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谢谢
一年之前，单家遭逢大变，顷刻间一个家族分崩离析，那时候很多人来落井下石，有的还想趁火打劫。
单西礼申请了休学两个月，想把单黎黎送去国外安顿好再回来，他得把大学读完，拿到毕业证。
但他没想到的是，落井下石的人里，司禅和也是其中之一。
司禅和去到单家，跟单西礼提了分手，然后让一直跟着保护她的灰衣青年辖制住单西礼，当着他的面带走了患有自闭症的单黎黎，并把她放在了兰锦精神病院看护照顾。
司禅和认为，单家的其他人再怎么不是东西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孽，跟单黎黎无关。
她是打算把单黎黎作为自己称号的继承者来培养的。
闲暇时间，司禅和就会经常去看单黎黎，教她如何看懂冥想图，带她修行。
单黎黎资质惊人，短短两个月就打开了第一层基因锁，而且打开基因锁之后，整个人忽然性情大变，像是本来的性格随着基因锁的打开，也被解锁了一样。
单黎黎开始话痨，而且说话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世界观和一般人完全不同，怪异又可爱。
每次司禅和去看她，或者带她出门的时候，单黎黎都会显得特别的开心。
当然单黎黎不会围着她转悠，但会抱她，还会紧紧牵着她的手，话痨一整天，就连天上飞过的一只鸟，水里游过的一条鱼，路边经过的一只猫……她都能掰扯很久，对这个世界保持着热切的好奇心。
在此期间，她们两个默契的谁都没提过单西礼这三个字。
司禅和温柔的说，“无邪，有个很可爱的妹妹，你可以叫她黎黎，下回要是可以，我带去暹酋岛，你们两个见见面，好不好？”
司无邪有些疑惑的扯扯司禅和的袖子，“她姓司？”
“姓单，单黎黎。今年十四了。”
司禅和忽然想到，虽然外表是十七八岁，但司无邪的实际年龄应该按她被制造出来的那时算起吧，多大来着，一个月？两个月？
还是个婴儿呢。
司禅和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司无邪的头发，“其实称呼你可以随意，看你喜欢怎么叫，姐姐妹妹都可以，阿姨也行。”
“嗯。”
司无邪点点头，乖巧的笑着应下了。
……
午间日光正好。
黑狱。
从建成以来，被关到黑狱的犯人，有人发疯，有人自杀，也有人互相残杀，甚至几年前还发生过大规模的暴乱，狱警都死了十几个，可逃出去的犯人，一个都没有。
全在狱门口被军队给当场枪毙了。
探监。
这在黑狱是个稀奇事。
一般像能被关进来的，不是亲族关系断绝不至黄泉不相见，就是无牵无挂的孑身一人，除非是某些特别案件的变态狂热粉。
不过想到是a区，也就能理解几分，毕竟是死刑待定区不是。
而今天被探监的，就是a区9号狱的那个黑小子。
于是许许多多的囚犯就伸长了脖子往漆黑的甬道上看，兴奋地，嫉妒的，羡慕的，或者干脆麻木不仁的冷冷注视着，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的幽幽鬼火。
一个消瘦少年从甬道远处慢慢靠近。
少年并不算多高，肤色偏黑，有一双略微上挑的单眼皮，睫毛厚重的盖住眼瞳，神情略微颓废着，是一种难得于这个年纪的沉着阴狠。
长得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帅气。
更别提此刻他一身灰色囚服，双手双脚都戴着特制钢材的镣铐。
他由狱警带着来到专门的探望室。
房间很小，角落装着摄像头，也没开空调，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窗，用钢管加固了的，正对着西侧，刚好可以漏进几缕不怎么热烈的斜长暖光。
在阴暗的牢房里待久了，盛长安抬手挡了挡眼睛，不大适应这并不算强烈的光照，带动了手铐的"哗啦"声响。
他拧起眉头，坐在了钢椅子上，眯起眼睛看向钢桌对面的云婧。
她应该是专门洗过澡来的，隔着一张桌子也能闻到她身上的沐浴乳香气。
柠檬味的，她一贯喜欢的水果味道。
她今天穿一身很素净的长袖棉紫裙子，边沿绣着小朵的雏菊，扎着低马尾，露出洁白的耳垂和脖颈，没有戴任何的配饰，整个人又清爽又干净。
只是她的锁骨过于秀致，婉转盛着一捧柔和暖光，晃进了他眼睛里。
“你来做什么。”
他语气冷漠，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她，而是把视线钉在了她锁骨捧着的暖光里。
“下个月开庭那天我去不了，就想先来看看你，我问过，你的案子由兰锦律所接了，你的辩护人还是毕业于东大法学院的一位很厉害的学姐，你可能不会死了。”
云婧微笑着，放在膝上的手微动，似乎是想抬起来去触碰桌后少年的脸。
可一瞥门边站着的狱警，还有角落里的摄像头，她只能安分下来。
“你好像又瘦了。”
她皱皱眉头，语气里很自然流露出关心。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盛长安狠嗤一声，抬起眼皮来望她，“忘了我做过的事情了？我杀了你全家！我放弃了你！一开始就放弃了！！”
他眼睛里簇着阴寒刺骨的毒，蛇一样冰冷，但云婧能看到那冷漠之下的东西。
他在提醒她，这里有摄像头，别乱来。
“没忘。”
云婧的语气很平静，“可这个也不妨碍我来看你，你也是我的家人，还是我在这个世界剩下的唯一的家人，不是么？”
“滚！”
盛长安低骂了一句，戴着手铐的双手抵在桌子上，一双森黑眼瞳迫住她，逼近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不怕——”
“我知道。”云婧微微笑起来，梨涡浅浅，“我不怕。”
她不怕自己行踪泄露，被有心人知道然后揣测她跟盛长安的真正关系，不怕别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与杀害自己家人的真凶相处过密，社会舆论，道德指责她都不怕。
她只是想来看看他，能来就来，来不了也不强求。
可到底是来了，所以她甚至有些欢喜，能够在法院开庭前再见他一面，以家人的身份。
盛长安失声，沉沉望了云婧半晌，兀的站起来，就要转身离开。
云婧坐在位置上，微笑着看他站起来，挡住了狱警的视线，这千万分之一秒的间隙。
她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了一个轻到气音的叠词。
“谢谢。”
像是唇语，无声。
她说谢谢，是因为早该说的，可当时她沉迷在那段杀戮中无可自拔，便忘了。
她对他说过很多次谢谢，每一次都很认真，很诚恳，像是他是她在世间唯一的救赎，这一次也不例外。
盛长安眸光一动，但只是一瞬又变得晦暗，他垂下眼皮，厚重的黑长睫毛盖住了眼睛里所有的真实情绪。
他转身的动作没有停滞，更没回头，拖着脚铐的铁链，一步一步跟着狱警离开了。
云婧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最终，缓缓闭上了眼。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军训基地的禁闭室里，云婧睁开眼，在一片寂静黑暗中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了想唱一段戏词的念头。
耳边忽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出现，紧接着是脚步声，看来是到时间了，辅导员来开门了。
在黑暗里待的时间一长，五感都被放大了。
云婧从床上坐起来，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等军训结束了，要是盛长安还活着，她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给他唱一段他最喜欢的《桃花扇》。
午后的光并不刺眼。
可云婧的眼睛在一接触到阳光后，还是没忍住闭眼，抬手挡了挡光。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准备回宿舍，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无比张扬耀眼的脸，忍不住牙抽抽。
要说宁邬这混蛋，跟她这种半透明不一样，那是从一进训军基地就出尽了风头。
长相出众身份特殊脾气还不好，又痞又跋扈，别人稍微一句话不对，就分分钟上脚踹的厉害主。
军训第一天就连打两场架，还因为训练服不合身跟一个黑脸教官叫板，拽的那叫一个豪横。
惹得当时在场的男生狼嚎，女生尖叫，纷纷给他加油助威，更借此收获了一批小迷妹。
如果不是有郑乔苒在的话，估计女生们会变得大胆些，但看到云婧的下场后，纷纷不敢在人前再表露出一丝对宁邬的惦记来。
此刻，宁邬那个欠揍的混蛋就站在她几米外的操场上，郑乔苒则跟没事儿人一样的靠墙边杵着。
她脚步一顿，想上前去挨个踹几脚，但她现在身上没有丝毫力气。
“这两天不好受吧，这脸白的，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来来来，我扶你回去。”
郑乔苒一身迷彩服，梳着高马尾，看着云婧的时候，眉眼飞挑，英气逼人的脸上满满都是笑意，既讽刺又关心。
她像是完全忘了，就是因为她拖着云婧打架，才害得云婧关了禁闭。
“一起扶好了，正好我找郑小妹说点事。”
宁邬乐呵呵的往前走了几步，他这主要是来找郑乔苒，顺带慰问一下被他连累的云婧。
云婧脸色凄清，更添柔弱的楚楚动人。
她扶着两只发软的膝盖边揉边翻白眼，“你们两个都滚远点，我一个都不需要。”
“云小妞你别撑着腿了，要不我们直接送你去医务室吧，你这脸色确实不好。”
宁邬又开口，这会子有了几分真心。
“呵呵，不用。”
云婧强撑着站起来就走，眼前这两人她现在一个都不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