第97章 第97章
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南方水乡的风俗，这天大人小孩都要剃头；媳妇都要回娘家。于玲的父母早亡，她又拖家带口从过年前开始就住进了哥嫂家，也相当于一直住娘家，所以在这天只是按照惯例买上了一些糖、水果、猪肉给嫂嫂。
“今天难得龙抬头，你和建国就休息一天，好好在家喝喝茶和你哥哥聊个天，一会儿全家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
张少娟的娘家离得远，且她已经在正月十五去过娘家了，所以这天不回了。
“好啊，我给你打下手啊。”于玲也觉得这个年顾得实在折腾，打算借着“龙”气来驱除下秽气。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甜甜，过来让妈妈帮你剪头发。”
今天理发的人特别多，镇上的理发店肯定挤满了人，于玲一合计干脆决定自己动手，还省了时间。
已经提前洗好头用毛巾吸干了水分的郝甜乖乖端一个小凳子，坐到她妈妈的跟前。于玲将一张报纸套在她脖颈处，拿着剪刀开始修剪发稍。
“妈妈，我能剪一个和海报上一样的头发吗？”郝甜指着墙上挂着的独生子女日历，上门是一个苹果脸葡萄眼的齐刘海齐耳短发的女孩。
于玲诧异，“怎么忽然想剪短头发了？”
“因为洗头方便啊。”她不喜欢洗头，尤其冬天洗头总会弄湿棉毛衫的衣领，特别难受。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现在还不会扎头发，每天早上不是爸爸就是妈妈给她扎，要是捡了短发他们还能少一个事，多睡几分钟。
于玲看着海报上可爱的女娃娃，也挺心动的，不过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手艺：“妈妈不是理发师，可能剪得没那么好。”
“没事，妈妈你随便剪。”郝甜很大方的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那我真的剪啦，剪坏了可不能哭鼻子哦。”于玲先给女儿打好预防针。
郝甜盯着海报上那个甜甜的女孩，满心向往，“嗯！妈妈，你剪吧。”
剪刀“咔嚓咔嚓”的，郝甜觉得脖子里痒痒的。大约一刻钟后，于玲将报纸上的头发掸落，又用干毛巾将女儿脖子里的碎发擦拭掉。然后蹲下身捧着郝甜的脸，左看右看，然后——“噗嗤”
郝甜眨眨眼，晃晃脑袋，觉得自己脑袋突然变得好轻。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她又用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发现头发就到自己下巴处。
她连忙站起来往屋子里跑，踮起脚对着挂在墙上的塑料镜努力想看清自己的新模样。镜子里出现一个瓜子脸的小姑娘，眼睛也是乌溜溜的，头发被剪得服服帖帖顺着下巴内扣，不过那个刘海……
“妈妈！”郝甜鼓起脸颊，和只小河豚一样。
于玲的笑声再也压抑不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妈妈，你还笑！”郝甜揪着自己额头上那坑坑洼洼的锯齿形刘海，“这个剪得不齐，也太丑了。”
听到小姑子笑声的张少娟跑出来一看，也乐了。不过她安慰道：“就是剪成这个样子，我们甜甜还是最可爱的小姑娘。”
这边欢声笑语，槐树村的郝家却阴霾一片。
今天作为出嫁女的郝秀莲带着张志高一起回娘家。
“你来做什么！”
谢桂花耷拉着松弛的面皮，满脸不悦。
郝秀莲最近因为自己儿子赚钱了，在张家腰板挺得笔直，一众亲戚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面上都在奉承她。此时被自己的亲妈当着自己男人和孩子的面嫌弃，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她当自己想来么？还不是这二月二要是不回娘家，张家人背后指不定怎么说她，而且已经回来半个多月了，她总要来探下小弟的口风，看看什么时候出发去南方。
按照她的打算，志高再去南方干个一年，摸清了里面的门道，完全可以自己开个小铺子做老板，到时候再说上一门好亲事，她也可以享受做婆婆的福了。
“看您说的，我是你女儿，当然要回来看看你拉。”边说，边将自己买的几个苹果拎出来：“瞧，这苹果可真水灵，我给你去削有一个。”
谢桂花已经能起身，不过因为腰部使不上力，现在拐杖不离身。她的头发花白，用一根黑色的发卡卡住了额前那些碎发，身上的衣服以前都是于玲给清洗的，从头到脚都是一丝不苟。
不过于玲搬出去快一个月了，她冬天的两件替换棉袄都脏了，身上是唯一一件干净的了。
“我牙口不好，咬不动这些，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谢桂花一脸的不屑，这几个丑不拉几的小果子，谁稀罕。
郝秀莲刚刚伸出的手有点讪讪的缩回，“呵呵，那我给你去冲碗白糖水甜甜口吧。”
“不用了，我刚喝了建军给我泡的麦乳精。你要真是有心，就帮我把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洗了晒了，还——”她下巴往角落一点，“那些衣服你也一起洗了。”
郝秀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倒抽一口冷气，那五斗橱上堆满了各种棉袄棉裤棉毛衫线衣，有小山一样高，这些加上一张床，洗到太阳下山也洗不完。
郝秀莲将目光投向自己小弟，只见郝建军避开了她的视线对着自己儿子道：“志高，你最近在里做点什么呢？”
见自己小弟不理会自己，郝秀莲只能捏着鼻子将那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脏衣服全都抱出去。
看着堆满了两个大脚盆的脏衣服和床帐，她有点羡慕搬出去的于玲，下次她一定要看准了时间再回来。还有建军的那个媳妇什么时候才进门，肚子都大了还不回来伺候婆婆，一个人在外面住着倒是潇洒。
张志高对这个小舅舅一向佩服又亲近，在他眼里自己舅舅又帅又聪明，何况现在还带他发财，所以对上郝建军，他总是十分乖顺，完全没有对别人的那股嚣张和傲慢。
“在家太无聊了，去了几次市里，也土不拉几的，镇上更是没有什么能转的。”见过了南方城市的繁华，这种小县城，张志高是一点也看不上眼。
“舅，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去啊？这里真的太落后了。”张志高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这件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大城市了，那边灯红酒绿，就连女人都比这好看多了。
郝建军闻言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快了快了，大哥那边也在催了，要不是我这边事情还没办好，否则我们也该走了。可惜我这是还挺棘手，估计还得再等等了。”
听到还要再等等，张志高就急了，他忙打听：“什么事啊？”
郝建军叹口气，“你也知道你大舅家在造房子，这老宅本来应该我们一人一半的，可你大舅趁我不在家，就诓着你外婆将宅基地给了他。大家都是亲兄弟，我也不想和他计较。反正你小舅妈一家一直想让我买市区的房子，我就想着让你大舅出点钱把我那份宅基地给买去，这样皆大欢喜，哪知他就是不肯。”
说完他重重的叹口气，“不仅如此，你大舅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不仅要分家拿宅基地，就连你外婆也不管了。这次你外婆扭伤，他连看都没来看。”
“你说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郝建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说起大舅一家，张志高就没个好印象，一家子穷鬼又窝囊，还有上次郝甜算计他的事，他也没和她们算账呢。
“真是越穷越刁，一帮子无赖，我怎么就有他那样的亲戚呢。”张志高跟着恨恨道。
“哎…毕竟是亲哥哥，我能怎么办呢。”即使是在自己外甥面前，郝建军还是习惯性的装相。
“真是太过分了！”拳头重重砸在了桌面上，上面叠放着的粗瓷碗在大力下颤颤地抖了几下。
见张志高的表现果然如同他的预测一样，郝建军抬抬眉，随即又无奈地叹气：“我现在还在想办法，要是实在不行，那就算了。对了，这事你可千万别和你妈说，毕竟我们都是她的弟弟，省得她两边为难。”
“小舅，你这样不行，他们这样对你，你也别和他们客气。按我说，就应该逼着他们拿钱出来，要是不给…哼哼”
张志高发出了阴狠的笑声，他将拳头握起来，“那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你这可不行，一家人也不至于闹成那样。”郝建军摇头，连连表示这样不妥。“不说大家的情分，就是闹大了，现在法治社会大家都要讲法依法。你以后和我去了南方，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了，否则出事了我可保不了你。”
张志高真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级，而且他自尊心和好胜心都极强，别人越是这么说他，他越是不服气和你对着干。
“嗨，这不是吓唬一下他们么，又不会真的干嘛。”张志高讪讪，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他现在对南方大城市的生活十分着迷，现在被告诉你要等等再去，这感觉就如面前有一道美味佳肴，在你吃了一口后别人拦着你不然你吃了。这让人抓心挠肺的瘾不被满足，无比难受，对那个端走美食的人也会恨之入骨。
谁让他们这么不是相，占了那块老宅基地，上门那些破砖烂瓦也不少，卖了也能换不少钱呢，让他们用新砖块换不肯，让他们用钱买也不肯，他才不得不出了偷盗的下策，没想到还没成事。
他为此担惊受怕了几个夜晚，现在回想起来就有一种羞恼感。这口气，他必须要出了！还有郝建国到处找旧货的人的原因，他也得搞清了。
要是他手里什么好东西——郝建军的眼睛眯了起来，那必须要搞到手。
“建国，你明天有空吗？”
赵一强披星戴月地赶到于成家，将自己好兄弟拉到门口说话。
“明天？”
“对！上次我介绍的那个师傅说他明天刚好要到我们镇上来收一批货，那不是刚好你们当面见一下。”
听到时这件事，郝建国立刻点头：“我随时可以，就是不知道那个师傅什么时候有空能见我？”
“明天下午四点多在你厂门口，怎么样？这样你就不用和厂里请假了。”
赵一强想了下后提议,建国那厂子效益不怎么样，规矩倒是一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郝建国正想着快点将手里的那些铜钱变卖一部分，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了，这时候接到自己兄弟的信息，恨不得立马去见那个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