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佛子入劫
待殡葬队伍过去，云之芍牵着金诀继续往前走，转头瞥了眼九星镇的石碑，只见石碑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头戴帷帽的女子，似乎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望来。
女子身穿一袭雪色素服，周身没有任何装饰，见云之芍望过来，当下便提步迎了上去，行止间颇有柳叶扶之态。
女子先一步朝她屈膝行了礼，云之芍则抱拳回礼，等待她开口。
女子转头望向金诀，随即从袖口抽出了一道帕子掩入帷幕中，似乎是在擦拭着眼角。
云之芍和金诀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茫然。
“失礼了，”女子终于开口，声音中自带一股柔弱之气，“只是瞧见这孩子长得跟阿姐实在相像，心中一下子有些伤感。”
“请问你是……”云之芍问道。
女子收起帕子，又屈膝一礼，道：“我叫张兰笙，是张婉的妹妹，母亲听闻了阿姐的死讯，特让我过来探望。”
话毕她转向金诀，缓缓蹲下身子，撩开了两侧的帷幕，露出一张尖削的脸，眉眼间与张婉有三分相似，金诀顿生亲切，当下恭敬上前，躬身行礼，道：“小姨。”
听得这一声“小姨”，张兰笙鼻头微酸，眼眶又红了起来，她低声应了声：“好孩子，跟小姨回秣陵城可好？”
金诀转头望向云之芍，云之芍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可有什么凭证？”
张兰笙缓缓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将里头一只精致的雕花弹弓拿了出来，递给了金诀道：“这是你母亲小时候最喜爱的东西，如今它是你的了。”
金诀茫然接过弹弓，见弹弓一角还刻了一个“婉”字，点点头道：“这是娘的东西，她跟我提过，多谢小姨，我定好好保管娘的遗物。”
云之芍扫了眼弹弓，对张兰笙道：“失礼了。”
张兰笙摇摇头道：“姑娘想得周全，是我莽撞了。”
“既如此，我们回府上收拾一二？”云之芍说着垂首看向金诀，询问他的意思，金诀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张兰笙转头看向石碑旁停着的一辆马车，思量了片刻，道：“那个人的府邸我就不去了，不若我现去祭拜阿姐，到时我们还是这里碰面如何？”
云之芍点点头，为她指明了方向，随即带着金诀离开。
张兰笙重新落下帷幕，转身走到马车旁，对着车窗低语了几句，不多时，车里又走出来一人，也是戴着帷帽，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往墓地去了。
回到镇守府，只见府门口围满了人，均是披麻戴孝的老弱妇孺，或哭或骂，喧闹不止。
其中几人转头看见金诀，立刻教唆着其他人一起拥了上来。
“你爹爹呢？叫他出来！躲着是个什么事？”其中一个妇人怒道。
云之芍将金诀拉到身后，道：“他已经死了。”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一时静默。
“他死了，他儿子不还在吗？”领头那个妇人提醒道，“别想就这么把我们糊弄过去。”
身后几个妇人老者均随声附和着，音量却比方才小了一些，毕竟金诀这才多大点的孩子，他们心中也有点发虚。
“我家男人要不是听了镇守的话，跟着他干那些折寿的事，能被鬼缠上吗？”妇人继续说道，“如今他死了干净，留我们一家五口，上有老下有小，我可怎么活哟……”
说着她一拍大腿嚎哭了起来，其他人均有样学样争先恐后挤上来诉苦，又比着谁比谁更惨，场面再次混乱喧闹起来。
云之芍蹙眉听着，知道她们家里都有人曾跟着金良辰干盗墓，如今看来都遭到了恶鬼的报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们真是奇怪，”云之芍冷道，“从前跟着一起发财时不觉得会有报应，如今东窗事发，却要一个七岁的孩子来承担所有的后果。”
众人一愣。
“活着的时候不去劝阻，如今人都死了，又来问一个孩子讨要说法，”云之芍继续道，“你们若真的在意说法，又怎会等到人死灯灭？不如直接点，想拿家里的死人换多少钱？”
“你你你这女子，说话怎如此恶毒？”妇人骂道，“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生孩子没屁眼！”
“你嫁了人你孩子有屁眼，还不是照样守寡？”云之芍冷道，“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的屁眼子，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妇人被怼得面色涨红，当下撒起泼来，伸手便要挠人。
“阿弥陀佛。”
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犹如天外来音，自带震慑，云之芍和众人均齐刷刷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雪白僧袍斜披赤红袈裟的白须僧人正朝这边走来，他身上一尘不染，连鞋面都光洁如新，手上佛珠闪着莹莹微光，神态超然，宛若天神降临。
僧人不疾不徐穿过众人，来到金诀面前，道：“这位施主，可愿与贫僧借一步说话？”
云之芍蹙眉看着他，先行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
僧人扫了她一眼，手上的佛珠光亮更盛，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笼在一圈光晕之中，看得众人纷纷跪伏于地，叩拜不止，只闻“阿弥陀佛天神保佑”再无骂骂咧咧。
“我这佛珠，可辨鬼怪，可识妖邪。”老道意味深长地说道。
云之芍心下一怔，看着那佛珠默默咽了咽口水。
金诀突然从云之芍身后走出，小小的身形挡在了她面前，抬头望着僧人道：“别为难她，我跟你去就是。”
话毕他转身朝云之芍点了点头。
……
约是过了一个时辰，金诀随着僧人从府门内走出。
云之芍立刻上前，金诀朝她微微一笑，转而对仍站在一旁的众人说道：
“此事因我父而起，如今他已去了，我身为他唯一的儿子，愿为他向诸位赔罪，只是家中财物我并不知道放在哪里，诸位还是自去府中寻吧，寻到什么都是父亲赔偿给大家的。”
众人一时无言，朝着僧人默默望去，见僧人闭目捻着佛珠岿然不动，便大着胆子相互推搡着进了镇守府，很快哄散了开去。
云之芍看着她们冲进去，转而对金诀说道：“都不要了？”
金诀颔首，眼神中透着坚毅果决，转而问道：“姐姐，我娘亲回了阴司，是不是会受到很多的惩罚？”
云之芍一愣，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张婉化为魙鬼时弄死了帝王鬼，之后又为了汲取强大的怨气，蛊惑了镇上的百姓互相厮杀，还有那些恶鬼怨灵也魂飞魄散了不少……
“我娘都是为了护我，”金诀呢喃道，思索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要入佛门，为我娘诵经祈福，助她早日赎去罪业。”
云之芍：“(⊙o⊙)你要出家？！”
金诀笃定道：“嗯，我想好了，我不回秣陵城了，我要出家。”
云之芍急了，劝阻道：“不行不行，做和尚要剃头，没有头发就不好看了。”
金诀：“……”
“而且你还这么小，还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吃肉？”云之芍补充道。
金诀：“……”
“而且而且，等你长大了想成婚想女人 都不能够了？”云之芍再次强调道。
僧人诧异地睁开了眼，转头望了过去，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拧起了眉。
不知为何，他从方才就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僧人上前说道：“这孩子与佛有缘。”
云之芍站直了身子朝他挑了挑眉，道：“你又不是佛祖，你怎知他与佛有缘？”
僧人举了举手上的佛珠。
云之芍冷笑一声，退后几步，在空中迅速点化出一道符印，蓄势待发。
“要带他走，先过我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