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重生了
不过她想了许久,到最后也没把东西扔掉,而是全带回去。
她把房间锁起来,赤脚坐在地板上把情书一封封的拆开来看,边看边笑,笑了一会儿开始哭,哭完了接着笑,然后再把零食一个接一个的吃掉……她 把花放在窗台晒干,再把情书一封接一封的烧掉,看着纸张边缘被烧得越来越少的泛蓝的黑灰边缘,陷入了灵魂出窍般的沉默里。
时间一长,大家眼见着云婧和盛长安两个人相处一直不咸不淡的样子,有时候见面都不打招呼的,也就知道这兄妹两个关系不亲近。
不过也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兄妹,还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不亲近也正常。
他们不知道的是,云婧每次上下学上了车后,都会主动跟盛长安说话。
聊一聊最近班级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明天的体育课又没了,改成了化学,又比如班里女生之间的爱护与打闹,她说着那些青春期里发生的所有让她觉得快乐的事情,不动声色的试探着。
盛长安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漠,但他从不打断她说话,在她说得高兴的时候,也会静静看着她,沉默不语。
后来,云婧也慢慢发现,盛长安喜欢听戏,有时间就会去云县一家破旧老戏院里听戏,而且听的无比入迷。
她投其所好,陪他一起,却因此喜欢上了戏曲,她后来学唱戏词,说不上来是为盛长安,还是为自己。
她只是很高兴除了看书外,她又找到了多了一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她浓妆重彩,咿呀婉转,在台上唱着娓娓动听的戏词,台下,盛长安安静的注视着她,如同注视着这一季最盛的那树梨花,经历风雨,风骨犹存。
直到高三下学期开学的家长会。
教室里坐着满满当当的学生家长,她没告诉任何人家长会的消息,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带笑容。
班主任讲完话后,有几位学习成绩进步特别大的学生家长上台讲话,其中有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踏上台阶转身的时候眼光不经意扫过云婧,怔了怔,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但随即他就撇开视线,继续沉稳的发表讲话。
比如感谢学校的信任,感谢老师的栽培,感谢班级里上进的氛围,才能让她女儿变得越来越优秀……
下了讲台,中年男人避开了这边,从另一边走回了座位,旁边坐着他温柔漂亮的宝贝女儿。
女生似乎有些腼腆,但看着自己的父亲坐下来,她也觉得能让自己父亲感到骄傲,她这么努力学习,也就值得了。
云婧没有转头看后面,她咬着牙,左手尾指轻颤,挺直着背脊在自己的座位上,面色寻常,笑容不减,眼睛里拢着一层水蒙蒙的雾气,里面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冷掉。
他认出她来了。
“怎么办?”
班会一散,云婧就去找了盛长安,把他拉去顶楼天台讲话。
她知道无论如何,那个中年男人是不会说的,无论是为了家庭,还是为了在自己女儿心里的形象。
这一点她也觉得很可笑。
她看到书里写,食色性也,说人有两大基本欲望,口腹之欲和交媾之欲,也是本能,二者缺一不可,否则人就会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而做出些罔顾人伦、出卖良知、违背道德、恃强凌弱的种种人间惨事。
历史为证,眼见为实,确实如此。
毕竟人非圣贤。
她也能理解,但又深深明白她自己是被压迫、被牺牲的弱势一方,她更觉得可笑。
所以当自己同学家长走上讲台,向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她就下意识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连同碎掉的还有她最后仅剩的一丝自尊与体面,再也拼不完全。
她本来以为至少在学校里她是安全的,她可以认真的笑,可以认真的读书,可以和自己的同学们畅言未来,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未来。
但她必须这么想、这么做,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撑过去,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残酷的逼她认清眼前的苟且世界。
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她只想了一秒,就选择去告诉了盛长安。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到他听完她的讲述后狠狠蹙着眉头,眼神阴狠,黑亮的脸部皮肤紧绷住,还问了句,“你确定万无一失?”
说着他比了个砍脖子的手势。
他杀过人,见过血,所以说起这些来稀松平常。
云婧心里有了底,她摇摇头,眼睛里都是坦然的恳求,“不用,就是我以后能不能,偶尔去你那里待一会儿?我不会打扰你很久,我就是、有时候不太想回去。”
她咬着唇垂下眼睛,眉眼间的神情坚韧而倔强,但模样姿态却处处显出无可依靠的脆弱与哀婉。
盛长安皱眉,似乎觉得这是件十分麻烦的事。
显然,他其实不应该跟云婧走太近的,无论是因为自己那位义父,还是因为云婧本身,都不应该。
盛长安冷冷看着云婧的眼睛,没说话,直到云婧从早上饿到现在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的声音,他这才微微轻点了下头。
云婧笑着,眼眶却一红,含娇带怯,梨花带雨,神情那样的无辜与美好。
她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他,由衷的真诚说道,“谢谢。”
也是这天开始,私下里两人相处时,盛长安虽然还是冷漠,但会在她被欺辱的遍体鳞伤的时候给她小心翼翼的洗澡擦药,抱她入睡。
不是情侣,不是兄妹,不曾云雨,不曾亲吻,连牵手都没有,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以界定。
云婧从没问过盛长安是否喜欢她,也没问过自己对他又是否全是利用,是否有恨,是否一切皆可原谅。
但都不重要,只要盛长安能帮她就行。
而最后,一切都如她所愿。
云婧也因此明白,人生在世应与人为善,哪怕是伪善,只要结果利于她的,装一装又何妨。
她知道这是一种病态,是不正确的,可她已经改不了了。
所以她时刻告诉自己——微笑,笑。
……
军训基地。
禁闭室。
云婧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觉得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啊,那些记忆里深刻的影像一个个回放着,好像她又回到了从前。
那些人那些事,仍在她脑海里发生着,不曾结束,只要记忆还在,那些影子就能时时刻刻将她鞭笞、凌辱、日复一日,也将年复一年。
她永远都不会好了。
云婧木然的摸摸脸,笑容平静到死寂。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是明天?现在还是等会儿?就是黑狱探监日了吧,而下个月二号法院开庭,下个月五号她才能回去。
要是一审就判决,而且是死刑的话,她还能见到盛长安最后一面吗?
她其实是想去的,至少看看他,她会觉得心安些。
突然,她想起了暑假在"森林修复"活动的营地里,与时妖精发生的事情。
营地虽然是两个人一个帐篷,但也是一人一床被子各睡各的。
郊外晚上空气凉,有次种完树回来,时妖精半夜摸到她被窝里想一块儿挤暖,被惊醒的她一下子抽出枕头下面的削尖的树枝条,翻身抵在了时妖精脖子上,匕首锋利,一下子割出了一道血痕。
看清楚是谁后,她才放松下来,把树枝放回了原位。
“我不习惯别人碰我,也不习惯跟人一起睡,不然我怕有时候我枕头底下放着的不是树枝,而是匕首,会伤害到你。”
云婧从一旁背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创口贴,一边给还在发懵的时妖精贴好,一边无奈又严厉的警告着。
“你这也太吓人了,怎么防备意识这么强呢?”
好半天时妖精才回过神来,后怕的拍拍胸口,比例完美的深邃五官在淡淡的夜色中格外勾人心魄,艳丽如妖。
云婧微微一笑,满眼都是无辜,“没办法,怕黑。”
她不怕黑,因为她见过比黑暗本身更黑暗的存在,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可以非黑即白,除了人心。
她也曾在黑暗中绝望的呼救,哭喊,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反抗,到最后,只得到了变本加厉的残酷对待。
幸好,她的计划成功了。
一年后的那个夜晚,盛长安帮她,那么干脆利落的下手了。
把他们施加在她身上的罪恶,一刀接一刀的还了回去。
一刀、两刀,不够,千刀万剐都不够。
她亲眼看着,他们倒在一片暗红的血泊里,血溅起来,染红了她微笑着的梨涡。
他们从不敢置信到害怕恐惧,从苦苦哀求到疯狂辱骂,他们手脚在半空中抓挠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无助喘息,一次又一次,都是徒劳。
她近乎痴迷的看着他们生机一丝丝消散,到最后只剩下绝望的、无比动听的悲鸣。
呼——吸——
呼——
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