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021】
夏目沙罗目前正在无涯学海中垂死挣扎，差不多可以准备溺毙的程度。
离定期考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由于考试成绩直接关系到她这次回横滨到底是吃香喝辣，还是被武装侦探社的大家关起来轮流补课。
放学后，都不需要伏黑惠过来抓人，她就自觉拎着包，加入了伏黑家庭私塾的突击强化班。
与整天要么忙着吃饭，要么思考下一顿吃什么的夏目沙罗不同，伏黑姐弟都是成绩相当不错的绩优生，并不存在学习烦恼。
不过为了让夏目沙罗不至于每次都一脸可怜兮兮地从横滨放假回来，伏黑惠还是被迫练出一手押题绝技。
押得还不是自己的题，是大一年级的卷子。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把夏目沙罗从补考边缘的危险区域，拽到中等偏上的安全区，成功和武装补习班说拜拜。
是国木田独步听了都大受震撼，想来请教取经的地步。
针对夏目沙罗的伏黑家庭私塾已顺利开展六年，业务早趋于熟练。
到了家，伏黑津美纪去准备晚上料理的时候，伏黑惠便在客厅里支一张小桌子，他看书，夏目沙罗做他筛选出来的题目，先摸个底。
头几道就是微积分，颠来倒去地算导数，夏目沙罗打草稿的声音越来越慢，脑袋倒是越点越低，快贴上桌面。
伏黑惠叹了口气。
合上书，他低眼看着已经趴在桌上的夏目沙罗。
从这个角度俯视，只见漆黑的发垂落铺开，露出一点雪白而饱满的额头，往下，眼睫微颤，睡相很安稳，透着点容易让人心软的、欺骗性的乖。
……如果真的乖，就别在学习的时候自顾自睡着了啊。
扫眼了墙上挂的钟，按照惯例，伏黑惠开始默算五分钟倒计时。
他又把书摊开放在膝上，却看不太进去，索性也跟着发起呆来，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荡，最后再一次回到夏目沙罗身上。
继上次少女唇上漂亮的红之后，这一次，眼睛又擅自发现了柔软的白。
是女孩子的皮肤都这样白吗？
伏黑惠尝试将其他女孩子作为比较项，可对大多数异性都没有留下清晰到如此细节的印象，他脑海中只剩下伏黑津美纪的形象。
——沙罗要比津美纪更白一些。
虽然根本不知道弄清楚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身体已经先思考一步弯下腰来，他近距离地观察并得出结论。
但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是带着温度的、柔软的颜色，与脸侧漆黑的发形成鲜明对比，让伏黑惠想起了津美纪曾经念过的童话故事。
【皮肤纯白如雪，嘴唇赤红如血，黑瀑布一般乌黑亮丽的头发。】
他记得那是因容貌而被王后嫉妒的白雪公主，被猎人放走，逃进森林之后，住在七个小矮人的屋子里，却还是被哄骗着吃下了有毒的红苹果。
好在结局有王子路过，救了白雪公主，二人在城堡里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美丽、善良、纯洁、天真，可脆弱易碎，也容易招来坏人的觊觎，是珍贵的琉璃娃娃，所以必须要小心地守护才行。
伏黑惠并不觉得糟糕的自己会是什么王子，所以，他大概是暂时把公主藏在安全的家里的小矮人吧？
但是，他才不会像故事里的小矮人那样无用。
不知不觉，也学着夏目沙罗的样子叠起双手，将下巴抵在手臂上，伏黑惠凝视着他的琉璃，额头快要触上对方的，却终究还是隔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不会让你吃到毒苹果的。”
自顾自给出承诺的少年，低语近乎气声，就连一阵微风都可能将其拂散。
反正本来就没打算说给任何人听，这是他一个人的擅作主张。
五分钟倒计时结束，刚刚好卡在最后一秒收手，伏黑惠重新直起腰来，修长的手指屈起叩在桌上，把夏目沙罗唤醒。
脸颊上还透着自睡梦带来的薄红，心虚到视线乱跑的学生，甚至都不知道那长达五分钟的纵容的存在。
但夏目沙罗心态很稳。
这种时候就是要说点直球的、乱七八糟的甜言蜜语，打乱惠的阵脚！然后趁惠脸红和不知所措的机会，一口气把事情蒙混过关！让他间接性失忆！
托甚尔的福，搞惠她超熟练的！
就在夏目沙罗准备一顿操作猛过甚尔时，门铃却叮铃铃地响起来，让伏黑惠侥幸逃过一劫。
她二话不说跑去开门，动作倒是比脱兔更敏捷。
大概猜到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伏黑惠先开柜子拿了拖鞋，才后一步去了玄关。
“鹤先生，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吃吧？
但他的话戛然而止。
是夏目沙罗兴奋地接过话头，填补了稍显突兀的空白。
“惠！津美纪！你们看、你们看，这是忧太哦！”
她左手挽着鹤丸国永，右手牵住一个陌生又有些眼熟的少年，用那种买到限定零食的开心又炫耀的口吻，同伏黑惠说。
“是不是很可爱？而且忧太好乖的，还会做家务，以后可以一起帮津美纪的忙！”
听得直想叹气，操碎了心的监护人戳戳夏目沙罗的脑门，语重心长。
“不要把乙骨君说得像扫地机器人一样啊！——总之，这孩子是我的远方亲戚，最近都会借住在家里，过几天转去沙罗班上。”
“以后和惠跟津美纪也是邻居了，要好好相处哦。乙骨君，也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不同于鹤丸国永的驾轻就熟，不管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是与陌生人打交道，都不是乙骨忧太的业务范围。
……而且，这个叫“惠”的男孩真的比他年纪小吗？
冷淡的目光也太、太有气势了！仿佛真的有重量一样，完全是他第二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顺带一提，目前最不擅长应对的是夏目小姐。
顶着伏黑惠的打量，乙骨忧太难掩局促，愈发觉得忐忑之下，难免本能地向其他人求助。
而他刚抬起眼，就撞入了夏目沙罗的目光中。
她歪了歪头：“忧太？”
——夏目小姐在看着他，而“惠”和“津美纪”是夏目小姐重要的友人。
不能让夏目小姐在朋友面前丢脸。
无法为自己争取，哪怕是活下去的权利，可若是为了自己和里香的恩人，乙骨忧太便忽然生出了胆敢同猛兽搏斗的勇气。
即便身体都因恐惧而僵直，他还是咬牙对上了伏黑惠的视线，虽然笑容不太自然，但还算礼貌得体。
“初次见面，伏黑君。我是乙骨忧太，今后会寄住在隔壁。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伏黑惠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观察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就像在看什么危险而未知的存在，专注、谨慎、冷静，却不至于饱含恶意。
久到乙骨忧太勉强的笑容微微颤抖，伏黑惠才挪开视线，冲他点点头，言简意赅道。
“伏黑惠，埼玉市立浦见东学院，国三生。请多指教。”
举着勺子从厨房闻声跑来的伏黑津美纪，也友好地挥了挥手，将备用的拖鞋拿给新邻居，打算晚上再加一个菜。
一听要加菜，鹤丸国永立刻很没大人样地黏过去，试图给今天的晚餐加点惊喜要素。
比如不同馅料的饺子盲盒啊，芥末味的章鱼烧啊，惊吓鹤造型的点心啊！
夏目沙罗蠢蠢欲动地举手赞同。
看来今日不宜补习。
伏黑惠没有提煞风景的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把补习小课桌收了起来。
于是只剩下乙骨忧太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
想了想，伏黑惠忽然主动邀请他一起去超市，说是正巧要买津美纪需要的材料，离晚餐还早，也可以顺便带他逛一逛。
即便刚才被看得压力巨大，但乙骨忧太直觉对方并不是心怀恶意的人。
考虑到伏黑惠是夏目沙罗的朋友兼邻居，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他就压下内心的滚地哀嚎，英勇就义般点了点头，跟人出门去。
伏黑惠也的确履行承诺，一路走，一路简单介绍了周边的情况。
……果然。虽然看起来其实很恐怖，但，怎么说呢，感觉伏黑君和外表不符，意外得是个不太传统的好人？
乙骨忧太悄悄松了口气。
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还是太早了——在超市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路灯形状的怪东西矗立着！
啊对了，夏目小姐说过，应该叫它们“咒灵”。
平时的话，遇见的咒灵要么见了里香就会远远逃开，要么还没靠近就会被里香拍扁，乙骨忧太还是第一次落单。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咒灵，但这种有害的东西，还是避开比较好吧？
伏黑君是夏目小姐重要的友人，不能让伏黑君受伤。
即便胆怯，乙骨忧太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伏黑惠。
为了避免和咒灵对上视线，他低头盯着脚边的一小块空地，小小声地提议换一条路走。
于是他没有看见伏黑惠若有所思的眼神，只听到对方的同意。
所以当二人跨过马路，换一条远路的时候，还在庆幸伏黑惠没有多问的乙骨忧太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推入僻静的小巷子里。
而伏黑惠站在唯一的出口上，神色静止如水，看不出半分波动。
“你能看到。”
言语间，黑白两色的玉犬自身后姗姗来迟，口中叼着的，赫然是刚才那个路灯形状咒灵的残肢！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乙骨忧太，淡淡道。
“你不是普通人。能看见咒灵，而且身上诅咒的气息未免也太浓了。”
就算伏黑惠没有说什么威胁恐吓的话，可玉犬贪婪吞噬咒灵的声音穿插其中，那些隐约听见的骨头被咬断的不妙脆响，已经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简直像是误入了什么灵异恐怖片剧场。
完全不顾自己这幅会让小孩子做噩梦的反派形象，伏黑惠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瞰乙骨忧太，一字一顿地问。
“——你，是谁？”
【不会让你吃到毒苹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