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鬼缠丝
崔珏和胆小鬼站在殿前等候了多时，这才远远看见云之芍从殿门跨了进来。
崔珏连忙迎上前，上下打量起她来，道：“可有事？”
云之芍笑着摇摇头，道：“没事，一切顺利。”
胆小鬼听之一蹦三尺高，大喜道：“主人，你能说话啦？”
云之芍轻抚着它的小脑袋，点点头。
崔珏喜出望外，心知定是那神仙相助，便上前替云之芍再次道谢。
舆败绩邪眸扫了他一眼，撇撇嘴，冷哼一声，两只手往袖中一插，顾自进得殿中。
崔珏一愣，低声问道：“这是何意？”
云之芍耸耸肩，只道：“一言难尽，回去再与你细说，眼下我们先办正事要紧。”
不多时，舆败绩又出来了，从袖中拿了一封信递给了云之芍，道：“呐。”
云之芍正要接过信，舆败绩却又往回收了收，再次提醒道：“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云之芍笃定点头，随即才又道：“三日之后，鬼城门见。”
待接过信件，云之芍正要打开来看，却听舆败绩再问道：
“方才同你说了天上那么些个事，我且问你，可还有成仙之心？”
云之芍一愣，思量片刻，这才抬眸对上舆败绩的双眼，回道：
“有，既然世道非你我所愿，便当改了这世道。”
舆败绩双眉微挑，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弧度，目露赞许道：
“倒是找回一些当初的影子。”
随即他又从袖中掏出另一封信，上面用火漆印了一条龙纹。
云之芍接过信，不解地望向舆败绩。
“这封是给那条糊涂虫的，放心，自不会亏了你的。”
糊涂虫估计就是指的那条青龙了，云之芍如是想着，连连点头，将那封信先行塞入了怀中妥帖放好。
另一封信她却是当场打开来看，里头是一张租契，约定鬼城每年须向供地之主供奉五百万根“香火”。
虽是将“白银”改成了“香火”，压力比原先小太多，但一年五百万根香火也不是个小数目……
“怎么，有难度？”舆败绩纳闷道，“没记错的话，如今鬼城里可住着七万鬼怪，每只小鬼每日供奉一根香火，那一年下来也能轻轻松松超过五百万了。”
云之芍自然知道，若依照原先的白银数量来算，一年五百万根香火自然已经是非常优惠的条件。
可问题是要如何让那些小鬼日日供奉一个像舆败绩这样非善非恶的神仙呢？
他对鬼城又没有作出过什么贡献，就是自己去吹嘘他的神通广大，也需要他有什么光辉事迹才行啊，总不能说他是仙界第一神偷吧……
云之芍尚在犹豫，崔珏却先一步低声对她道：“阿芍，可行。”
云之芍望向崔珏，一脸狐疑，却听崔珏继续悄声解释道：
“如今凡间正陷入多国混战中，我预计未来百年内都会兵戈不止，到时候鬼城只能是鬼满为患，这个数字我们绝对可以达成。”
云之芍恍然，终于点头应下。
舆败绩扫了眼崔珏，道：“我转世之母受有心之人祸害，这件事还需阴司给我一个交代，光罚他烧个业火，我可不满意。”
崔珏上前抱拳一礼，道：“此事在下回去之后自会向上峰言明，届时定会给上神一个满意的交代。”
舆败绩轻“嗯”一声，环顾了一圈四周，闲闲伸了个懒腰，道：
“冥界实在无趣，终于不用再待下去了。”
话毕，舆败绩的身影便陡然消失了，空中只盘旋着他的最后一句话：
“三日后，鬼城门口，别忘了。”
……
回去的路上，云之芍将之前在凡间擒拿饿鬼时遇上舆败绩的事一一说了，其中自然免不了提到了寥落尘——如今的剑南征。
崔珏一路无言，这百年来他自然知晓她是因何做了鬼修。
她和那个寥落尘之间曾有多次患难之谊，这是他不能相比的经历。
若说云之芍失去情丝，不过是谨记着她阿父当以苍生为念的教诲，这才敢于作出牺牲，那么寥落尘那样的人，又为何一次次徘徊在她左右呢？
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出个一二的。
寥落尘那样的经历，让他从小只有满心满眼的仇恨，偶然遇上一个女子，也是始于利用，终于懵懂。
兴许在失去那一刻，他有可能幡然醒悟。
但真的会有人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寻上一百年吗？
有的。
他的心底很快将这个答案告诉了他，那个人就是寥落尘。
这五十年崔珏和云之芍不是在应付着阴司那些官僚，便是在筹建鬼城和奈何桥上反复磋磨掉时间。
她从来不提及寥落尘，也从来不与他交流凡间的过往，很多事都是崔珏从胆小鬼那里私下打听来的。
然而她越是不提及，他心中便越是在意。
恰逢纣绝天宫开设了擂台，时有修仙者前来挑战鬼修，云之芍本有机会去试炼，或许还能趁机遇到凡间认识的人。
可她却在这近百年间一次都没有去过，甚至有意避开。
崔珏心中陡生疑虑，便私下向鬼修们打听过这些修仙者里可有名为“寥落尘”的人。
没有，从来没有。
当时他心中还长长松了一口气，想着人总归是薄情的，一朝搭救之恩，怎会有人记上百年呢？
可如今听到“剑南征”就是寥落尘，他的心中不由紧紧一抽。
若说寥落尘从未被人知晓过，那么剑南征的名号，就是在阴司和鬼修中都早已传开。
他是唯一一个通到第六天宫的修仙者。
擂台试炼规定，若能到得六天宫者，可目睹青龙再现，并为其达成一个凡间之愿。
可不知道这个人许了什么愿，竟惹怒了青龙，青龙当场将他扇飞出了鬼门，从此只要他来，青龙便不会现身。
如果他就是寥落尘，那他这么三番五次闯六天宫，只能是为着一个人。
崔珏默默望着云之芍前行的背影，心中徒然生出一种落寞。
和寥落尘的百年比起来，他对云之芍的情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前活在凡世，他也是循着礼制教化，因着家族承袭娶妻纳妾。
那些女子好时，他自然满意。她们凋零时，他也心有怜惜，却不至于大悲大恸。
直到白发满头，子女各自为家，桃李纵然满天下，身旁却是空落落的，他开始回忆自己这一辈子到底可有真正为谁动摇过本心。
那日，他独自站在码头，突然想起几十年前那个在此地告别过的修仙少女，他才想起来自己也曾满心期待过能与一个人再聚首。
身死之后，因着三世的功德圆满，他被指派到阴司做了鬼官，没想到一来便在奈河旁遇到了她。
可她再也不是从前那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悲悯的淡淡笑意……
“阿芍，我有话要对你说。”崔珏突然道。
云之芍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突然眉目在他身后一扫，猛地将他拽到了身后，自己抬手便迎上一掌。
这一掌带着毫不留情的狠厉，直将廖望仙对掌的手臂击得粉碎，他当下被击飞出去，倒地不起。
云之芍冷着脸收了掌势，就在这时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她连忙抬手看来。
只见手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黑斑，正一点点往外蔓延成丝网形状。
云之芍驱动体内灵力，想将这黑斑逼出体外。
谁知黑斑反而顺着灵力加速扩散开来，直接蔓延向云之芍的上臂。
突然臂间传来剧痛，犹如被千万只小虫啃噬一般，下一刻云之芍便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很快便呕出一口血来。
崔珏见状连忙朝云之芍身后几处点划几下，将她周身灵力阻断封闭，这才阻止了那黑斑继续扩散。
廖望仙半撑着身子看着这一幕，脸上终于露出桀桀笑意来，道：“此毒，只有我可解。”
崔珏将云之芍扶着坐下，胆小鬼连忙上前察看她的手心，惊道：
“鬼缠丝？不……不太像……似乎是被改造过……”
崔珏转身走到廖望仙面前，揪着他的衣领道：“解药。”
廖望仙冷笑一声，道：“放心，解药自然有，只是还要扰烦崔大人回去换一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