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秋猎之变
上林苑在京城东北方向, 距离京城数百里的地方。
行车三个半时辰,天色已经大亮,一行人才堪堪抵达。
谢韫之熬得很艰难。
她手里捧着本古籍, 装模作样地翻看,心里已经从《指挥官守则》《星际航行条例》一直背到《联盟公民宣言》《宇宙公约协定》,总算是消磨完了时间, 马车一停,她立刻装作晕车,表示想去休息一下。
延景帝自然是关怀体贴, 命人立刻给她安排房间休息。
上林苑沿用的是前朝之名,却远没有前朝那么多富丽宫苑, 珍稀异兽。前朝殿宇已经在战乱中毁尽,先帝为表勤俭, 只修了几排低矮宫室, 以供游猎落脚之用。
宫女扶着谢韫之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表面和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内部空间宽敞, 装饰华丽舒适, 显然曾经是妃嫔居所。
谢韫之也没法计较那么多,只能凑合住了。
她让宫女退下。
自己一个人待着比跟那群家伙待在一起舒服多了。
谢韫之补了一觉, 过了午时, 有宫女来唤:“顾御史, 您醒了没有?”
“何事?”
“皇上让我来瞧瞧,若是您休息好了, 还请您往前头去。”宫女道, “马上围猎就开始了。”
“……好吧。”
谢韫之只好起来,穿戴齐整,洗漱过后, 跟着她去了前面猎场。
猎场外围的草坪上一片喧闹,前面竖了一排箭靶,众人似乎在比赛射箭。
谢韫之走过去拜见皇帝。
“曜灵来了?”延景帝关切道,“好些了吗?若是不好,朕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臣已大好,谢陛下关怀。”谢韫之婉拒。
众人射过一轮,延景帝取了自己的弓箭,挽弓搭箭。
羽箭离弦,一箭命中草靶,竟然把草靶直接射倒。
“好!”众人都连声喝彩。
“这也做得太假了。”谢韫之敷衍地鼓掌,私下用精神力和系统吐槽,“一看就是提前弄松了靶子……”
“曜灵。”延景帝突然喊她名字。
众人的视线立刻聚焦在她身上。
“你试试看。”他把弓箭递给谢韫之。
谢韫之眼神闪了闪,接过弓箭。
她姿势十分标准地搭箭,弓只张到一半。
弓弦弹响,羽箭飞出去,却并未命中箭靶,离箭靶还有一半距离,就软绵绵地掉到了地上。
远处有低微的嗤笑声传来。
谢韫之抿了抿唇,面色微沉,不太高兴的模样。
延景帝哈哈大笑:“曜灵毕竟是女子,力气不足也是正常——来人,把箭靶挪近一些。”
两个侍从连忙上前,把箭靶往前挪,几乎挪到原先距离的一半,才重新插入地面固定。
谢韫之再次张弓,这次命中了草靶,但只是射中了边缘,箭支歪歪斜斜,显得摇摇欲坠。
“顾御史第一次开弓,能做到如此,已经很好了。”陶鸿正笑眯眯地捧场,“想当年,臣初习射箭时,前一个月都没有中过靶子,惭愧惭愧……”
他起了个头,立刻便有不少趋炎附势的大臣,争先恐后夸赞起来。
延景帝赞赏地看了一眼陶鸿正。
谢韫之交回弓箭,含蓄地微微一笑。
魏烨站得离延景帝并不远,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中,微不可见地牵了牵唇角。
他和谢韫之交过手,自然知道她并非只有这么点力气。
那就是在藏拙了。
几轮箭射完,算是热了个场,恢复了一下手感。接下来才是正式的围猎环节。
猎场的侍卫牵来马匹,延景帝上了自己的马,还不忘招呼谢韫之:“给顾御史挑一匹温顺些的,曜灵,你会不会骑射?”
“臣未曾习练。”谢韫之说的其实也算实话,“谢陛下,臣骑马随后即可。”
“那你跑慢些,别摔着了。”延景帝又点了两个护卫,“你们保护好顾御史。”
围猎开始。
上百名侍卫带着弓箭火把进了密林,一齐发声呐喊,过了一炷香时间,驱赶出一些动物。
谢韫之隔得老远,弓箭也不拿,只是拽着马缰看热闹。
她眼力好,一眼就看见,众多四散奔逃的野兔野鸡狐狸野猪中,有一头通体雪白的白鹿。
这鹿养得膘肥体壮,一看就不是野生的。
延景帝骑着那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一骑当先,逐鹿而去,另一边的侍卫也有意识地把白鹿往他的方向驱赶。
又是这种形式主义活动。
谢韫之看着他射了十几箭,终于把鹿射倒在地上,内心感慨。
皇帝打到第一头猎物之后,后面的王公大臣才陆陆续续开始有所收获,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众人带着他们打到的猎物满载而归。
谢韫之原本就没跑多远,往回走了一百米,回到原地。
延景帝骑着马回来,后面的侍卫牵着一匹马,马背上是那头白鹿。
谢韫之看着鹿身上的十几个血洞。
哎,真惨。
“陛下,这鹿要如何处置?”侍卫长上前询问。
“皮子剥下来。”延景帝道,“鹿肉众人分食——对了。”
他的目光落在谢韫之身上。
谢韫之立刻感觉不妙。
“马上天冷了。”延景帝看向她,目光柔和,“鹿皮处理一下,给顾卿做双绒靴,免得受了寒。”
谢韫之:“……”我真是谢谢您啊。
果然,延景帝此言一出,众人都被他秀得头皮发麻。但责怪皇帝自然是不能的,于是都对谢韫之投来了谴责的目光。
谢韫之头一低,权当看不见。
总算,在这场大型表演活动结束之后,皇帝终于下令,让众人分散行猎,自行入林间寻找猎物。
谢韫之坚定地拒绝了侍卫近身保护,保证自己只是在外围转转,不会遇到危险,总算得以清静片刻。
她骑着马,任马随意在林间走动,刻意和众人错开了方向。
身后有一人跟了上来。
谢韫之走了好一段距离,直到周围再无一人,才勒住马,转身。
“魏将军。”
“曜灵。”魏烨骑在马上,看着她,“好久不见。”
“……魏将军这是说什么话。”谢韫之笑了笑,“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天天见面,只是从来不敢交谈。
“你最近,过得可好?”他低声道。
“……”谢韫之看向远处,“……还行吧。”
“你不愿意的,是不是?”
谢韫之沉默,半晌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曜灵。”魏烨看她垂眸,似乎是神情低落,心疼极了,“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
他话未说完,谢韫之突然眉头一皱,张弓搭箭,对准他就是一箭!
魏烨半句话卡在嗓子里,那支羽箭擦着他耳畔过去,箭势迅疾如电,带着破风之声。
簌的一声,身后传来一声嘶鸣,一头羚羊高高跃起,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撞过来,却在半空中被一箭射中,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魏烨:“……好箭法。”
他话音未落,背后却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
“嗷呜——”
一只庞大凶悍,足有两人高的棕熊从林间走了出来。
两人身下的马匹都忍不住退后,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
棕熊和他们对峙了一会儿,人立而起,准备朝谢韫之扑来!
“曜灵,跑!”
谢韫之并不犹豫,一扯缰绳,掉头就跑!
棕熊一声嚎叫,紧追她而去!
魏烨被甩在后面,连忙追赶上去,张弓对着棕熊就是一箭,想吸引它的注意力。
熊跑得太快,这一箭射偏了一点,力道不足,并没有射穿它的皮毛。它连头都不回一下,压根不给魏烨一个眼神。
谢韫之策马狂奔。
大熊四肢着地,跑得飞快,眼看居然要追上马了。
魏烨连忙三箭连发,箭支钉在棕熊背后,棕熊吃痛,愤怒地大吼了一声,转头寻找罪魁祸首。
魏烨正准备跑,却见它并不追来,只是停滞了一瞬,继续追着谢韫之去了,仿佛坚定不移,就是要把她吃到嘴里。
魏烨:“……”追什么追,顾曜灵是什么绝世美味吗?!
他连忙继续追上去。
谢韫之在前面跑,熊在后面追,魏烨落在最后,追着熊射。
谢韫之:“……日,再追我就要下去打死它了!”
系统:“你去啊。”
谢韫之只是说说而已。
第一次殿上搏虎,付出重伤的代价杀死老虎,实际上只是取了巧,现场虽然看起来震撼,众人仍旧觉得是侥幸。
但若是连这种体型的熊都能干掉……
这熊看起来一巴掌能拍死那只老虎。
谢韫之并不觉得现在展现出过于强大的武力值能让延景帝放过自己。
对于皇帝而言,凡是超出自己控制的事物,要么想方设法重新控制住,要么就毁灭。
她一拽马缰,骏马扬起前蹄,跃过一丛横亘在前方的灌木,跳出了丛林!
棕熊紧追而出。
谢韫之听见众人的惊呼声。
魏烨纵马而出,从后赶上,满弓一箭,终于射中了棕熊的一只眼睛!
棕熊一声咆哮,终于扑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林外的侍卫连忙围上,用长矛刺死了棕熊。
魏烨放下弓,抹了把脸,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林外众人都围了过来。
“爱卿果然勇冠三军,有百步穿杨之能。”延景帝御马上前,看向魏烨。
他面带微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陛下谬赞。”魏烨连忙行礼。
延景帝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谢韫之,又挂上了关怀的笑容:“曜灵,没事吧?”
谢韫之翻身下马。
“回陛下,臣幸无大碍。”
“你不是说就在外围走走吗?”延景帝看了眼魏烨,又看向她,“怎么招惹上熊的?”
“臣走着走着,迷失了方向,不慎往深处走了些。”谢韫之道,“那熊恰好在追赶猎物,便一不小心撞上了……”
“是。”魏烨忙道,“臣听见熊吼声,担心出事,于是过去看看情况,就发现顾御史遇险,于是试图搭救……”
“是这样。”延景帝点点头,看不出喜怒。
“那么,就赐魏卿黄金百两,以嘉武德。”
……
游猎结束后,延景帝回到住处,唤来了随行的锦衣卫指挥使。
“朕先前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他问,“魏烨和顾韫之关系如何?两人私下可有联系?”
“近一段时间,倒是没有。”锦衣卫指挥使道。
“那之前呢?”
“之前……”指挥使沉思片刻,面露难色。
“说!”
“之前,两人关系貌似不错。”指挥使斟酌着说,“此前,顾御史在宫宴上醉酒,魏将军曾把她带回府上安置……后来,二人似乎还一同出游过几次……似乎,也有些风闻,说二人有些过于亲近……”
延景帝砰的一声砸了桌上的茶盏。
指挥使连忙跪地。
“呵。”帝王沉怒,咬着牙冷笑道,“好一个魏烨,好一个顾韫之——倒是郎情妾意得很啊!”
指挥使哪敢接话,只能垂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滚出去。”
锦衣卫指挥使连忙退下。
延景帝独自坐了半晌。
他想起这段时间顾曜灵的不甘不愿,屡次拒绝,只觉得怒火更炽。
他还以为她是羞涩胆怯,千般疼爱万般呵护,哄着宠着,一心等着她敞开心扉……却原来,她早就跟魏烨暗通款曲!
他面色阴沉。
……
子时末。
谢韫之已经睡着了,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谁?”
“曜灵,开门。”
谢韫之立刻清醒过来,迅速道:“陛下,臣尚未整肃衣冠,如此面君于礼不合,可否给臣一点时间?”
“可以。”延景帝道,“朕数到十,你不开门,朕就命人把门拆了。”
第十声尚未数完,门开了。
谢韫之的效率自然是非比寻常,不过瞬息工夫,已经是衣冠整齐,只有鬓发有些许凌乱,衣带也系得不够整齐。
“呵。”
延景帝睨她一眼,踏进房门。
他身后的内侍迅速守住门两侧,顺手把门关上。
谢韫之心里一沉。
“过来。”延景帝喊她。
谢韫之只好走过去行礼:“……陛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她端正侍立,十分端庄肃穆,只胸口有些起伏,显然是穿戴匆忙,没有来得及绑上裹胸。
“这么小心做什么?”延景帝声音低沉,带了两分哑意,“朕难道会吃了你?”
他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替她把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好。
谢韫之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这一下瞬间激起了帝王的怒火。
他突然箍住谢韫之的腰,把她打横一抱,丢到了榻上。
谢韫之手一撑床面,立刻就要起身,延景帝已经欺身而上,一只手扣住她肩膀。
“陛下!”
男人一只手按在她肩头,一只手强硬地去扯她的衣带。
“曜灵,听话。”他压着耐性哄,“朕只是想抱着你睡,不会做什么。”
谢韫之信他的鬼话才怪。
她一只手顶在他胸口,一只手死死捏住自己衣带,延景帝无论如何不能得手,羞怒道:“顾韫之!”
“……望陛下莫要逼迫于臣,否则臣……”
“你还惦记着魏烨?”延景帝冷笑,“忘不了他?”
谢韫之睁大眼睛。
“你不肯给朕侍寝。”延景帝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是因为已经于他?怕朕发现你不是处子?”
“……不,臣只是……”
“你这个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