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高复班学习压力大,不过中秋节作为传统节日,学校还是在节日的那周日下午放了学生半天假,顺便让他们放松下心情,更好的投入接下来的复习中。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后,大家陆陆续续收拾起课桌,将复习资料和试卷塞进书包,即使放假也不放松。甚至有的学生并不打算回家,而是在宿舍温习半天。
他们高复班的压力比毕业班更大。
有过一次失败经历的他们都十分珍惜这最后的机会,大多数人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来到学校,没日没夜的挑灯苦读,只求明年夏天能金榜题名,不负家人的期盼和自己的付出。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郝建军。
他从小聪明伶俐,教过他的老师都夸他读书好脑子灵活,而他确实从小学起就名列前茅。就这样他过了十来年家里当宝学校捧着的日子,心智渐渐变了。
一个人顺风顺水太久了,就容易骄傲自大盲目自信,将失败归咎于外界原因而不从自身寻找问题。
他一直觉得高考失败是因为他身体不适发挥失常,只要今年正常发挥,重点大学还不是手到擒来。
“郝建军,你这是要回家吗?”
临时室友见他在整理衣物,随后问了句。
“对啊,难得过节回去看看家人。”他笑着和人说,然后将自己的木制储物柜用小铜锁锁上,背上现在十分流行蓝色牛仔背包。
“走啦,明天见。”他挥挥手。
室友推了下眼角的镜框,眼睛还黏在书上,随手挥别。
郝建军见他这幅样子,心中嗤笑。书呆子,脑子笨只会死记硬背,真是可怜。
下楼的时候郝建国经过宿舍大厅角落摆着的一块由前几届毕业学生联合赠送给校方的红漆落地穿衣镜前,特意停了下,左转右转检查着今天的穿衣打扮,最后用手指理了下刚理没几天的港台男星同款三七分发型后,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宿舍。
他骑着自行车,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往学校后边的江边去了。
“建军!”
早就等在江边的钱瑜和他拼命招手,三步两步上前就挽住了他的手,摇晃着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了好久了,都被风吹傻了。”
江边风大,钱瑜等了半个小时多,头发被江风吹成了鸡窝一样,她性格一向骄横,当下就十分不满。
“收拾个东西怎么要这么久,你是不是不想来见我啊?”
“怎么会,我整天待在教室里灰头土脸的,来见你之前不是得收拾下,不然你带出去多没面子啊。”
郝建军陪笑,他十分了解钱瑜的脾气,就爱耍耍小性子,不过也很好哄。
钱瑜见他一副悉心装扮过的样子,暂时消了点气。
“哼,你让我在风中等这么久,怎么补偿我?”
“那等下你们聚会的花销都我负责。”他豪气的承诺。
钱瑜这才勉强满意,对于自己的男朋友在朋友们面前这么给自己长脸,她自然是欢喜的。
两人一阵卿卿我我后,郝建军载着她往镇上的商业街去。
今天钱瑜她们初三毕业班小范围同学聚会,去的都是一些相互间玩得要好的女生。待两人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台球馆的时候,小小一间屋内里面已经都聚满了人。
“钱瑜,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来人和他们打招呼,“郝师兄也来了。”
和钱瑜玩得好的这些女孩都是十五六岁的年龄,而且家境都挺不错的,平时都是很会玩的。
好几个都和学校里的或是校外的人谈恋爱,而且钱瑜平时对自己的恋情并不低调,大家知道郝建军这人。
郝建军文质彬彬的和众人打招呼,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他和学校里那些干惯了农活的农村男生不一样,长得细皮嫩肉,一双眼睛还总是含情脉脉,学校里有不少偷偷喜欢他的女生。
钱瑜为此十分满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郝建军不是镇上人,不过只要等他考上了大学或大专,以后就能将户口迁出来。
一行人很快玩到了一起,郝建军也会玩台球,他从高二开始就将镇上的各种娱乐场所摸熟了,一开始只是涉足专门出租武侠书的租书店,后来发展台球馆、小舞厅他都去过。
一行人打完球后还去了镇上的一家面店吃饭,郝建军又十分大方的包揽了所有的费用,将手里的几十块花了个精光。
他用手中最后的三块钱打包了一份猪头肉后,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的往家骑去。
谢桂花还以为自己宝贝小儿子在安镇上埋头苦读不闻窗外事,做着要成为村上第一个大学生亲娘的美梦。
可不知自己这腔热血全喂了狗。不过当然了,即使这样她还是珍爱小儿子的,谁让小儿子招她稀罕呢。
可于玲则不这么认为,她本也以为郝建军是真在认真复读,可女儿的梦告诉她,他在学校天天不思进取的混日子过,而自己家还在哼哧哼哧的当苦力花钱供他读书,心里这口气就怎么都咽不下去。
晚饭的时候,郝家的晚饭继续只有三个自己地里种的素菜和一碗河里补的小龙虾。
郝甜乖乖扒拉着饭碗中的白米饭,她不能吃小龙虾,一吃就浑身长包,于玲将一筷子油汪汪的蒸茄子夹到她碗里。
“多吃点你喜欢的茄子。”
其余两道素菜分别是白糖拌番茄,酱油拌黄瓜,都是没什么油水的。
谢桂花挑了下眼皮,用筷子翻着碗里的茄子,“这茄子里怎么放了这么多油,不知道油有多贵吗?”
“妈,茄子不吸油,只是看着多而已。”郝建国出声。
郝甜默默的吃着米饭,她已经习惯了奶奶三五不十的挑事和指桑骂槐。小的时候她会害怕,紧紧的依附在妈妈身边,一个字也不敢说,一个眼都不敢抬,甚至连呼吸都会放轻。
因为只要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奶奶就会借故骂她甚至伸手打她,有几次还用她做花边的针戳她。
她害怕极了,可奶奶威胁她不许说出去,她只能含着泪听话,否则她怕第二天被打得更厉害。
后来是红姐姐家的婶婶发现了她的异样,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妈妈和奶奶吵架。妈妈摔了家里的瓷碗磁盘,还摔坏了奶奶的房门,奶奶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哭喊着说儿媳妇要杀人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村委都来人了。有些人就说风凉话,哪家孩子没被打过?用得着这么闹腾吗?谢桂花见到有人站她,立马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自己给老二家两口子带娃多么不容易,自己也不过是看孩子顽皮才教训了下,媳妇就喊打喊杀的,说道后来还要拿着草绳去自缢。
郝甜害怕的环抱着妈妈,小手擦试着妈妈不断滴落的泪珠,“妈妈不哭,甜甜不疼了。”
没想到妈妈的泪越流越多,连一旁的爸爸也红了眼眶。
最后郝建国哑着嗓子道:“既然妈你觉得带孩子力不从心,我和于玲商量一下,看看谁从厂子里歇下来,到时候我们自己带孩子。”
众人闻言惊乍,郝老二和他媳妇疯了吧!
谢桂花也呆了,她立马不闹了,三两步上前指着儿子骂:“你是不是疯了?我辛辛苦苦送你去赵师家学手艺,你就这么回报我?你们从厂里歇下来,那家里揭不开锅了怎么办?”
“我们就是吃糠吃草也绝不来找你要一分钱!”于玲恨恨道。
谢桂花哪是真关心他们的死活,她在乎的是自己每个月的进项。
一旁的众人纷纷劝了起来,“郝家媳妇啊,别这么冲动,你和建国两口子的工作可是香饽饽啊,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们怎么能说要不要就不要呢?”
“就是就是,据说每个月有几十块呢。”一直眼红的人酸溜溜道。
最后还是于成过来,拉着于玲劝了几句,有和谢桂花悄悄说了些什么,才平息了这场战火。从此谢桂花再也没打过郝甜,但她心里越发的讨厌这个孙女,动辄就叫骂,什么难听都说得出口。
后来妈妈告诉她奶奶只会嘴上嚷嚷,不用理会只当没听见,她试了几次,发现只要不去看奶奶阴沉的脸,不去听她刻薄的话,自己真的不会害怕。
谢桂花也就是习惯性的嫌弃,她一天不挑点事就一天不舒坦。
郝甜忽然开口,“爸爸学校里的校服要交钱了,老师让我们明天带去。”
谢桂花一听交钱,双眼一竖立马道:“什么?交钱?”
郝甜并不理会她,只是眼巴巴的盯着爸爸。
“行啊,多少啊?爸爸给你。”
“八十块。”郝甜糯糯地道。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谢桂花尖锐的声音响起:“什么!八十!你个丫头片子不会是撒谎吧,什么衣服要那么贵?”
郝甜委屈的看着爸爸,“爸爸,我没有撒谎。”
郝建国也连忙解释:“妈,学校的校服是成套的,有夏装和冬装,一共十来件衣服呢。”
“那也没有一件衣服要七八块的,什么衣服那么金贵?郝甜,你明天去把校服给退了。咱们穷人家穿不起这么金贵的衣服!”
谢桂花直接拍板。
“爸爸,妈妈。”郝甜十分委屈。
“妈,你这是做什么?学校要求买校服自然也是有它的用意,再说了我们家又不是真的穷到掏不出这个钱。”
郝建国觉得他妈有点过分了,平时怎么克扣自家用度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甜甜她这么乖这么懂事,虽然自家不富裕,可他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自己所能给的。
“我呸!”谢桂花狠狠唾了一口,一手将桌面拍的梆梆直响。
“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最吃的米、油、面哪样不花钱?要是我像你们这么大手脚的花钱,全家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倒是于玲一改平日不搭理态度,出口道:“婆婆说的也是,不当家是不知柴米贵。”
谢桂花每个月从他们手里拿走一大半的菜金,名义上就是当家买菜人情往来,可实际家里基本不买菜,靠得全是那两块自留地,偶尔郝建军回来开荤,谢桂花也从不掏钱,都是指使他们上街买去。
标准的只进不出。
“我看婆婆年级也大了还要为家里的日常开支操心,也是我们不孝了。这样吧,从下个月开始家里的一切开支都我们来,婆婆就跟着我们一起吃喝,要是有人情往来,我们也一并帮您出了。”
谢桂花闻言,重重的将手中的碗扣在饭桌上,“老二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嫌弃我人老不中用了还是嫌弃我老太婆麻烦了?”
“婆婆你误会了,我是想我和建国都三十岁的人了,人说三十而立,我们这么大了还要让您帮忙操持家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说出去人家都要笑话。”
于玲绵里藏针。
村上哪家像他们家这样,媳妇进门这么多年了不掌家还要交菜金,买个菜还要请示家里的婆婆的?
谢桂花越发觉得于玲自从在厂里当了小组长后尾巴都翘上天了,这还得了?
“我还没老糊涂呢!你们两个不就是想撇开我和建军自己去过好日子。真是黑心肝烂肚肠阿,我要去找村书记评评理,哪有你这样当嫂子的,只顾自己吃香喝辣,不管老小的死活。”
谢桂花的绝技就是胡搅蛮缠,你和她说道理她和你撒泼,反正完全无法沟通。于玲也没想着真能把管家权拿回来,只是想慢刀子割肉,给她找点不痛快。
谢桂花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了,在家里说一不二,现在该收点利息了。
“妈,我们没有这个意思。”郝建国也有点头疼。
“闭嘴!你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谢桂花将一腔怒火完全发到了儿子身上。
最后谢桂花单方面骂归骂,第二天郝甜还是开开心心的揣着爸爸给的一张张零钱去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