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鬼城之主
第三日，阴司殿内。
廖望仙安静立于下首。
座上九殿阎罗齐聚一堂，拿着那封租契相互传看着。
五殿阎罗拨了几下算盘，满意地点点头道：“这租约可行，可行啊，廖望仙，这回你是立了大功了。”
一殿脸上也是满意，摸了把胡须，道：“这回鬼城之主位恐怕再无人异议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有意无意飘向生死殿空空如也的位置。
听闻云之芍是负伤回来的，看来一定是被那上神好好教训了。
今日崔珏也没有出面，想来定是已经知道今日的结果，心知无法再替他那个女鬼修撑腰便躲懒不来了吧。
一殿趁机催促着诸位达成一致，飞速将鬼城之主的玺印颁给了廖望仙。
廖望仙连忙接下玺印，朝着诸位阎罗躬身道谢，一时间满殿都是恭维之辞。
眼看着差不多了，七殿阎罗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诸位大人，我七殿婆罗镯一事还没搞清楚呢……”
一殿脸上立刻凝住，一本正经道：“此事已经查明，来人，将那小鬼差带进来。”
不多时，一只身形佝偻、瘦骨嶙峋的小鬼便被两只鬼差拉了进来，往地上一扔。
小鬼颤颤巍巍跪伏于地，声如细纹道：“见过诸位大人。”
七殿一双铜陵眼圆圆瞪起，怒道：“随便提了一只小鬼便来交差，一殿，你这是糊弄谁呢？”
一殿却是不急不躁，脸上堆着笑意，耐着心解释道：
“七殿有所不知，那饿鬼在凡间吃人时，刚好吃了这小鬼唯一的徒孙，让他从此断了供奉的香火，他的鬼妻见他穷了，便也跑了，是以这小鬼一直对那饿鬼怀恨在心。”
“他原就在我殿内领着小小差事，监管过一阵业火石，此后听说要拿婆罗镯去捉那饿鬼回来，便趁着你殿修补法器需要人手之际，找了些门路将自己也调过去了，这才让他成功换了那嵌宝，差点闯下大祸。”
七殿敛下怒火，垂眸思量片刻，先问那小鬼差道：“此事属实？”
小鬼差抖成了筛糠，连忙匍匐于地道：“是……是小人，求大人饶命！”
七殿沉声再不言语，他心中疑惑，却还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毕竟这小鬼自己都亲口承认了。
廖望仙朝一殿使了个眼色，一殿随即一拍惊堂木，道：
“来人，将此鬼拉下去，入烹火地狱。”
小鬼差一听，浑身像被抽走了力气，颓然倒在了地上。
两个小鬼差正要拉着他出了殿门，却正好碰上崔珏赶来。
廖望仙见到他心中一惊，不是那日说定了，他不出面即可，只要乖乖等自己得了鬼城之主位，那鬼缠丝的解药自然会给他的。
崔珏看着那小鬼差，朝着殿上诸位面露不解。
七殿见状连忙出言解释道：“崔大人，那换了嵌宝的小贼已经找到了。”
崔珏当下了然，于是又问道：“既找到了，那原先那颗嵌宝可叫他上交了？”
七殿心下一愣，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随即连忙命那两名鬼差将那小鬼拖回来。
小鬼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殿中，吓得连忙垂首跪好。
崔珏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在经过廖望仙身边时，廖望仙突然上前在他肩侧一碰，阻下了他的脚步。
“崔大人，不知云姑娘今日如何了？”廖望仙声音几不可闻。
崔珏不退不避地转头迎上他的目光，突然大喝一声，道：“来人，杖责二十。”
廖望仙：“？！”
一殿连忙阻道：“崔大人，廖望仙怎么说也给我阴司立下了功劳，你这是何意啊？莫不是公器私用不成？”
“他撞了我，”崔珏不疾不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将案上惊堂木一拍，道：“来人，给我打。”
两个持棍的鬼差立刻进得殿门，不容廖望仙分辩，便将他无情推倒在地，一棍又一棍飞速打了下去。
一旁的五殿也有些看不下去，正要开口劝阻，谁知七殿突然起身道：“快看。”
只见几棍子下去之后，廖望仙背上的衣物便被打碎了开去，露出里面狰狞的业火痕来。
“这是被业火烧过的痕迹，”七殿连忙质问道，“你身上怎会有业火伤痕？”
廖望仙本就被业火烧成重伤，之后又被云之芍击了一掌，如今能面不改色站在这里已经用尽了全身的灵力支撑，谁知这崔珏一来便是给他上刑，直接打得他气若游丝，一句话说不出来。
崔珏接过那张租契粗略扫过一眼，揶揄道：“怎么，你没同他们说吗，你可是受了业火回来的，这样的丰功伟绩，不趁机邀个功？”
廖望仙趴在地上喘息了片刻，这才缓缓抬头望向崔珏，道：“崔大人，你这样乱用刑，就不怕报应吗？”
崔珏冷哼一声，死到临头竟然还想威胁他。
随即他对一旁吓得缩成一团的小鬼差道：“说，原来的嵌宝呢？”
七殿这才又回过神来，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还不快快交上来。”
小鬼连忙俯身叩首，道：“回……回禀诸位大人，那颗嵌宝已然被我毁去了。”
“不可能，”七殿起身反驳道，“那颗嵌宝采自须弥山，不碎不化，你一个小小鬼差怎有这能耐毁去？还不从实招来！”
小鬼差连忙摆手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嵌宝我换下来之后当场就毁去了，它分明就是被我一捏就碎了，怎会有假？”
七殿阎罗面露狐疑，思量片刻之后，从怀中掏出了婆罗镯，递到了小鬼差面前，问道：“你确定是这上头的嵌宝？”
小鬼差颤抖着身子抬眸望过去，却是立刻连连摇头，道：
“这……这不是我换的那个镯子。”
“何以见得？”七殿阎罗冷声道。
小鬼差连忙回道：“回大人，我当时换那个镯子，心中太急，在抠下嵌宝时，下手有些重，不慎将其底座上的四爪掰断了一爪，可这只分明好好的还是四爪。”
七殿阎罗一脸懵地望着自己手上的婆罗镯发呆，喃喃道：
“这可是神器，怎会轻易被掰断？”
崔珏冷笑一声，提醒道：“偷梁换柱。”
经崔珏一提醒，七殿阎罗眼珠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了。
看来这小鬼差只是换了个假的婆罗镯，在那之后，有心之人才将那假的换成了真的动过手脚的婆罗镯。
如此，现下东窗事发，小鬼差被捉来问话，自然以为是自己做下的，是以才这般供认不讳。
那么，那个“有心之人”又会是谁呢？
几殿阎罗纷纷又将目光落到了廖望仙身上。
廖望仙冷冷扫了一眼崔珏，道：“崔大人就是这么断案的吗？连证据都没有你就想……”
“有没有证据，搜一搜便知了。”崔珏打断他的话说道。
廖望仙闻言心中一惊，还未及反应，两个鬼差立刻上前搜身，很快从他腰带中搜出一颗石子，还在他怀中搜出了一个锦囊，里头装的也都是各色石子。
廖望仙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故意撞上崔珏肩侧的场景，谁知竟给了他机会将那嵌宝放回了自己身上。
“你若还不认，我这里有当时你买一些材料的凭据，”崔珏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本子，甩在了桌上，“只要核对一二，很容易看出这些材料能否用来仿一只假的婆罗镯。”
鬼城里那些小鬼可不是白住的，总有那么些个小鬼特别机灵可用，纵然他廖望仙有三头六臂，但鬼城的鬼更多啊，眼线到处都是，要盯一个鬼修的日常琐碎并非难事。
“若这还是不够，”崔珏突然顿了片刻，望向那小鬼道，“便可问问这小鬼，这更换婆罗镯的嵌宝是从哪里听来的，想必不是他自己能想出来的吧，嗯？”
廖望仙面色逐渐刷白下来，伏地暂不做回应。
石子被全部呈交给七殿，七殿很快从其中找到了那颗绿色嵌宝，当下怒从心起，拍案指着一殿道：
“你个老匹夫，联合这死鬼修戏弄本殿！”
一殿眼看东窗事发，眼珠飞速一转，也是拍案而起，指着廖望仙道：
“你胆敢骗我！”
廖望仙勉力起身，扶着自己的屁股，朝着崔珏冷笑一声道：
“没看出来，你这般铁面无私，竟一点也不顾她的下场，倒是我失算了……”
崔珏垂首翻看着自己的指甲，恍若未闻。
“无碍，”廖望仙环顾着座上一圈，道，“此事我既已百口莫辩，受罚便受罚了，但诸位大人可别忘了，青龙大人曾允诺，谁能谈下鬼城之事，谁便是鬼城之主，此事可不容更改吧？”
诸位阎罗纷纷陷入为难，青龙确实有此允诺，也确实是他廖望仙拿来的租契。
廖望仙将目光落到了崔珏身上，道：“就算崔大人有意推举旁人，也要守规矩不是么……”
崔珏缓缓抬眸望向廖望仙，嘴角微微扬起，突然便抬手鼓起了掌，众阎罗皆是一脸不解，齐齐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