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前线的消息依旧不断地传向王宫, 战争虽然发生在千里之遥的东海岸，但是硝烟的气息似乎也已经淹没了整个王宫，竞相盛放的花朵一如往年般艳丽, 但空荡荡的花园里面却不再有赏花的人的身影。
安静的宫殿里, 奥伊莱王后解开了自己的斗篷，任由身后的侍女将它收走。
她的头发被束起一个发髻盘在脑后，只有几缕披散在脸侧。
侍女将她的斗篷收好，转过身便看见坐着的女人脸上有些出神的表情。
她在奥伊莱身后站好。
“殿下？”
奥伊莱像是被她这一声惊醒了一般，睫毛颤了颤, 顿了顿才道：“陛下那边有消息了吗？”
侍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坦诚道：“陛下还未醒过来, 尤利斯殿下正守在陛下身边。殿下要去看看吗？”
奥伊莱的手无意识地攥在一起，剔透的蓝眸之中溢满了担忧，但是她最后仍是摇了摇头。“尤利斯说了，那不是普通的生病, 我不能去给他们添麻烦。”
她刚刚才从丁萨尔特法师塔回来，去看过了这段时间在那儿修养的德维特。
德维特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得多,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面对一个崩溃的德维特的准备, 没想到他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甚至还能够分神来安慰自己。
只是, 她能够确信，他确实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她没法具体地说出来，但是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眸里面，那些情绪却好像不再是自己能够读懂的了。
法师的世界离她太过遥远，她甚至根本无从猜测是究竟是什么可能带给他这样的变化。
若是在以前，她还能够告诉丈夫或是继子, 可是在这样的关头，她总不能用这样的小事去打扰他们。
自从陛下在处理公务时意外昏倒之后，听说尤利斯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侍女将冒着热气的茶杯端到奥伊莱的面前。“殿下，别多想了。”
奥伊莱缓缓叹了口气，接过手边的茶杯，低头轻啜着。
王宫另一端，谢利站在书桌前方，正对着尤利斯的位置。
“都查过了，王宫没有方位方面的纰漏，也没有外来者的痕迹。”
尤利斯闭着眼手指撑着额头。
“你的意思是，动手的人是王宫的人？”
“只能是这样了。”谢利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已经很重了，但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表露几分，一旦踏出这个书房，他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永不疲倦的太子。
“带着王宫禁军进来查，先从父王身边查起。”尤利斯缓缓叹出一口气。
就算是作为法师来说，这么久的不眠不休也足以摧垮一个人的精神了，但是他还不能休息。
王宫里出了大乱子，那些人的手甚至胆大包天到伸进了王宫。
没了父王的支持，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身份的掣肘。不管怎么说，他都还只是太子，父王昏迷，王国的权力就必然会分派给各个势力。
否则他早就该让霍德恩回桑坦布里德了，而不是让哈金斯在第四军团兴风作浪。
况且还有瓦赫兰那边的消息，不过有莱斯洛在那里，他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倒也算是一件难得让他能够松口气的事情。
尤利斯目光在面前的地图上徘徊。
在这张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几乎填满了原本的痕迹，那是他筹谋已久的布局，为的不仅仅是将普雷顿打退，更是要趁着这次机会将那些贵族伸进军团里的手全都砍掉。
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扔，尤利斯往后靠了靠，双眼微阖，问道：“母亲从丁萨尔特那里回来了？”
“是，一个小时前回来的。”谢利抬了抬眼。“您要去看望王后了吗？”
尤利斯缓缓摇了摇头。“不了，宫廷医师马上就要来了，晚点我还要见军事厅那些大臣，没有时间过去了。”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殿下，宫廷医师到了，正在外面等着您。”
尤利斯抿了抿唇，片刻后，他睁开眼，浅色的眸子里光芒一闪而过，那些疲惫仿佛一瞬间从他身上消失了一般，他依旧是那个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太子。
“知道了，我马上到，请诸位在外殿稍等。”
他站起身，衣摆宛如流水般垂在身侧，连丝褶皱都没有。
尤利斯看向面前的谢利。
“谢利卿，王宫的一切就交给大人了。在这样的状况下，您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谢利俯下身。“是，殿下。”
“我母亲那边，多布置些人手，她没有魔力，我担心有人会对她下手。”
“您放心。”
推开书房的门，外面的阳光如旧，看起来就和以往的每一个春天没什么不同。
尤利斯不着痕迹地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就只剩下了一片锋锐的坚定。
瓦赫兰省。
敌军褪去之后的东海岸只剩下了一片浑浊的海域，海面的尽头阴云密布，海浪掀起的高度连在东海岸都能隐约可见。
那是人鱼国度的方向。
艾迪伯特远眺着视野的尽头，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这下可好，经过普雷顿这一遭，以后再想和那些守旧的生物做交易可算是彻底没戏了。
啧。
跳下城墙，他抬抬手和经过的士兵们打了个招呼，神色轻快，没有停留地便朝着亚多兰德城走去。
在城池边缘，熟悉的木屋还在静静地矗立着，然而推开门，里面的场景却已经截然不同，被魔法改造的木屋只有在踏进去一瞬间才能看到其真实的面貌：巨大的场地中，灯光明亮，各种东西摆放得井然有条，魔力的光芒时刻闪烁着。
他的到来显然瞒不过这片空间的主人。
不知道她到底是开了什么窍，还是说那所谓的精神力真的就这么强大，但总而言之现在的玛丽薇尔简直已经脱离了天才的范畴。
在一定的领域内，她像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红发少女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了？”
“看过了。”小伯爵抓了抓打理整齐的头发，耸了耸肩。“这场战争之后，艾迪伯特的产业恐怕要缩水一大半。”
“……”玛丽薇尔默了默。“你不是去看普雷顿的？”
“人鱼已经反应过来了，普雷顿不可能原路返回。”艾迪伯特朝着里面走去，一边环视了一圈四周。
“嗯？丁萨尔特呢？”
“回王都了。”玛丽薇尔将精神力从面前的法阵中收回来。“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会儿王都恐怕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
艾迪伯特看了眼面前的法阵。他在法阵上没什么造诣，只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见过到的。
“那你呢？你就在这儿做你的研究？”
“是啊。”玛丽薇尔看向他，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送你一份大礼，要不要？”
从她嘴里说出的大礼？
那颗属于商人的心跃跃欲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说来听听？”
“把你的人手借给我，我送你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军队？
他的目光移向桌面上那枚小小的法阵。有魔力被它吸引过去，在法阵的上方盘旋着，仿佛一个微缩的飓风。
“用这个？”
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重。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是从玛丽薇尔口中说出来的，哪怕再疯狂都多了几分可能。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承诺。
没有了人鱼国度的贸易无所谓，东海岸的生态被破坏也只是小事。在崭新的时代站上浪潮的最前端，艾迪伯特依旧不会没落。
少女嘴角的笑意轻松，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所说的有什么特别的，轻易得像是在讨论待会儿吃什么一样。
“就用这个。”
“你想要什么？”
“我要一支军队，一支完全干净的，没有其他人插手的军队。”
面前，小伯爵的眸中似乎有什么在熠熠发光。
“成交。”
王都，法阵的光芒在这座古老城池的两个不同的地方一闪而过。
两个丁萨尔特在抵达法师塔之后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王宫，而另一端，黑色制服包裹的挺拔身影在古典奢靡的房间里显现。
泰斯娜垂首立在一边，语气平静而恭敬。“欢迎回来，主人。”
他似乎没有半点因为骤变的环境而感到不适，几乎在踩在熟悉的地面上那一瞬间便踏出了法阵，修长的双腿交替迈出步伐，转眼便经过了泰斯娜的身旁。
脱下的军装外套被身后的侍女接过，莱斯洛直直地朝着书房的位置走去。
“父亲有来信吗？”
“没有。”
他推开书房厚重的大门，这个尘封了好几年的房间尽管有魔法封存，却依然有古旧的气息弥漫着。
他步伐坚定，让人丝毫看不出自己是第一次独自踏进这里。
这个象征着凡伊塞尔家主地位的书房，权力的中枢。
他自然地在书房正中的桌子后面坐下，抬手从书桌的一旁拿起一个信封。信封的表面烙刻着凡伊塞尔的家徽，他拆开信封，一个金属的徽章滑落出来，掉进他的掌心。
那枚徽章并不算明亮，比他的掌心小了一圈，古铜色的表面荆棘的纹样密布，玫瑰在荆棘从中张扬着，拥簇着正中央的烈日图纹。
再反复正统不过的凡伊塞尔家徽，镌刻着古老的契约之力与传承的精神。
作为家主的信物，本该被他那位父亲随时带在身边的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谁让他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自从他决定带着母亲游历大陆之后，这枚重要的信物就这么在书房的桌子上躺了许多年。
曾经的他并不打算那么早接过父亲的爵位。当然，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就算没有这个爵位，他也依然是王都最不容忽视的角色之一。
不过现在嘛……
是时候重新考虑一下父亲的建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