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022】
面对气势比那个路灯咒灵还要恐怖的伏黑惠，教背后发寒的恐惧像大浪般席卷砸下，乙骨忧太的大脑一片空白。
伏黑君是咒术师。
咒术师会杀掉他和里香。
是、是他被伏黑君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吗？！可是为什么？里香已经乖乖地和甚尔先生留在家里了！
所以他……会在这里被杀掉吗？
习惯了逃避、忍耐和被欺凌的乙骨忧太，甚至连逃跑的求生本能都早就被人一寸一寸地磨去，只能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加害者，神色空茫。
他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
他只擅长软弱地蜷缩在地上，向伤害自己的别人求饶，或者祈求伤害别人的里香住手。
结果，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啊。
感觉到在胸膛中跳动的那颗心脏传来了痉挛般的疼痛，乙骨忧太下意识攥紧了胸前的那块衣料，无法呼吸似的，不得不小口喘息。
——不想死。
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打湿脸庞，顺着面颊滑落，淅淅沥沥地滴在衣服上、手上、地上，连换气时的呼吸都是困兽垂死的呜咽。
——他不想死！
明明之前还能摆出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主动向夏目小姐寻求死亡，认为那是自己应得的结局，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不行呢？
是因为夏目小姐给了他栖身之所，给了他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正是由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乙骨忧太才会愈发凄厉地恸哭：会为错失那样未来的自己，为即将到来又不能逃避的死亡。
然而他自始至终，哪怕在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都没有呼唤过里香一声。
——不能让对自己和里香伸出手的夏目小姐，再因他们而陷入麻烦。
“因为我……我想有个栖身之所，所以……所以欺骗了鹤丸先生！这件事跟鹤丸先生和夏目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
乙骨忧太凝视着身下的深渊，泪水就根本没有停过，却还是拼命驱动身体，向伏黑惠摆出恭敬而顺从的姿态。
“我会听话，也不会反抗的！杀掉我也没关系！拜托您……不要伤害其他人！都是我自己计划的！”
额头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他闭上眼睛。
乙骨忧太松开了垂怜自己的蛛丝，放弃向光的机会，主动坠入地狱。
但过了好一会儿，他既没有感受到疼痛，也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又不敢抬头，只能惴惴不安地僵在原地。
事实上，伏黑惠也被乙骨忧太这一通操作震到有点不知所措。
虽说六岁那年，五条悟已经用十亿，将被伏黑甚尔卖给禅院家的他转到自己名下，但这些年里，他断断续续能发现生活中属于禅院家的痕迹。
无非是些威逼利诱的手段，想让他“回去”。
之前有次还涉及到津美纪了，所以察觉到乙骨忧太身上气息不对，伏黑惠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对方又是禅院家派来的咒术师。
尤其乙骨忧太是鹤丸国永带来的，以后要寄宿在夏目沙罗家中，他不放心，才想到要试探一下。
谁能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发展！
打遍埼玉市不良少年，战斗经验丰富的伏黑惠都觉得，自己不是在言语质询，简直像在欺负孱弱无害的小动物一样。
根据他和禅院家打过的交道和见闻来看，乙骨忧太出自禅院家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大概只是有咒术师资质的普通人罢了。
完全不了解咒术界的知识，幼时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咒灵，又不擅长伪装，因而被排斥、被周围认定是异类、被送进精神病医院之类的，也并非个例。
伏黑惠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想不通，他这次询问特意很克制，连手都没动，怎么还能搞成这个场面。
不想让沙罗认为自己是在欺负鹤先生的远方亲戚，而且也不想听津美纪说教，伏黑惠抿了抿唇，试图稳住局面。
“……你误会了。总之，先站起来吧。”
弯腰把乙骨忧太拽起，他把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对方，示意乙骨忧太整理一下狼狈的自己，才慢慢地组织语言。
“你看到的那个东西，是‘咒灵’。能操控咒力祓除咒灵的人即为‘咒术师’。这些都是大多数普通人不知道的，暗面世界的东西。”
“你能看见咒灵，身上诅咒的气息也浓，但是没有咒灵缠身，可能是因为不懂控制，所以体内的咒力外泄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有咒术的天赋。”
说完，伏黑惠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乙骨忧太，顿了顿，又临时补充了一句。
“能看见咒灵是一种天赋，不是怪物。我也能看见。所以，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天赋杀你，乙骨。”
然后他发现对面哭得更大声了。
伏黑惠本就寡淡的表情更加僵硬，连两只玉犬的尾巴都弯成了问号的形状。
——乙骨忧太终于意识到，二人的沟通完全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伏黑君根本没有想到里香存在的可能！
乍悲乍喜，大落大起，他除了哭得更大声，都不知道还能怎么把胸膛中汹涌呼啸的情绪宣泄出来。
作为疑似的主凶，没法继续理直气壮地凶人，伏黑惠从无措到尴尬再到平静，最后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眼泪不要钱的海胆二号，心情微妙。
好吵，好想一拳揍过去。
但是不能。
玉犬也歪着脑袋，看看这个海胆，再看看家里的海胆，觉得好玩似的，尾巴甩得飞起。
等乙骨忧太声音小下去，伏黑惠偷偷松了口气，才好继续刚才的话题。
像他这样诅咒气息强烈的人，很容易成为咒灵的目标，一般会建议雇佣咒术师进行长期的护卫工作，不然，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可能受到咒灵的攻击。
当然，需要不小的一笔费用。
看乙骨忧太如今都被迫寄人篱下的境况，大概也没那个钱，伏黑惠便问他有没有意向做咒术师。
“你有资质，而且刚好也到了入学咒术师学校的年纪。那里会负责教会你控制咒力和自保的方法。”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忙介绍。”
反正五条老师应该很乐意接手有天赋的学生。而且咒术高专在东京，离埼玉不近……至少不是能每天上下学往返的距离。
伏黑惠想。
但在乙骨忧太疯狂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成为咒术师之后，他也没有再多劝什么。
“那么，晚上请在家里留宿，我来教你怎么控制咒力。至少要做到能收敛在体内，否则对你周围的人都很危险。”
“……还有一条，乙骨，麻烦务必遵守。”
乙骨忧太立刻警觉地睁大了眼睛，一副竖起耳朵的样子。
伏黑惠认真叮嘱：“这件事，或者说咒术相关的情报，都要对沙罗和津美纪保密。”
闻言，乙骨忧太一愣：“诶？但是……”
“没有但是。这是我教你控制咒力的学费。”
截断对方的话，伏黑惠却忽然很淡地笑了一下，如新雪消融，褪去冰寒之后，是干净而柔和的内里。
他轻声说：“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她们不用知道。”
不管是丑陋的咒灵，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咒术师，或者那个绝对不会让津美纪获得幸福的禅院家，都含括其中。
这个快要烂透了的世界并不美好，但伏黑惠想挡住那些丑恶，让身后的重要之人沐浴在阳光下。
——这才是他想要变强的最大动力。
不知何时起，乙骨忧太屏息看向伏黑惠。
少年的身躯分明并不伟岸，可当伏黑惠站在这里，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却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或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像安静燃烧的火焰一样，充斥着近乎令人目眩的自信与勇气。
乙骨忧太好羡慕。
鹤丸先生也好，甚尔先生也好，都说过他和伏黑君有几分相似，可乙骨忧太却觉得，他除了发型，跟伏黑君根本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如果伏黑君是火焰，那他连被称作萤火都很勉强。
所以，像逢魔余晖一样绮丽的夏目小姐，才会这样喜爱和亲近伏黑君的吧？
真的好羡慕啊。
乙骨忧太低眼看了看自己软弱无力的手心，怔怔出神。
伏黑君是咒术师，而且说他有成为咒术师的资质。那么他也可以做到吗？成为像伏黑君一样强大的人。
……夏目小姐，会更喜欢那样的他吗？
害怕蛛丝会因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而断裂，愿意主动松开手。
可同时，却又害怕蛛丝那端会收回奇迹般的垂怜，害怕自己抓得还不够紧。
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