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外三 朝暮（三）
半晌，伴随着亮起的楼道灯，一个高瘦的身影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林小柒抬眸，按亮了手机，拨通了最上边的一个电话：“喂，小拾，看见你右手边的那辆黑色商务车了吗？是，是我，你过来。”林小柒的喉咙嘶哑着，吐出了一段话。
高瘦的身影挂掉了电话，径直走向了车边，拉开了后座的门：“姐，你回来啦。”
“嗯。”林小柒没有抬头，只是继续轻按着眉心，抿了抿嘴，缓缓开口，“她……怎么样了。”
林拾听了这话，微微挑眉，嘴边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又转为了正经：“你这么关心怎么不上楼去看啊，躲在这里算什么本事。”男孩已经不复当年的稚嫩了，他明白自己的姐姐并没有真正放下，只是在逃避，轻叹了一口，“你这次回来，又准备呆多久，又远远看她两眼就走？”
林小柒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像往常那般训斥他无理，只是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她明天新书发布会是吗？”
“是。”林拾如实应答。
“嗯，你怎么没告诉我。”林小柒的语气平淡，单听没有丝毫波澜。
“我以为你还在国外，就没和你说，更何况你们两个现在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林拾盯着他姐紧闭的双眼，企图从中抓住些什么，但很可惜，林小柒的演技似乎在国外有了十足的长进，常人看不出有任何细微的变化。
“你帮她画了插画是吗？”刚刚跟车的途中，林小柒已经把明天发布会所有的细节都从网上了解透了，自然知道了这些。
“是，她让然然来找我，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就答应了。”长姐如母，林小柒于他而言还是有十足的震慑力的，盯了半天没发现端倪，就移开了视线。
林小柒拍了拍司机的座椅，示意可以走了。
车顶的照明灯熄灭，林拾也回到了后排的座位上安安分分地坐好。
黑暗中，有一滴泪，闪着微光，滑落到扶手旁……
思绪缓缓拉回，昏黄的灯光下，林小柒发现自己的侧脸，不知何时，划过一滴泪水，留下一道泪痕。苦笑一下，伸手拂了拂已干的脸颊，自己还是不够冷静啊，不过是浅浅的回忆，就这么轻易带入了情感，昨天还在酒馆嘲笑某个小朋友没出戏呢，自己还不是一样，深陷其中，逃脱不过，还得用酒精来麻痹，比她又好到哪里去呢？
想来无奈，还是从地上起身，走进厨房，寻到一处壁橱，从角落拿出一瓶洋酒，又默默地蜷缩回沙发边的角落。
月光从落地窗外洒下，照到她的手边。林小柒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深棕色的瞳孔凝望着琥珀色的液体，看着月光把它打的透亮，在某些角度隐约闪着光芒，与晦涩阴暗的眼眸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小柒似是望够了，骤然间收紧了指尖，用力地看得见手背上的骨骼突起，仰头一饮而尽，未曾细品，就掠过口腔，径直灌到了胃里。似是喝得太急，浓烈的酒味顺着气管返回鼻腔，呛得她连咳了许久，直到眼眶因为缺氧出现了微红，才缓缓停下。
年轻的女孩第一次觉得，酒量好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单手按压着胃部，没有顾及强烈的不适感，反手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灌了一口，含在嘴里，微眯着双眼，摩挲着带有浮雕的玻璃杯壁，指甲有意无意地扣着凹凸不平的地方。
许是想的出了神，直到茶几上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她才将含的已经温热的酒液缓缓咽下，舔了舔嘴唇，伸手捞过了手机，没有细想，就解锁打开了。当屏幕闪亮的那一瞬，林小柒的手止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神间闪过了一丝复杂。
那个两年以来，再也没有在她的微信主页出现过的聊天框，现在赫然躺在了她置顶下的第一位，左边还闪着一个刺眼的红色未读标记。犹豫片刻，还是点进了对话，现在的她，心中有些庆幸微信没有已读功能。
【开门】
白色的聊天框只是静静地躺着俩个字，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林小柒这潭表面死寂的湖水中，炸起了藏在深处的波涛汹涌。林小柒皱了眉头，睫毛轻颤，两秒后，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没等平复，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
【楼下看到屋里的灯是开着的，你在对吗。开门吧，不然我也能自己进来不是吗】
门外似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传来了两声清晰的敲门声。林小柒的脸庞闪过一丝痛苦，却还是挣扎着起身，来到了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把手。
楼道橘黄的灯光打在来者的背影上，温柔中又隐约带着点凌厉。
“好久不见。”林小柒扯了扯嘴角，发出了略带嘶哑的声音，抬眸凝望，那个不知在梦中出现过多少回的面孔。
“你喝酒了？”来者的回答并没有如期而至，而是突兀地询问。
“没有，一点点，小酌。”林小柒面色不改，但拿着酒杯的右手，却不自觉地往身后藏了藏。
何易的视线从她的手边收回，淡淡浮了个微笑，转而对上了她的视线：“好久不见，林老师不准备请我坐坐吗？”
林小柒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声来。低头轻叹一口，侧身让出了一个身位。
何易微微欠身，闪过玄关，一进门，一阵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骗子，小酌？好歹做了这么久演员了，这种不攻自破的谎言，到现在还在撒，呵，和两年前一样。何易闭上眼睛，略微感受着周围醉人的空气，暗自嘲讽着。
林小柒关了门，从她身边经过，自然地坐到了沙发上，把杯子抵到了唇边，正准备仰头微抿，眼神中似是闪过了些什么，舔了舔杯壁，不着痕迹地又放下了，顺势开口：“什么事？”
“你今天在发布会现场吧？”何易像两年前一样，坐到了当年的位置上，恍惚间，与那个略显稚嫩的影子重合，连林小柒见了都不禁愣了神。
林小柒听着询问的句子，却是笃定的语气，自是了解那个破绽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于是自觉地没有接话，只是微眯双眼，耐心听她往下叙述。
“我今天新书刚刚开售，哪里来的签名可能是之前的？最迟也肯定是今天的啊。所以，林老师，骗人前记得把逻辑理的无懈可击一点哦。”何易的眉毛略微上挑，似乎体会到在这场与林小柒的感情博弈中，占了上风的感觉。
林小柒没有辩驳，只是低头浅笑，默认着。她明白自己的一时兴起必定漏洞百出。她没想着真的可以蒙混过关，甚至相反，在内心深处，她更希望被发现这个小心思，只是固执的她，被理性包裹着，不愿去窥视自己的真实想法。
长久的静默，两个人许久没见，有太多的事情没来得及问对方，就仓促分开，可当再次处于同一时空时，却发现，那些疑问，或许也不是那么需要答案了。
何易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但在看到林小柒的那一刻，心中的某根跳动的弦似乎被轻轻抚平了，不再惶恐。可如今这局面，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了。或许，真的是自己叨扰了吧。
她想着，淡然起身，朝林小柒微微鞠了一躬：“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夜已深，林老师，那我就告辞了。”
林小柒没有看她，只是默默点了下头，没有起身，直到关门声响起。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互诉衷肠，没有无理取闹，两个人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再次相遇了。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半晌，林小柒颤巍地扶着茶几站起，走了几步后，轰然倒地，剧烈咳嗽着，一口鲜血，突兀地从胸腔呕出，染红了地毯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