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夏季的清晨，总是来的隔外早。时针才指到四点，天已蒙蒙亮了。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郝建国早已起床挑上了两担水，去后面的自留地里给干涸了一天的瓜果蔬菜浇水。
这么尽心侍弄，也难怪他家地里的瓜果看着比旁人家的水灵一些。
干完这些活后，他又将井水打起来，倒入灶台边那口大陶缸里，这样老婆和甜甜要是需要用水就方便多了。
“你昨晚不是半夜才回来的吗？怎么起得这么早？”于玲放轻脚步起来梳洗，看见自己男人已经在打完了水，身上也出了一身汗，不由心疼的道。
“不碍事，倒是你，刚刚下班快点吃了早饭去睡下。”于玲昨天晚上是夜班，直到清早才下的工，这会眼中还都是红血丝。
“嗯，我待会就去眯一下。你刚刚是去地里浇水了？”
“最近老不下雨，我瞧着咱地里的瓜都有点蔫蔫的，就去浇了点水。”郝建国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从头到脖到后背的擦了下，热毛巾擦过后所有毛孔一下张开，瞬间觉得清爽无比，郝建国忍不住舒服的喟叹出声。
“你妈那块地也浇了吗？”
虽然谢桂花说屋后那块地是她的，可上面种的一些桔子、葡萄、水蜜桃之类的水果树都是他们买的，所以等到果子一下都成熟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分到一点。这倒也不是谢桂花大方，反正不摘下来也会被别人偷了或者被鸟雀给啄了。
“浇了。今天我浇水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下葡萄藤，上面的那些葡萄看样子已经熟了，等下妈起来和她说下，也要早点摘下来。”郝建国擦完身后也没闲着，开始用新割下来的水稻杆引火，准备烧早饭。
夫妻两人一个做饭一个洗衣服，利落的将全家的家务给干完了。
“快七点了，去喊甜甜起床吃早饭。”郝建国道，他和妻子两人都得上班，但凡有一人上了晚班，还能在第二天白天带下女儿，若两人都是白班的话，女儿就只能托给自己妈带着。
“让她再睡睡吧，她前几天又做梦了。”于玲说起这就有点愁，“不知怎么回事，最近甜甜经常做噩梦。”
于玲有点担心，“我听老人说，小孩经常做梦盗汗，可能是身体缺什么营养。”
郝建国一听，想到因为给弟弟交了复读的学费后，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又少了一部分，心中十分愧疚。
“马上就要发工资了，到时候我切些肉回来，你给甜甜做几顿蒸肉糕吃。”
此时谢桂花刚好起身，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就听到郝建国要买肉给郝甜吃，当即就冷冷道：
“你小时候闹饥荒，连白米饭都没吃上几顿不也好好的长大了。买什么肉？有那个钱还不如存起来留着给你弟读大学用。”
“妈，甜甜最近老做噩梦睡不好，我就想着给她补补。”郝建国解释道。
于玲却明白解释也没有用。她嫁过来这么些年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婆婆的心是偏道了胳肢窝了，所以已经懒得在和这个偏心眼的婆婆多费唇舌。因为再怎么解释、再怎么打亲情牌都没用。
索性自己男人虽然孝顺，但也不算太愚孝，还懂得为自己小家庭考虑，家里的钱财除了每月定期交给婆婆的，其他都由她打理。
只要等她攒够钱，她就去和村里申请宅基地造新房，只要分了家，凭着建国和她的努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前几天不是才刚吃了我两个鸡蛋，怎得又要补了？”谢桂花还记得那碗鸡蛋羹，想到这就横了自己儿媳妇一眼。结果对方根本没当回事。
她不禁气绝，真是造孽啊，老二怎么娶了这么个媳妇。
她气鼓鼓的做下来，从早就盛在一旁晾凉的粥碗中挑出一碗最大最干的，扒拉了起来。
吃完早饭，郝建国匆匆骑着于玲陪嫁来的那辆二十四寸凤凰牌自行车去上班了。本来家里还有一辆自行车，是他攒了好久买了，可谢桂花说郝建军去隔壁镇上课走路太累了，就让他给了弟弟，所以现在他和于玲共用一辆，平时都是于玲骑去上班，要是两人的班刚好交错了，那他就借用下。
叮铃铃玲
快到中午的时候，郝甜听到门外传来了自行车的铃铛声，她开心的蹦蹦跳跳跑出去，以为是自己的爸爸回来吃午饭了。
若是平时工作不忙，郝建国为了省钱都会骑车回家吃饭，毕竟食堂里的菜又贵份量又小。
可惜郝甜没迎到她的爸爸，反而接到了去隔壁镇复读的小叔郝建军。“甜甜，你知道叔叔回来特意来接我的吗？”
还是少年模样的郝建军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郝甜呆愣了下，突然想起自己的梦，她拔腿就往家里跑。郝建军看了觉得奇怪，这小丫头怎么见到她拔腿就跑，不认识他了吗？
“叔叔回来了，叔叔回来了。”郝甜跑进家门后喊道，她要再提醒妈妈，今天千万不能杀鸡。
正在屋檐下秀着花边的谢桂花见郝甜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差点踢到她放针线的笸箩，刚想开口骂她，结果听到她的话后，自己也顾不得手里的活计，兴冲冲的跑出去张望。一看，真是儿子回来啦！
“建军，你咋回来了？”惊喜过后，谢桂花忍不住担心，她记得儿子出发前还特意和她说，可能要中秋节才会回来，她还想着等过两天郝建国夜班回来后，让他去隔壁镇一趟看看建军，顺便捎点东西过去。
“妈！”郝建军看到站在门口的老娘，一下从那台擦得蹭亮的自行车上蹦下来，跨步上前。“今天学校放半天假，我实在太想你了，就跑回来看看。”
这时，被郝甜的喊声喊醒了的于玲也从屋里出来，看到郝建军愣了下，甜甜说梦到小叔这周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建军怎么有空回来？不是说学校抓得很紧，连农忙都不放假的吗？”她有点疑惑。
谢桂花听后却是眼梢一竖，“回来就回来了，哪那么多问题。”
郝建军倒是笑笑，回了她的话：“学校老师说绷得太紧也不好，以后就一个月给我们半天假休息下，我回来也是给你们捎个口信，让你们别太担心。”
相比谢桂花的激动和欣喜，郝甜却是十分的不安。怎么办，小叔真的回来了。“妈妈，你等下千万别杀鸡。杀鸡会流血的。”
她扯着自己的妈妈的手悄悄的说。
于玲觉得好笑，蹲下来问：“你怎么知道要杀鸡，是不是你嘴馋了？”
郝甜急得连忙摇头，“不馋不馋，甜甜不要吃鸡，妈妈你也不要杀鸡好不好？会受伤流好多血。”
于玲见她急得脸都涨红了，也就不逗她了，不过她还有个疑惑，“杀鸡本来就要放血的啊，甜甜你以前不是不怕的吗？”
她以为女儿是怕看到鸡被隔断脖子被放血的情景。
“不是鸡受伤，是妈妈受伤，梦里妈妈杀鸡流了好多血。”郝甜认真的一字一顿道。
于玲还没反应过来，里面就传来了谢桂花的喊声：“于玲，你快去鸡舍里面挑了那只最肥的大公鸡给杀了，等下做个神仙鸡给建军补补，这夏天啊吃神仙鸡最是滋补了。对了，杀鸡的时候记得将血放进碗里，留着还能做血块豆腐。”
于玲一惊，前几天谢桂花还说家里的母鸡都在下蛋不舍得杀，而这只大公鸡打算养到中秋节的时候再杀，怎么今天就要杀了。
她低头看向小脸一下变得白花花的女儿，想起了她的话。莫不是家里的祖先托梦给甜甜了，让她来警醒自己的。
想到这，她站起来对着里屋说，“妈，我瞧着这只公鸡今天不太精神，要不先别杀了，万一它得了鸡瘟，人吃了不好。”
谢桂花本来拉着儿子问东问西，听到这话哪还坐的住，这鸡可是她抱回来的，鸡苗可贵了，还吃了这么多粮食才长到这么大，真得了鸡瘟那还得了。
“让你养些鸡都养不好！”她一边骂着一边去看那只大公鸡。
她左看右看都觉得没什么毛病，挺精神的。于是狐疑的看了眼于玲，“你是不是不情愿杀这只鸡？”
想起这两天他们夫妻两一会蒸鸡蛋一会儿又是要买肉给那个丫头吃，她就一肚子火。
“奶奶，这鸡看着好可怜，你别杀它。”郝甜糯糯的开口。
好啊，果然是这对母女搞什么坏主意呢。谢桂花心中一把火气涌上来：“今天这鸡我杀定了，等下烧了神仙鸡，你们一个都别凑上来。”
谢桂花气呼呼的自己去磨菜刀了。
“要是你奶奶杀鸡的话，是不是就不要紧？”于玲问女儿。
郝甜懵懂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梦到。”
于玲心下就松了一口气，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算了，婆婆一心想给小叔子进补，她老拦着说出去还以为她见不得小叔子好呢。
“那我们去后面摘葡萄吧，今天你爸早上去看的时候说已经熟了，你不是一直想吃吗？刚巧你小叔今天也回来了，我们多摘点你也能多吃点。”
郝甜听到葡萄，眼睛亮了几分。从葡萄藤开始解除绿色的小果子时，她就盼望着快点成熟。想起葡萄酸痛的滋味，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妈妈，我们快走。”于玲回屋拿了把剪刀提了竹篮，就牵着女儿的小手去后面了。
谢桂花在磨刀石上磨好刀，发现那对母女去摘葡萄了，本想说几句，但转念想到建军等下可以让建军带点走，也就随她们去了。
“妈，要不别杀了，省得嫂子不高兴。”
郝建军拦了拦。
谢桂花蹬了眼屋后的两人，“哼，我的鸡，想杀就杀，想吃就吃，还不用看别人脸色。建军，你先坐着吹会电扇，等妈给你做神仙鸡。”
说完提着刀就去逮那只大公鸡去了。
郝甜正站在葡萄藤架子下抬头看着上面一串串滚圆红紫的葡萄，用小手指指着让妈妈剪这串剪那串。忽然前面屋子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她连手中的篮子差点没提稳。
这是怎么了？
于玲匆匆带着她往屋里跑，只见一把磨得十分锋利的菜刀掉在地上，那只用来接血的碗也被打翻了，同时地上还有一直没有死透的大公鸡在拼命扑腾翅膀，将本就洒翻的血哗啦的到处都是，看的十分骇人。
而此时谢桂花正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手掌中不断又鲜血在往下滴。
“啊！妈妈！”郝甜吓得连忙回身扑到她怀里，连看都不敢看。
于玲惊呆了，最终喃喃道：真的是祖先爷在给我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