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枷锁
第二日晚间,蘅娘也准时在膳厅落座。进梁府这几日她依旧是每顿都下来吃饭,他与蘅娘几乎算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相处,互不干涉,又时刻留意着对方。
林淙总能在他周围看到她的身影,他出去办事她却刚好也在。她之所以还在他们身边没有拆身份,一定有所顾忌,但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思才是最难受的。
转眼间菜上齐了,众人开动,他们可以说是食不言寝不语,路上的尴尬一直持续到现在,周围的气氛也一直是僵僵。
小六年纪小看不出氛围的异常,他大口的吃着饭,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老郑又给他盛了一碗。
这几日林淙忙的也没顾上小六,听老郑说自徐轸走了后他着实消沉了两日,后来想开了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去梁府别苑观看江湖人切磋直到傍晚才回。
吃的最快的则是封百里,他不多时就吃完准备回房,封春秋举着碗不由得奇怪:“阿兄你怎么今日吃的这样快?”
封百里看了眼林淙,咂巴一下嘴:“我还有事要办。”
封千里凉凉道:“晚上还有什么事?莫不是又去什么楼什么院去喝花酒吧!”
封百里一听就急了:“哎,我说千里你阿兄我是那种人吗?”
封千里难掩怒火,将碗向桌案上重重一放:“难道不是吗?昨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你身上的脂粉气有多重自己闻不出来吗?”
封百里脸瞬间涨红:“我……我那是有事要办……”
“什么事还办到……”封千里有些不好意思:“办到那种地方?”
说罢她狠狠剜了林淙一眼,自家兄长什么样她自然清楚,八成都是被林淙带坏的,说起这个她越看林淙越觉得不是个东西,亏得之前还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瞎了眼。进京前和蘅娘寸步不离,进京后便将人家抛在一边,整日留连花丛夜不归宿。
因着林淙她原本还有些嫉妒蘅娘,但现在看蘅娘整日连门也不出,和人也不说话,估计没少躲在房里伤心,便又生出三分同情七分恼怒。
想到这她气得再没心情吃饭,道了句“饱了”就回了房。
见姐姐走了,封万里放下碗向众人一颌首也跟着走了。
封百里愣了片刻又火急火燎地追着她们上了楼。
“千里万里,你阿兄不是那种人……你们回去可千万不能告诉爹娘啊……”
封春秋和小六低着头,谁都不敢说话。这么一闹林淙也没心情吃了,对面的蘅娘仍是在埋头饭菜之间,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只见她淡定的将最后一口饭送进口中,随后将碗筷一放悠然离座。
见她起身,林淙连忙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等等”
蘅娘回过头冷冷道:“做什么?”
林淙顿了片刻:“昨晚的人跟着我的人是你派去的吧!”,
他声音不大,仅两个人能听见,蘅娘闻言面色立刻阴沉下来,甩开他的手便转身回了房间,林淙在身后紧跟着,她走到房中伸手合起两扇门扉,林淙一个箭步冲上去制止她关门的动作
她想要关门未果,冷声道:“松手”
林淙一步不退:“昨晚是你派人跟着我的?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管不着。”
林淙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谁派过来的?来这的目的又是什么?”
蘅娘抬起眼:“前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但后一个现在还不能说。”
“徐校尉历尽千辛万苦为的就是那五万英魂能沉冤得雪,你若是在此时抢夺兵符,你……你可还有心肝?”
“对,我没有心肝。”
蘅娘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我走总可以吧!”
“不行”
说着林淙就要去掰她的手,蘅娘一掌打向他的面门,林淙躲也不躲,却不知从哪变出一条麻绳粗细的铁索直向她手腕扣去,她意识到不对想要收手却也晚了,索头的锁环咔哒一声就扣上了她的手腕。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另有图谋,她气的杏眼圆睁,而扣在手腕上的铁环却怎么也取不下来了。
铁链的另一端还在林淙手中,他用力一拉,蘅娘被他拉的险些撞进他怀中,她反应极快中途变换招式一掌打在林淙胸口,他整个人撞到了门上。
蘅娘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将他拎了起来,怒道:“给我解开。”
林淙嬉皮笑脸的,带着得逞后得意:“别这么暴躁啊,明天……只要过了明天我一定给你解开。”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她抬起手对着他就是一耳光,林淙脑中好像万钟齐鸣,口唇一片咸腥温热,眼睛都花了,她在说什么做什么甚至都是朦胧的,他拼着唯一一丝清明,抬掌抓住了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她扑去,蘅娘一时不察竟被他扑倒在地。
“封百里,你看什么热闹?”林淙歇斯底里的大喊。
“来了来了”
在房梁上多时的封百里终于跳了下来,抓起散在一旁的铁环就扣在了她另一只手上。
她抬掌欲打封百里,却被铁索带动另一只手,这片刻的功夫,他直接闪身到了房外,长廊外老郑几个趴在门外没敢进去,封千里姐妹两个以及隔壁院的几个江湖客也听见动静赶来
封百里拍着胸脯犹自惊魂未定,他能在房梁上这么长时间完全是被这女人惊到了,林淙只说蘅娘有问题让他帮忙,谁想到她问题能这么大?
林淙的功夫在同龄人中不算拔尖,但也不算太差,可这样竟在这个女人手下毫无还手之力,想起之前他和蘅娘的种种异样,又想起他问起白练飞的事,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这样僵着可急坏了老郑,他想进屋看看情况,可封百里堵在房门口一步不离,他不由得急道:“你怎么出来了,我家二公子怎么办?”
“我没事,你们别管。”林淙在房中喊道,随即“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从房中响起,伴随着蘅娘压抑的薄怒声:“给我解开”
房内,林淙咽下一口血:“明天……明天一准解。”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放钥匙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打死我你永远也解不开……”
封春秋听着房内的动静吞了口唾沫,“这……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林大哥真的没事吗?”
封千里瞪大了眼睛,她和封万里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见一点血都能哭上半天的蘅娘打人耳光能这么响!
封千里心下有了一个论断:这一定是被气的狠了。
老郑彻底急了上前一把将封百里推到一边,刚要拉开门,却见房门吱扭一声从里面打开,林淙两边脸各带着一个掌印走了出来
“公子你……”
林淙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愣是挤出一个笑:“我没事,都散了吧!”
小六伸着头刚想向房内看去,林淙侧身一挡直接把房门关上了。
林淙淡笑着解释:“大晚上的她非要出门,子时还有宵禁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我强留她一晚,愿意离开也明日再说。”
旁观的几个江湖客一看就懂了,纷纷以过来人的身份投来同情的目光。
打发走外人,封百里也缓过神了,刚要开口问就被林淙堵了回去。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林淙半推着将他们全都撵走了,老郑几次想开口都憋了回去,最后跺跺脚也离开了。
门前的人都散尽,林淙终于松了口气,两边肿起的脸,火辣辣的跟被刀割一样,他再次推开房门,只见她正在房内运功试图将铁索挣开,几次试下来铁索纹丝未动,看着手中一尺多长的铁索几乎要把银牙咬碎。
“别白费力气了,这铁索用精钢打造,挣开的话一晚上恐怕够呛,只要你今天晚上在房内老实待着,明天我绝对给你解开。”
“当然,你也可以去兴盛坊李铁匠家让他给你再配把钥匙,不过你这会出门也晚了,他家暮初就收灶关门了……”
“滚”
看着蘅娘满脸的山雨欲来,林淙识趣的滚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林淙就守在门外未走,她尝试着解了半晌也没能手腕上的铁索动摇分毫,再折腾也是徒劳,正烦着窗外蓦然传来一声轻响。
蘅娘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蹙起了眉,她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间,铁索碰撞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可闻。
面前的窗子被打开,一个黑影蓦然从窗前铺了下来,倒吊在半空少年做着鬼脸想吓吓房里的人,她却丝毫未见慌乱,仅是后退半步冷冷的看着自己,那感觉好像是在看傻子。
果然,少年刚要开口窗子“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少年从房上跳了下来推开窗:“这是谁又惹你生气……诶,你手上是什么新兵器吗?”
见她一脸的不耐烦,少年愣了片刻,随后便是一阵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你这是被谁阴了,我要和他结拜,我要和他做兄弟,能让你吃瘪的人可真是不多见啊哈哈哈……”
她怒道:“你小点声,怕别人听不见吗?”
正说着房外的林淙听见动静推门进来了,他皱着眉刚要拔剑却不防少年动作快的惊人,不过瞬间刀便架上了他的脖子。
“先别伤他”
蘅娘见状连忙阻拦,少年诧异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认识她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说过手下留情之类的话。
她抿了抿唇,答道:“没什么”
少年转过头只见眼前的林淙生的倒算是俊俏,他有心试探,取下了架在林淙脖颈上的刀。
林淙果然拔剑便刺,少年形如鬼魅,只身一躲便出现在林淙身后,那把刀从后面再次架上了他的脖子。
“啧啧啧,真是奇了,姜白你怎么被他拴住的快跟我讲讲,这功夫照你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淙在一旁却抓住了重点:“你叫姜白?”
姜白直接上前点了林淙的穴,他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只能用目光忿忿的看着她。
她解决完林淙,又阴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少年笑嘻嘻的将刀收回刀鞘:“我来看热闹啊,这等热闹不看岂不是遗憾!”
她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少年看着林淙悠悠道:“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
她避而不答,反倒伸出被铁链锁住的双手:“你快帮我解开,我得去趟东宫,今晚恐怕会出事。”
少年挑挑眉一屁股坐上了身后的桌案:“可以,不过……”
他停顿了下:“解开也行,你先叫三声好哥哥我就给你解开。”
“曲自横,”
她气的脸色发青:“我没和你开玩笑。”
见她神情急切,曲自横收敛了笑容严肃起来,他将刀放到一旁拿起她手上铁链和她一起运力,片刻后她手腕一侧的铁环便生生碎裂,两人如法炮制,不多时间她两只手的铁索皆被扯断。
她活动者放开后的手腕,正准备跳下窗子临走前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对林淙冷声道:“假若兵符失窃,我必定回来亲手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