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应是故人来
工大。
大礼堂。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两校医学院的交流会圆满结束，一直在现场盯着的司禅和接到了老校长的来电慰问。
赢当然是赢了，尤其单西礼赢得那叫一个漂亮，而且还不落井下石，顺道抬了抬人工大的临床医学研究，弄得是宾主尽欢。
最后他那笑意翩翩、众星拱月的样子，倒有几分单大公子当年的风采。
司禅和面带微笑的看着，转身去了大礼堂后台收拾东西，准备去赴云婧的约。
她答应过她要一起吃饭的。
出礼堂的时候，储老也打过来电话，不过不是问交流会，而是问她身体状况怎么样，吃不吃得消，要是撑不住就在家里休息几天，课上不上的在其次。
她身体状况并不好，这一点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从未掩瞒。
“没事的储老，我周一会准时去您课堂上报到。”
说话的功夫，人就到了工大的操场，塑胶跑道上正好在举行短跑赛前训练。
“啪！”
一声枪响，跑道上的几个男生就分批次开始狂奔了起来，汗水挥洒，说不尽的青春活力。
他们只穿着训练用的短袖短裤，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可以看得见上面的力量所在。
其中有一个穿蓝白色运动服的男生跑得最快，短发飞扬，稳稳把其余人都甩在身后。
旁边围着的女生一个个的全都高声尖叫起来，好像是在喊那个那个男生的名字，隐隐约约。
司禅和隔着铁丝网眯眼望了望，没看清楚具体模样。
想着阳光正好，气氛不错，跟云婧约定的吃饭时间还没到，于是司禅和走到了一株香樟树下，自然而然的半躺靠着树干，把青纱帽一扣，开始了午休。
她今天没穿旗袍，身上是一件长袖棉青纱长裙，所以行动走卧也比较方便。
琅淑言临时家里有事，她就让她先回去了。
这么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眼的时候，隔着青纱看到一个男生就站在她前面。
几步远，穿着运动服，是刚才塑胶跑道上的那个男生。
他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
他应该站了很久，见她醒过来也一直没说话，很诡异的沉默着。
“同学有事么”
司禅和疑惑的站了起来，隔着青纱，她也能感知到男生视线里的惊异。
“你――”
而在她说话的那一刻，男生像是本能的，又带着稍稍不确定的犹疑，往前走了两步，隔纱望她的眼睛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俞兰，你认识吗？”
语气里失而复得的惊喜与祈盼清晰可闻。
“抱歉，不认识。”
司禅和礼貌的微笑着，想错身走开，却被男生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挡在香樟树前。
“怎么可能！你是——是——”
司禅和仰头，恰好靠近了男生的脸，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晰看见男生饱满的下颚弧线。
“同学，请你自重。”
她有些不适应的退开半步，回答的口吻依然很有礼貌，只是语气有点生人勿近。
“你真的不认识俞兰”
男生急得一把抓住了司禅和的手腕，紧盯着她，期待她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用的力气太大，轻易在她手腕留下可怖淤痕，在袖口间起伏，根本遮不住。
司禅和静静看着眼前有些丧失理智的男生，并不愤怒，反而很有礼貌的反问他，“同学，这种认识老熟人的搭讪方式过时了，我并不吃这套，请放手，不然我会告你骚扰。”
黑衣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似乎要上前折了男生的手。
她轻轻摇头，眼眸冷冷的透过青纱望向男生孤注一掷的坚定眼神。
“放开。”
“我……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人，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好像才察觉出自己的失礼，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了窘迫的困惑。
“没关系，只希望下次同学你能注意一点，不要吓到了别的女生。”
司禅和无感似的握着作痛手腕，兀地笑了，很浅很浅的那种笑，是她一贯对外的那种温柔的笑。
这种笑很完美，已经不用再对着镜子练习了。她知道。
她笑得说不出来的好看，可男生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这个女生，绝不是他幼时记忆中的那个人。
男生眼睛里有受伤的色泽，那种水意司禅和不陌生，她遇见过，在很早很早以前。
只是，多年以后的再见，只会让她心生感叹。厌恶不已的感叹。
她不急着走了，心情很好的享受着黄昏扑落脸颊的暖茸，任男生各种情绪复杂的打量，脸上的微笑一直不曾褪下，好似自己是一具艺术馆里的石雕，被注视已然成为习惯。
这伟大的建筑学的定律。
“呼~是我不对，同学你走吧。”
男生终于放弃，深吸了口气后很洒脱的让开了一大步。
外型气质皆俱的男孩子笑起来，是时光不可轻贱的好看。
司禅和微微一笑，“没关系。”
走过了两棵香樟树，快到转角时，男生就这么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在后面近乎绝望的问了句，“你真的不认识俞兰吗？”
司禅和停步，慢慢转头，视线从地面香樟投落的斑驳树影里移到男生的脸上，那张被造物主善待的脸。
她缓缓微笑，“不认识。抱歉。”
天色昏黄里的静默。
“没事。是我自己想多了，不好意思。”
俞阳的声音很低很低。
他不知道的是，在司禅和坐上车后，关上门的那一瞬。
她脑海里刚才被压抑住的情绪陡然迸发出来，暴露在她天清雾明般的眼眸中，化作一团黑暗的火光。
俞兰。
多么遥远的一个名字，她有些恍惚的按了按胸口。
砰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频率依旧平缓，很好，生理的反应不会骗人。
-
乡音。
一家通俗的中餐馆的名字。
云婧带司禅和去的是一家地方特色餐馆，位置很偏很难找，但做的菜味道堪称一绝。
“时学姐说会长吃素，又喜欢清净，刚好我暑假经常的来的这家符合条件，等会儿会长你尝尝，要是喜欢我以后遇到这种餐馆就都介绍给会长。”
云婧今天穿的是一件橘色背带，洗的干干净净的白球鞋，扎了丸子头，一笑就露出两个梨涡。
在餐馆里面的暖色灯光下显出别样的清丽秀致。
“会长口味应该是清淡点的吧？”
云婧到了位上放下书包，站起来仔细的给司禅和拆洗碗筷，摆放整齐，还抱来了一盆小巧可爱的红色多肉，轻轻搁在了她对面桌。
“时学姐还说会长喜欢植物，去吃饭的地方桌子上必须要有绿植，这是我前任房客留下的，会长你看可以吗？”
云婧一举一动都透出在意与照顾，神情里没有任何的世故圆滑，这是出自本能的善良，以及后天养成的良好的个人修养。
她邀请她吃饭，是纯粹的为了感谢。
司禅和能感觉到这种真心。
云婧说完话望向桌对面，司禅和正微笑着回望，十三四岁的萝莉脸上嵌着双格外灵慧的猫瞳，里头漾着柔柔风情。
再看她穿的那一身天青缎面的软绸裙子，低调中透出精致的设计感，长袖袖口蜿蜒着木兰刺绣，袖口圆润，遮不住手腕骨节，露出一截系着绸带的瓷白肌肤。
绸带轻巧，也是云白天青的质地。
美人窈窕，弱质风流。
云婧有些晃了眼。
“谢谢。”司禅和微笑，“你怎么叫阿娆就怎么叫我吧，不用这么客气的。口味清淡不清淡的都可以，随善兮你就好了。”
云婧点头也笑，依然有点不大适应司禅和这么唤她的字。
她想起开学典礼时，那些学生口中对司禅和的称谓，轻念了一声“禅和学姐”，有些不确定的询问意味。
“嗯，这样就行了。”
司禅和撑着下巴点点头，精致纤巧的指甲轻轻拨弄着多肉的象牙瓷盆。
这时候是晚上七点半，店里面客人已经比较多了，但她们坐的是隔间，所以并没有什么人。
司禅和说完这句后，紧接着很自然的补充了一句，“安幼宁被找到了，人目前就在警局。”
云婧怔了怔。
她被警察局叫去问话的事情是公开的，被知道和安幼宁有联系也并不奇怪，何况夜行者的消息也是说安幼宁被拐卖后一直都在东临市，没有转移走。只不过她找不到她而已。
而且郑苟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放弃继续探寻安幼宁的消息，还带着一种危险的、警告的意味。
“消息明天应该就会出来，到时候大家就都会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应该先告诉你。”司禅和柔声解释。
云婧低下了头，放在桌下的手指绞在一起，“谢谢禅和学姐。”
“不客气。”
司禅和微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了眼显示屏，向云婧说了声抱歉，去了门口接，回来的时候眉目平静，看不出喜怒。
“抱歉善兮，我得先走了。”
“好，需要我帮忙吗？”云婧随着起身相送。
司禅和摇摇头，“只是家里出了点情况，那就这样，这次的饭是吃不成了，下次我回请你，先走了。”
“禅和学姐等一下。”
“嗯？”
“这个。”
云婧脸色不太好，笑的时候颊边那两个浅浅的梨涡都有些憔悴。
她拉过背包，从里面捧出一手的彩纸糖果来，递到司禅和面前，“学姐你吃糖吗，可以缓解情绪。”
司禅和愣了愣，云婧已经拨弄着手里的彩纸糖果一颗颗在数了，“草莓、蓝莓、柠檬，这个，给你禅和学姐，可乐味的，我最喜欢的味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吃一颗，绝对秒回快乐状态。”
“我——”
司禅和有些意外，但只过了一秒的迟疑，她就接受了云婧的好意。
“谢谢善兮。”
这么体贴懂事的一个女孩子。
司禅和由衷感叹，也不知道云婧是从哪里看出她心情不好的，不莽莽撞撞的拆穿，只拿自身当由头，来解释给她糖果的原因。
回到巷子口，有一辆黑色的吉普已经停在等着了。
上车后，司禅和剥开了一颗可乐糖，随着甜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盯着掌心里那张七彩斑斓的糖纸，不知为什么，心情莫名的就好了几分。
“九主，是回集团，还是先去福利院”
司机戴着黑色口罩，声音沉稳耐听。
“去福利院。”
司禅和五指收拢，把七彩糖纸攥入手心，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
青纱帽檐下，她的脸色看不分明，但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里，温柔不显，却有寒意一丝一缕透出，散发出沁入肤骨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