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气氛停滞了一瞬,郝建军首先回过味来。
“哥,你今天没上班吗?”
“上班!你觉得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吗?你被学校开除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找到后,担忧消失,愤怒涌上心头。
一向内敛沉着的郝建国一反常态地发作起来。
郝建军听到他的话,眼神闪了闪。“哥,你说什么呢。”
“怎么?还想隐瞒?我已经去学校里面都问过了,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哥,你听我说…”郝建军要解释,却被打断了。
“不用解释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去,自己和妈说清楚。”说着,郝建国上前去扯他的衣领。
郝建军一个从没干过活的文弱书生,瘦得和白斩鸡一样,哪敌得过常干力气活的哥哥,一下被扯得踉跄向前了几步。
“做什么动手!”一旁的钱瑜冲来拉住郝建军,她一边扯一边抓郝建国的手臂,“松开!”
“有你这么做人哥哥的?不找学校算账倒拿自己弟弟出气!”
“哥,我是被冤枉的,我真是被冤枉的。”
郝建军连连求饶。
“杨老头为将他自己的亲戚塞进高复班,故意赶我走的!”他将哄骗钱瑜的那套说辞继续拿出来。
反正他走后那个杨什么确实进了高复班,他这么说也没错。
“那为什么不赶别人就挑你?你还撒谎!”郝建国才不信,再说他确实从家里拿了钱说是给老师的补课费。
“我怎么知道啊!也许是看我们家孤儿寡母没人依靠好欺负也说不定。”
郝建国闻言一滞,这句话说的扎心了。“你怎么没人靠了?除了妈不是还用我和你嫂子。真要是出事了,大姐和姐夫也会出面给你讨公道的。”
郝建军心里冷哼一下,一个两个全是穷的叮当响,只会嘴上说支持自己实际一点帮助也给不到自己,这也算依靠?
在经过最初的震怒后,郝建国也冷静了点,他见郝建军只是沉默不答话,也就松开了手,“我已经去问过学校了,他们不接受你回学校,你有什么打算。”
“不回就不回,我自己学明年参加高考也一样。”
“就是,建军这么优秀,怕什么!”钱瑜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真不知道男朋友被学校退学了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郝建国见她三番两次插话,好像和建军很熟的样子,而且刚刚他是从后面走出来的。脑中突然想起甜甜睡得迷迷糊糊时的那句话。
“建军,你这几天住在这?”
“是啊,你们都不关心建军,他被学校赶出来没地方住就只能借住在我家了。”钱瑜双臂环抱,语气十分不善,好像她自己受了欺负一样。
“建军!既然我知道了这个事,肯定不会不管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去。”
郝建国沉了脸,盯着郝建军等他回答。
一个十九岁的成年男子,住在一个小姑娘家里,即使不是孤男寡女但也是容易让人误会的事。要是传出去了,对人家女孩的伤害太大了。
“我不会,我还要留在这复习。”
他在钱家塑造了一个勤工俭学的上进青年的形象,当然这其中离不开钱瑜的描补,所以现在郝建军白天在这帮忙,钱家提供食宿。
说是帮忙,其实镇上的百货也没什么可忙的,无非偶尔帮忙理货补货之类的。
“你一定要留在这不跟我回去?你在家也能复习。”
“在家的话,妈一直围着,周围村上的人也肯定盯着,压力太大影响效果,留在这的话至少我没那么重的心理负担。”
他出了这个事,回家去复习的话肯定会受人非议,他可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但如果他考上了大学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就可以堵住别人的碎嘴了。
“妈为了你的事已经着急上火了,无论你接下来什么打算都得和她那通个气,别让她急出病来。”
郝建国见他自己已经打算了,他已是个成年人,自己不能做他的主,何况他也从来做不了他的主。
最后他补充了句,“你自己注意分寸。”
不要误了功课,更不要坏了别人的名声。
郝建军垂着头,“嗯”了一声。
他坚持要住这其实不仅为了复习,也是为了钱瑜。钱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家里的钱财都会是她的。
钱瑜见修好了自行车的郝建国长腿一蹬,很快消失在街角。她撇了撇嘴,回头对着郝建军说:“这就是你那个亲哥?”
郝建军也收回视线,对着她点头。
“是的。”
“也不怎么样么,土不拉叽的。”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举止也粗鲁无礼,就一个乡下人。
“他没受过什么教育,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郝建军笑呵呵地哄着她,“你一个镇上的初中生就别和他一番见识了,不生气啊。”
钱瑜见他是向着自己的,心里十分满意。
她才不要跟乡巴佬做亲戚,可很不巧,自己看中的郝建军是乡下人,以后家里必然会有乡下亲戚。不过只要家里是她做主,她就可以决定和那些乡下人来不来往。
所以郝建军的态度很重要,这也是决定这她要不要继续和他谈下去的关键。好在他很拎得清。
郝建国心里窝着一团火,脚上将自行车蹬的要冒烟,不到半小时就回到了家里。
此时正是中午,郝甜刚到家,谢桂花照例不在家,她熟门熟路的自己从饭锅内盛出一小碗半是锅巴半是米的米饭,而早上新煮的菜已经被谢桂花吃光了。
她也不奢望自己这个奶奶会给她留菜,能有米饭就不错了。她搬了个小凳子垫在脚下,从橱柜拿出隔夜的一个菜放到小饭桌上,一小碗米饭一点隔夜剩菜,就是她今天的午饭。
有时候隔夜菜若带了肉了话,谢桂花也会自己吃光,甚至连菜汤也不留给她,她就挖咸菜疙瘩兑付一顿。
这些她都不会和爸爸妈妈说,她不想他们担心自己。
只不过今天她刚拿起筷子,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自行车声。
她探出脑袋一看,“爸爸?”
“甜甜。”
郝建国发现家里只有女儿,她手里端着的碗里面只有一点点半黄半白的米饭,桌上只有一点隔夜的炖菜花的汤汁,灶台也早就冷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奶奶呢?午饭怎么就吃这个?”
郝甜连忙放下碗筷,“奶今天自己先吃饭。”
郝建国本想着赶紧回来将事情告诉自己母亲,没想到却扑了个空,还看到自己女儿吃着残羹冷炙。
以前他妈偏心建军,他是当哥哥的,年纪又比建军大了好几岁,也就忍着让着。现在搁在自己女儿身上,他的心就忍住不抽疼。
想到他们一家三口这几年省吃俭用将大部分钱财上缴给他妈,他妈将那些钱护得牢牢地,大部分用在了建军身上,而建军将他们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随意糟蹋。想到这,他忍不住有点怨怼。
“走,别吃这些了。”
郝建国拿下女儿手中的筷子,“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好吃,郝甜立刻欣喜的起身,搂着爸爸的脖子问道:“什么什么?是甜大饼吗?还是豆腐脑?还是大肉馒头?”
她将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嘴巴里唾沫分泌的滴滴答答。
“你说的那些都是点心,不能当午饭吃。”郝建国摇摇头。
“那是什么啊?”郝甜想不出,不过爸爸说了好吃的,那肯定很好吃。
“好了,不逗你了。”
郝建国直接抱起女儿,大步往外走去,“镇上新开了一家炒浇面店,上次路过的时候你不是盯着看了好多眼吗?今天就带你去尝尝。”
炒浇面?
炒浇面!
郝甜迸发出一声欢呼,“耶!”
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爸爸,那家听说很贵啊。”
她听马家安顺说了,那家炒浇面店价格不低,不要说熏鱼面或是大排面,光是一碗素浇面就要一块五毛,加个荷包蛋再加五毛钱。
家里的条件她很清楚,平时都不见荤腥,难得开次荤也基本是以不值钱的小鲫鱼为主,肉类的话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几根肉丝。
“没事,没事。”
郝建国突然眼眶一热,就一碗面,让自己的女儿这么诚惶诚恐,他们这些年是不是做的太错了?
他将眼泪憋回去,扯出个大大的笑容,“小傻瓜啊,小脑袋想什么呢,走,爸爸带你吃面去。”
南方小镇,民营经济这几年开始慢慢萌芽,镇上条件宽裕点的人家不少,中午时分面店里面人生嘈杂。
郝建国挤进窗口朝着面店老板要了两碗面,一碗素浇一碗大排。
郝甜等在一桌快吃完的客人旁边,大眼好奇打量四周。人好多啊,大家都在唏哩呼噜的吃面喝面汤;鼻尖微微抽动,和只小老鼠一样。面汤是骨头汤熬的,散发着浓浓油香,对于缺少油水的郝甜来说,简直无法抗拒。
很快她等的桌子空出来了,郝甜灵活的坐上凳子,还不忘给爸爸占位,然后将视线重新移回爸爸的身影,等着他端面来。
面很快就上来了,白细的面卧在红汤中,上面撒了蒜叶花,红、白、青三色十分和谐,构成了美丽的画面。
这碗面不仅色、香俱全,味道也是极好。鲜美的能掉眉毛的红汤,软烂适中的面条,还有——“爸爸,我只要咬一口就可以了。”
郝甜将红烧大排举起递给郝建国,“你吃。”
她没想到爸爸竟然给她买了大排面,大排面啊!要三块五一碗呢!那比她手掌还大的一块排骨,表面裹上了些面粉油炸又红烧,十分入味,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这么好吃的肉郝甜舍不得吃,她小小咬上了一口,然后就递给了她爸爸。
她爸爸平时干活累,要多吃些补补。
郝建国举着筷子正将素浇里的木耳和笋丝挑出来给女儿,闻言愣了下。“爸爸不吃肉,你自己吃。”
郝甜见爸爸不接,干脆将排骨放到了他的碗里,然后甜甜一笑,“妈妈说有次小叔叔将肉吃了,爸爸没吃到还哭了呢。现在给你吃了,你可别哭了。”
她说的事郝建国小时候的事,郝建国出去打猪草回来,发现谢桂花偷偷给弟弟吃肉,等他回家的时候,最后一块肉刚刚进了郝建军的肚子。
又饿又委屈的郝建国当即就哭了,还被谢桂花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他连点吃的也要抢小弟的,又懒又馋没出息。可明明他刚了一天的脏活累活了,小弟就在家玩了一天还吃光了所有的肉,那肉还是他站火柴盒赚到的。
见自己的陈年糗事被□□,郝建国有点不好意思。最终拗不过女儿,他在排骨边上小小咬了一口,然后连着一些素菜一起拨给了女儿。
隔壁桌带着自己胖儿子来吃面的大婶见到这边互相谦让的场景,看了眼自己蒙头吃肉的儿子,恨恨地戳了下他的脑袋。
“就知道吃吃吃!”
正吃得欢的小胖子奇怪的看看妈妈,这又是怎么了?!
将吃得饱饱的女儿送到校门口,郝建军还要回厂里继续上班。已经进校门的郝甜忽然叫住。
“爸爸,你别难过。”
郝建国脚步一停,回头笑着对女儿说:“你小脑袋成天想什么呢?”
郝甜不理他的调笑,认真地说,“爸爸,你还有我和妈妈呢。”
于玲也对他说,你还有我和女儿呢。
是啊,为了她们,他也要振作,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行了,快去上课吧,你同学在喊你了。”郝建国笑着朝女儿摆摆手。
郝甜望着比来时明显有精力的爸爸,开心的弯起了眼角。方芳跑来问,“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因为今天中午吃了排骨面啊,超好吃。”
“啊!排骨面!我也想吃!”
很快,下午课的铃声响起,小学生叽叽喳喳地言语渐渐消散在校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