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秋风呼扯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让它们在地面上旋转跳舞,一会儿舞得快一会儿舞得慢,一会儿飘得高一会儿飘的低。
十一月的南方,一夜入秋。
郝甜穿上她的开司米镂空外罩和薄灯芯绒长裤,站在院子里刷牙的时候依然觉得有点冷。含了一口温热的井水在嘴巴里,用两面针牙膏刷完后嘴巴中既冷凛又薄荷,刺激的不得了。
“甜甜,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于玲奇怪地问着还在打哈欠的女儿。
虽然用薄荷牙膏刷了牙,可还是十分困倦的郝甜忍不住又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她半睁半闭着眼,含含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醒了睡不着了。”
这颗真是稀奇事,贪睡小猪竟然也有睡不着的一天。
“那今天中午回家吃午饭后午睡一下再去上课。”
“嗯。”宓苏每天都会来喊她,她也不用担心睡过头迟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宓苏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准点站在了她家的门外了。
“去吧。”
“妈妈再见。”郝甜和她挥手。
于玲微笑的看着石板路上越来越小的两个人影,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不过很快,走在前的男孩停下来,等走在后的女孩,但是过一会儿,女孩又落下了。
走走停停,拉着女孩书包上一侧的肩带,慢慢带她往前走。
于玲失笑摇头,小孩子啊,真是可爱。
她一转身,就见谢桂花版着张脸站在身后。她侧身越过她,并不打算和她说话。现在她们家和谢桂花、郝建军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也只是搭伙过日子,并不剩多少感情。
或者更精准的说是谢桂花和郝建军两人,就和寄生在他们身上的寄生虫一样。
“建军昨天和我说,他做生意赚钱了。”
谢桂花却并不想放她走。
“哦,那很好啊,你可以享福了。”于玲随口道。
“他马上要进下一批货,上次你们不肯拿钱出去,让他差点错过了发财的机会,现在知道他有本事,总该出点钱吧。”
谢桂花在她身后理直气壮的要求。
出钱?
于玲快被气笑了。
“不是说赚钱了吗?那将赚的连本带利一起投进去不就行了,有多大的本事就揽多大的活,做人不能太贪心。”
“于玲!你这是在咒建军吗?你这个当大嫂的不盼着他好还咒他,是什么道理?”谢桂花怒目瞪出,看上去就和年画上的凶兽一样。
可于玲并不怕她,她耸下肩,“这怎么是咒他呢,我这是关心他,做生意不能步子迈太大,慢慢积累着来才稳妥。”
她这话一点都没掺假,她是真这么想,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她的话,那就是其他人的事情。
毕竟小人之心还挺多的。
谢桂花恨得牙痒痒的,想到郝建军昨天拿出来的那一把十块钱,觉得于玲是故意和他们做对,她就是看不得建军发财过得比他们好。
哼!不愿意给,她有办法让她自己乖乖拿钱出来。
郝甜认真的听完了上午的课,午休的时候眼皮子已经都快黏在一起了,她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方芳看着同桌不停打哈欠,担忧地问:“你昨天没睡好吗?”
郝甜摇摇头,“挺好的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睡觉。
宓苏已经整理完桌上的文具和课本,不顾马家顺的碎碎念,站起来就要走,却被他拉住了。
“今天校门外那个卖豆花的老婆子来了,她做的豆花又滑又嫩,佐料给的也足,那个虾皮紫菜鲜的眉毛都要掉下来。我妈给了我一块钱,我请你去吃啊。”
马家顺的成绩在宓苏的帮助下也提拔了一大截,喜得马妈妈合不拢嘴,得知这个聪明同桌家庭情况不太好,就经常让儿子带点好吃的和同桌分享。
方芳也攒了几天的零花钱,就等着老婆子来卖豆花,当即举手就说要参加。班里一些手头宽裕的同学们也纷纷说一起去。
“快走快走,去晚了就没了。”马家顺推着宓苏的背。
宓苏摇头,“我不去了。”
“哎,上次还说好的,怎么又变卦了。”马家顺请了宓苏好几次,每次都被他挡了,好不容易磨软了,没想到又临时变卦了。
宓苏回头看了眼打哈欠的郝甜,平时她肯定很积极的凑热闹去了,现在是困急了整个人都焉了吧唧。
“下次我请你吃。”他夏天捡啤酒瓶盖去镇上的废品站换钱,攒到现在也有一两块钱了。
马家顺听到这话,松开他的肩膀,嘿嘿地笑着,“那我先帮你去尝尝老婆子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方芳也跟着跑了去,只留下即将趴倒在桌子上的郝甜。
“我们回去吧。”
“啊?午休了吗?”郝甜迷糊地问。
宓苏摇头,这晚上是干啥去了,怎么困成这样。他蹲下来,“我背你吧。”
“哦…”
已经困到失去思考的郝甜自动地趴上他的背,少年觉得背上一热,重量随即压了上来,他愣了下,然后慢慢地起身,小心地迈着步子,尽量让自己走地平缓不颠簸,让已经垂头在他肩侧的小脑袋不晃动。
一步两步,他好像踩在云上,两步三步,他有好像走在结实平整的柏油路上,背上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热气呼在了他的脖子边。
宓苏反负的手牢牢托住背上的人,三十多斤的重量对于一个四十多斤重的男孩来说,其实十分沉重,但他却觉得轻飘飘的,不敢走的太过用力,怕一不小心背上的人就被颠飞了。
郝甜只觉得自己躺在一辆舒适的车上,车子十分温暖还有干净的皂角味,随着车子的移动,她睡得很香。
不过一会儿,耳边传来闹哄哄地声音,好吵,她还要睡。可那闹哄哄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怎么这么吵啊?
她揉着眼睛撑起身子,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小床上。这张床哪来的?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妈妈就冲进来将她抱了起来。
“妈妈。”
她看着眼眶红肿,满头散乱的妈妈,想问怎么了?但还不等她问出口,妈妈就抱着她冲出了屋子。
“你们欺人太甚,我要去上访!”
接着就是一堆人上来拉拉扯扯,她惊惶地紧紧抱住妈妈的脖子,瞪着大眼看向四周。
“大嫂!你干什么!”这是郝建军。
“郝建军,你丧尽天良,我们借钱给你,你还倒打一耙,要是建国真出什么事,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你一块。”
妈妈的嗓子沙哑,字字句句如在泣血。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打在被拉住的妈妈身上,是谢桂花。她跳起来对着妈妈骂道:“你个恶毒的娘们,要不是你闹着要分家建房子,建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害了我一个儿子还想害我第二个?你今天休想走出这门!”
妈妈疯了一样的挣扎着,想要挣脱拉着她的那些手,是郝秀莲、张宝兴、还有他们的儿子,他们几个人牢牢扯住妈妈,张志高还用手肘死死压着妈妈的背。
“弟妹,你就别闹了,建国已经被抓进去了,现在严打你再闹也没用,你总要想想孩子吧,郝甜没了爸不能再没妈了。”
没了爸?这话什么意思?
爸爸呢,他的爸爸呢?
郝建军也开口,“嫂子,你不要激动,我已经托了许哥去打听了,许哥路子广,到时候疏通下关系,二哥最多坐几年牢就出来了,不会被枪毙的。”
听到枪毙两字,妈妈和疯了一样,越发挣扎地激烈。郝甜好几次差点抱不住她。
“郝建军!你会遭报应的!你陷害亲哥,让他给你背锅,你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啊进油锅…”
啪啪,两巴掌,谢桂花一脸凶狠地连甩两下。
“你个贱人,还敢咒我儿子!”
“呸!”
妈妈狠狠朝她唾了一口口水,接着癫狂地朝天大笑,“老天爷,世上竟然有这种母亲,对着警察添油加醋胡言乱语陷害亲儿子,谢桂花,你小心公公亡魂不瞑目!明明是你们偷蒙拐骗拿了我们的钱,明明是郝建军走私,到头来却全栽在建国身上。”
“嫂子,你失心疯了吧,大哥为了赚大钱,走旁门左道投机倒把,现在被抓了,你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
郝建军一脸肃穆,失望地看着于玲。
“你再这么胡搅麻缠,我们只能将你关起来了。”
“你敢!这不是封建社会,除非你们弄死我们,否则我一定会给建国讨个公道。”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中年光头壮汉,“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人诬赖我兄弟。”
郝建军连忙迎上去,对着来人道:“许哥,你怎么来了?”
那个许哥拍怕他的肩膀,“兄弟,你就是太善心,要我是你…”他的目光落在妈妈和她身上,阴冷阴冷的。
郝建军无奈的苦笑,“毕竟是我大嫂,她受了刺激,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过段时间久郝了。”
郝甜看到周围人听到这话后,纷纷对郝建军点头,夸他有良心。
“哎,好吧,我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你哥在牢里过的好点,其他哥也是帮不上什么了。”光头一脸悲悯。
郝甜看着做戏的两人,手里搂着状若疯癫的妈妈,小小的脸绷得紧紧的,一双黑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