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文人圈子
她目光如炬，来回扫视着在场的村民，重新放缓了语调，道：
“尊者，我辈自当敬之爱之，太爷是一村老小的长辈，常年受他们供奉，却未曾给他们谋一个好出路，敢问太爷尊在何处？尊在年纪一大把？”
“你……”太爷两眼一瞪，唇边的白须一起一伏更甚，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
这时村长也开始不忍心了，虽然这老顽固平时实在难伺候，动不动就是祖宗如何如何，仗着自己辈分大，谁都不敢顶嘴，但毕竟是众人的长辈，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训成这样呢，这万一当场给气死了，他们再穷，也没脸面接了这姑娘带来的那么多货礼了。
谁知村长刚想劝几句，云之芍却突然朝外间高声令道：
“小刘！去把定心丸拿来，让太爷好生服下，他这一辈子今日才听到了大实话，可不能在这时候背过气去。”
“是！”护卫小刘在外间高声应道，转身离去了。
……
待云之芍带着温孤栩几人退出了祠堂，小刘又将定心丸送了进去，村民们纷纷聚在了祠堂外，或朝里张望，或转头看向云之芍这边，窃窃私语。
云之芍不管不顾，已经坐到了下人们预先在树下布好的桌椅旁，顾自喝起了茶。
若英坐在一旁，垂首看着茶盏若有所思，就连温孤栩现下也是坐在那垂眸不言。
“怎么了，”云之芍放下茶盏，“方才吓到你们了？”
若英一愣，缓缓抬头看向云之芍，眼中流光闪动，她笑着摇摇头，道：“今日听云姑娘一席话，越发觉得姑娘绝非凡俗女子，我也很是受教，突然就想通了自己的一些事……”
云之芍挑眉不置可否，转头看向温孤栩，道：“你呢？”
温孤栩拈起眼前的茶杯，品了一口，道：“茶是好茶，可惜不能解舌上之毒。”
云之芍一愣，这是骂她长了个毒舌？！
她嘴角微抽，转身朝祠堂那处随意望了一眼，见村长正带着另几个老者走出人群往这边来，他们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云之芍终于心定，飞速换了副嘴脸，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就好像方才骂他们祖宗的是别人。
温孤栩扫了眼她殷勤的背影，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对面坐着的若英见他这样，突然掩袖笑了，温孤栩纳闷道：“你笑什么？”
“我是在笑，温公子明明十分关心姐姐，偏偏嘴上不饶人。”
温孤栩面色一僵，低低否认道：“她可不需要别人关心……”
“怎会？”若英低声回道，转头也望向了云之芍的背影，“这世上有哪个女子生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揽下当家之责，不嘴硬心狠些，又如何对付得了外间的豺狼虎豹？就是这当家之权能落到她一个女子手上，想来也是经过了一阵腥风血雨，若是可以，她本也该被人小心呵护着……”
温孤栩闻言，缓缓垂下了眼睫。
他之前其实打听过，云之芍是家中独女，并没有旁的亲戚了，说她为了掌权经过腥风血雨，至少在她这里应该是不存在的。
但正如若英所言，她这家业太大，要撑起来实属不易，也不知她在外头可曾受过冷言冷语，可曾吃过亏……
如此一想，他又回忆起方才琳儿所言，一时竟有些懊悔，低低探寻道：“我说的话……真的那般不中听？”
“你说呢？”若英微笑着反问道。
温孤栩一时语噎，云之芍那边突然喊道：“温——弟弟，快来快来！”
温孤栩讷讷起身，朝她走了过去，云之芍从怀中重新掏出了那张纸放到了温孤栩手中，转而朝村长及诸位长辈恭敬道：“那就劳烦诸位了。”
村长满意地点点头，对温孤栩道：“孤栩啊，随我们进祠堂认祖归宗吧。”
温孤栩点点头，朝他们抱拳一礼，这才转头看向云之芍，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之芍眼下正开心，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只将他往前推了一把，低声道：
“去吧，这事成了，你的前程便有了。”
温孤栩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她，见她还站在那处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快跟上。
他嘴唇渐渐抿紧，朝她微微颔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这才毅然决然地跟着村长几人进了祠堂。
云之芍抱臂站在那里，直到温孤栩在众人的注视下迈入祠堂，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她才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入了温氏的族谱，温孤栩从此便是寒门出身，有了温丞后人的名头，接下来——云之芍如是想着，转身朝若英望去一眼，若英朝她微微笑着颔首回应——接下来，就需要这个当今丞相之孙女再助他一臂之力了……
幸而她提前问了司命关于温孤栩这一世的姻缘，得知他之后会和丞相之孙女有一段缘。
这样大的来头，何不趁早利用？也可以顺便培养培养他们二人的感情嘛？
经过一番打探留意，恰好得到了这孙若英会在这几日入京的消息，她就找了原来帮她扮过劫道的那些人，再上演一场劫道的戏码。
那些人当时也觉纳闷，这女子一上来就单刀直入，好像确定他们办得了这样的事似的，胜在她出手阔绰，别说假扮劫道了，就是真去劫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估摸着那边仪式还要一阵子，云之芍便转身坐回了桌案前，与孙若英攀谈了起来，期间有意无意将温孤栩在家读书，足不出户还没有什么朋友的事给透了个干净。
孙若英听着微微蹙起了眉，摇摇头道：“这样可不成。”
云之芍脸上装得迷茫，连忙问道：“怎么说？”
孙若英这时却犹豫不敢再言。
云之芍思忖片刻，立时补充道：“我在外经商，实在不太懂读书科考的门道，总怕哪里没顾及到，误了他的前程，姑娘谈吐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眼下有旁的见解，可千万别藏着掖着，只管告诉我。”
孙若英看着云之芍满脸的期待，一时心软下来，这才解释道：“我虽是闺阁女子，但也知时下那些文人士子们都有自己的圈子，他们常常举办一些雅集诗社，明着是以诗会友，其实就是为了结交彼此，期望着将来入了朝堂，相互有个照应。”
“若温公子单打独斗惯了，即便将来有幸入仕，恐怕也会落得孤立无援的境地，如此为官就实在举步维艰了。”
说着孙若英又觉得自己的话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于是歉然补充道：“我不过一个俗流女子，这看法也不全对，云姑娘只当听听就好。”
云之芍连忙为她倒了一杯茶，殷切道：“若英姑娘若是俗流，那我便是俗中之俗了，姑娘这番话实在让我受用，正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我也是担心，在外营生时，只觉遇到的那些读书人满心以为只要高中得了功名，便再无后顾之忧，又有几人想过得了功名之后的事呢？”
“可惜那些雅集诗社都是要有熟人引荐的，我家是商贾出身，初到京城没多久，我一心扑在家业上，一时没有这个门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孙若英听着她的担忧，回想起方才马车上与温孤栩的短暂交流，心觉她这弟弟确是个有才的，自己受他们姐弟救命之恩，何不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三月初，”孙若英继续道，“麓山书院会遵循旧历开办一场春晖雅集，温公子若能在其中被书院的大人看中，一旦纳入门下，那便能直接去麓山书院就读了。”
说着她顿了片刻，又试探向云之芍，
“麓山书院，云姑娘可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