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兄弟

    一百四十三 兄弟

    齐东城被困在这牢房里已经一个多月了。真的很讽刺，当初他去那牢房看宋景轩的笑话，没想到如今自己竟也落得这般下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地，他在牢里也习惯了，睡的草席上有几个破铜，墙上有几块砖，闭着眼都能说的清。有时他也自嘲道，人生的际遇还真他娘的跌宕起伏，难以预料。

    那天他无意中摸到背后的墙壁上好像有字，估计是这间牢房的哪位前辈苦闷无聊之余的杰作。他闭着眼一一摩挲着，边摸边揣测写字之人大概是什么身份，什么心情。忽然他摸到两行字‘发挥言行，熔范身心’；‘从道不从君’，他记得父亲曾说过这样的话，莫非父亲也曾经被关在这里？若果真如此，父亲遭人诬陷被困于此，那时又是什么心情？想起这些，他不免心有戚戚焉。

    忽然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人进来了。那人披着斗篷，只见牢头恭敬地施礼，引着他来到关押齐东城的牢房门口，打开锁，又识相地退出去了。齐东城懒得去猜来者是谁，斜眯着眼懒洋洋地躺在稻草堆里。

    来人进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皱了皱眉，“大哥，”他小声唤着。齐东城闻言一骨碌爬起，那人把斗篷的帽兜放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小春。齐东城看见他，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春不回答，直接打开带来的吃食，哈，都是齐东城爱吃的。他高兴地搓搓手说“呵，算你小子有良心。”

    齐东城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口齿不清道“嗯，好吃，娘的，这里头的饭太难吃，老子都快饿死了。”

    小春看着他，有些难过又有些不忍齐东城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停下来问“咋了，我要被砍头了吗？”清虚摇摇头，齐东城笑了一下，又吃了几口，问“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小春摇摇头，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齐东城疑惑地看看他，胡乱擦了擦手，接过来打开。信笺是小春特意给他制作的带有暗纹的飞云纸，是他重要私信的专用纸，上面赫然是他的笔迹。信上竟然是他给皇后的表哥小崔将军的信，信中说他不忘崔老将军对他的提携之恩，那日将军所说之事，他必定尽力帮忙云云。

    齐东城一脸吃惊地说“我何时写过这样的信？”小春说“这是前几天刑部的人在崔毅将军府上搜到的，你的管家也已供认是你的亲笔。陛下震怒，说你勾结外戚，首鼠两端，奸猾刁顽，实是可恨。”

    竟然对崔将军也下手了，难道陛下是要来真的了？齐东城有些担心起来。他拿着信，苦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口中喃喃道“我和他们有过应酬，他们也对曾我暗示过此意，但我并没有答应啊。是谁模仿了我的笔迹，竟然能够以假乱真，混淆视听。到底是谁在陷害我？”

    清虚看着他，平静地坦白道“是我。”

    齐东城闻言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会是你？”但他心里明白，如果说这世上谁最能模仿他的语气和笔迹，那也就只有小春。可是小春怎么可能害他？

    齐东城一把抓住他，急躁地问“有人逼你的，对不对？是谁？”

    清虚淡定地看着他说“没人逼我，只因我不想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下，老是被你教训、责备，我想要陛下的重视，想得世人的尊重和景仰，而不是一直被你嫌弃不走正途。”

    齐东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用心良苦，好言规劝，竟被小春视作责备、阻碍，还在关键时刻故意陷害，落井下石，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紧紧盯着小春的眼睛，想看清楚这究竟是不是小春的真心话？可那里面黝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良久，齐东城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你就算计我？你真就这么恨我？”清虚不辩解，也不羞惭，只垂手不言，摆明你要打要骂，随便。

    齐东城缓缓松开手，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忽然他冷几声笑，一脸嘲讽道“被人称作“妖道”，还想受人尊重，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两人互相用狠毒的言语攻击对方，彼此都是最熟悉对方的人，知道什么样的刀子刺得又准又狠。

    清虚敛首避开他如刀般凌厉的目光，低声说“我也不想这样。”

    齐东城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疼他不由发出一声哀嚎，像只受了伤的豹子。

    清虚吓了一跳，忙过去拉他“你还好吗？”齐东城愤恨地一把推开他，用的力气太大，清虚一下子被摔倒在地。他跪坐在地上，半垂着头，他知道齐东城得知是他背叛陷害，必然很生气，他甚至做好了被暴打一顿的准备，只要齐东城能出气，把他打死又何妨，可他没料到齐东城会如此痛苦。

    齐东城眼中浮起一层水光，他指着清虚，声音暗哑地呵呵笑道“好，好好，你很好！这么长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养了一头会咬人的狼崽子，呵呵呵……”笑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呜咽。

    清虚抬起头看着这个数次救他于危难，如父兄般真心待他的人，努力咬紧牙关，抓紧衣摆，一言不发，任他发泄愤怒。

    等齐东城终于平静了，清虚走过去，查看他被铁链磨破的伤口，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齐东城却冷笑一声说“怎么，就那么等不及要我的命？清虚仙人！”

    清虚看着他，眼中似有委屈、隐忍，齐东城厌恶地皱起眉，扭过脸说“收起你这副嘴脸，少在这儿虚情假意，没得叫人恶心。”

    清虚恳求似地说“这是我专门给你调配的消炎镇痛的药，不然伤口会溃烂的”

    齐东城回头冷冷地说“我的死活，不劳道长费心。”

    清虚被他噎得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说一句“这是为你好。”

    齐东城冷笑着晃动身上的铁镣，那铁镣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他自嘲般笑道“呵呵，为我好，我的好兄弟，你对我是真好啊。” 清虚紧紧蹙眉，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他看齐东城一副拒人千里的冰雪脸，暗自叹了口气，放下药瓶，简短地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就转身离开。他还没走出牢房，就听见身后咣当一声，是东西碎掉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齐东城把药瓶打碎了。他又叹口气，怕冷似的抓紧斗篷，不敢回头，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