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159 章
春日正盛的时候, 特兰里斯迎来了暂时的和平，自从普雷顿从瓦赫兰暂时撤退了之后，整个边防线都得到了调整喘息的时间, 而在远离战火的王都, 一个足以震惊帝国每一个家族的消息也迅速地传遍每个角落。
那位凡伊塞尔，终于要继承父辈的爵位了。
对于雄踞于帝国第一的位置长达数百年的凡伊塞尔来说，每一任家主的交替都不仅仅是自己家族的事情，更是关系着整个帝国所有贵族的事，影响力几乎可以与王位的交接相比。
而对于某些需要与凡伊塞尔打交道的家族来说, 爵位的交接并不仅仅意味着自己面对的换了个人，更是意味着自己多年以来在与凡伊塞尔的关系上所做出的全部努力, 都有可能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没错，虽然凡伊塞尔家族很少有父子不和之类的传闻，但每一任家主在继位之后都会风格大变确实十分普遍的现实。
也正是因为每一任家主截然不同的作风，所以凡伊塞尔继位的宴会几乎是每一个贵族都不敢错过的一件大事。
尽管这一任的凡伊塞尔执掌家族事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早已是凡伊塞尔实际上的掌控者，但是越是如此, 对于深深了解这位的性子的贵族来说, 这场宴会反而更加不容出错。
夜色笼罩在灯光通明的海尔拉湖畔，白玫瑰庄园的上方, 悠扬典雅的乐曲氤氲在朦胧的水雾之间，海尔拉湖吹来的夜风带着水元素冰凉舒缓的气息，而来自夜间的幽香则无孔不入地缠绕在每一位宾客的身边。
华服的贵族们在白玫瑰园中穿行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起来谈笑风生的模样，然而只要留意观察，就能发现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投向玫瑰园的尽头。
那里是一座仿佛玻璃筑成的圆顶建筑, 而今晚的主角则即将从那里出现。虽然这场宴会的主人已经比预期中晚了不少时间，但是却没有人敢对此表示任何异议。
白玫瑰园的一角，一道窈窕的身影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中。
这里是最接近海尔拉湖的一角，水汽浓重，那些玫瑰在这样的元素滋养之下生长得尤为繁茂，随着夜风轻轻摇动着茎秆。
在这样一片纯洁的颜色之中，那道身影的色彩被衬托得尤为明亮。
她的红发被束在脑后，一袭修身的墨绿色丝缎长裙包裹住她的身体，一抹雪白的光泽从长裙背后空出的间隙露出来，仿佛上好的玉石。
这里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从贵族们的攀谈中溜出来喘口气的玛丽薇尔脚步几乎扎在了这里。
这里距离玻璃宫殿最远，对于其他的贵族来说，是最没用的位置，但是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却是忙中偷闲的好地方。
虽说自从王都风起云涌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太子的队伍里，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就做好了跟对面阵营或是自己阵营打机锋套近乎的准备。
尤其是她刚从瓦赫兰回来没多久，就连衣服都是匆匆准备的。
一下子从粗糙的军团生活跳跃到衣香鬓影的花园之中，让她有些适应不能。
“你倒是会躲懒。”
语调有些上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玛丽薇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转过身，正对上一双碧蓝色的剔透双眸。
他背着花园中央处的灯光，金发被镶上了一层朦胧的边，显得那张艳丽到颇有攻击性的脸一下子变得出尘起来。
她勾了勾唇，微微屈膝行了个宫廷礼。“见过殿下。”
德维特晃着手中的酒液朝她走来，滚金边的白色礼服显然相当适合他，将一个平时那个尖锐的人生生打造成小天使一般。
“好久不见，嗯？”
被酒液浸染过的嗓音显得有些低哑，倒听不出几分攻击性。
玛丽薇尔侧了侧脸，虽然有些意外，倒也不妨碍她应对如流。“确实有段时间未见到殿下了，不知殿下近来如何。”
小皇子身子微侧，靠在了一旁的花架上，显出几分慵懒的姿态来。“我过得有多清闲，维拉会不知道吗？”
不等玛丽薇尔回答，他勾了勾唇，扯出一抹优美的弧度来。“不过托你的福，毒素已经被解除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在战场相遇了。”
“那可要恭喜殿下了。”
丁萨尔特果然有办法，连黑海之蛇的毒素都能拔除。玛丽薇尔分神想着，回过神来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德维特的目光似乎就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过。
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明明没什么奇怪的注视，就像自己也一样，为了表示尊重而直视对方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偏偏那双蓝眸中投注出来的视线却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回了回神，德维特却已经先一步移开了目光，看向她身后夜色中隐约可见的海尔拉湖面。
“这里的水汽浓重，对于火系法师可不算友好呢。”
“……还好。”她的精神力早已到了足以控制空气中所有元素的程度，自然也不会觉得水元素有什么。
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德维特。他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她却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是却也不是时时都在冲突的，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这样，明明话不投机还要硬装和谐，偏偏又总凑到一起。
更何况他刚刚经历过那样的剧变，性子成熟沉着一点很正常。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太对？
德维特一反常态地没有话不投机便抬腿走人的意思，相反，虽说他们之间的交谈不痛不痒的没什么营养的样子，但是他竟然就这么待了好一会儿，直到花园里传来了阵阵骚动。
他抬了抬眉，看向玛丽薇尔。“看来是主人公要登场了。走吗？”
玛丽薇尔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滴水不露。“我稍后就去。”
小皇子耸了耸肩，直起身子朝花园里走去。
他没有感受到身后的注视，但他知道，维拉一定在看着他的背影。
警惕、防备、试探……他们明明身处于天然的同一个阵营，却总是这样，他无法安心于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同级同学，一个永远作为某人附属的普通皇子，而她也永远无法彻底将自己纳入她的信任范围，永远……
永远也不会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从阴影里走进光明的小皇子嘴角依旧挂着笑意，那是他积年累月的面具，是武器，然而在并未有人看过来的这个角落，那双蓝眸之中有暗色翻涌着，仿佛是天边要吞没太阳的乌云。
视野的尽头，难得盛装的莱斯洛从道路的另一头走近，他的胸前，一枚泛着古旧色泽的徽章在灯光之下熠熠生光，甚至几乎遮掩了他身上其他珍稀的魔法物品。
现在的莱斯洛，拥有着整个凡伊塞尔，站在这个帝国权力的顶层。
……
有些喧闹却不是秩序的宴会渐渐落下了帷幕，夜色沉得更加靠近地面，有袅娜的水汽弥漫在花朵之间。
应付了一整晚宾客的新任家主身侧终于有了空隙，疏远的宾客已经渐渐离开，留下的则多是与凡伊塞尔交往已久的客人。
他扯了扯有些紧绷的领口。
难以置信，不过是区区两年的军团生活，他就已经快忘了以前衣着一丝不苟的感觉了。
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缓缓靠近他，莱斯洛转过身，背后，红发绿眸的少女正在逆着光朝他走来。
他早知道她拥有着极为惊人的美貌，那是和王都的主流审美截然不同的美貌，带着独属于玛丽薇尔的气势。
虽然知道，但是她几乎从不将这份美貌视作一份财富，在以前的相处之中，她的一切都比单纯的外在都更有存在感，当她行动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可以单纯地将她看做一个美人。
那是暗夜中的鹰隼，夺人性命的危险气息能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她的脸庞上移开。
可她确实无可置疑地，拥有着罕见的美丽，而这份美在夜色，在花朵，在朦胧的光芒和酒液的催发之下更显得夺人心魄。
玛丽薇尔看着面前的莱斯洛，有些哭笑不得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公爵大人不会是醉了吧？”
他轻笑了声，抬手抓住面前挥动的手，状似不经意地拉着那只手垂下来，又在她意识到什么之前顺势松开。
“还没，你来得倒不算晚。”
少女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您身边总围着那么多人，我只好趁着这个机会来祝贺您了。”
她另一只手里还端着酒杯，晶莹的酒液在灯光下竟好像散发着微光。
那是产自精灵国度的美酒，凡伊塞尔酒窖里传承自那个精灵还没有完全避世时代的珍藏。
她举了举杯。“虽然有点晚了，但是……”少女勾起了唇角，眼中的光芒比之酒杯里四散的星点还要绚烂。“祝贺你，我的朋友。”
朋友？
心中默念着这个词，莱斯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抬起酒杯轻轻碰了上去，激起一声清脆的声响。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