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破军（11）
与契丹骑军重骑射而轻折冲不同，女真人对于骑军的使用要凶猛坚决得多。
在河东、河北他们曾经无数次使用半披甲的骑军将大宋西军野战军阵击溃，而后纵马冲突。这一次，完颜银术可破釜沉舟，也是打着能够重现太原城下金军摧破种师中所部时的情势！
刚刚平复了片刻的雪原再一次震动起来，上万铁蹄践踏大地，那样的动静很难不为宋军所注意。
可宋军这面，上至一方节帅、下至普通一卒，居然没人对这等带着骄横狂烈之气扑来的女真骑军再有什么惧意。
统领整个右翼军阵的牛皋，甚至是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那支忽然就向他们这一阵发起冲锋的金军骑兵，只觉得那哪里是什么四千铁骑，分明是一场自己送上来的泼天大功！
他这一军军号唤作神策，取的便是大唐当年那支威震天下的强兵之意！
无论老兵比例，还是甲兵素质，均堪称新建御营诸军之锐。
——手握这么多的重甲战兵，身后还有神臂弓手支援，若是这样还能金军轻骑荡平阵势，那根本不用劳动金人动手，他牛皋自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便是！
“各指挥，互相遮护，缓行接战！”
重甲之下，这位神策军统领闷声闷气，向着整支兵马下了一道军令。而后便直盯着那支金军骑军，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百来步开外娴熟地张弓向这边泼洒出一轮箭雨，却是虚晃一枪，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朝着他阵势最左侧与岳飞主阵之间那不足百步的空隙猛地扎了进去！
“蛮子到底是蛮子，就是蠢！”牛皋小声嘀咕了一声，向身旁亲卫打了个手势。
那亲卫会意，立即舞动摇动令旗。
神策军统领军阵的十六员指挥使见令，当即纷纷扯着嗓子，朝自己身边兵马下令：“止——”
庞大的阵势，在稍稍的迟疑之后纷纷停住，而后便听得军令之声再度响起：“守——”
“喝！”回应他们的是八千汉家儿郎齐声呼喝！
此一战，岳飞仗着手中兵力雄浑，并没有排出传统的步军攻击阵线，反而是以指挥为单位，排出相对独立方阵。面对女真骑军利用机动性往来冲杀，他们这些一个个相对独立的方阵更加方便调度，并且也可互相遮护。
为了躲避宋军神臂弓的威胁，金军骑军在那老猛安的率领之下已经将马速压榨到了极致！
即便是靖康以来，在巨大的胜利与财富面前这支兵马已开始腐败堕落，可他们仍是如今这天下最精锐的骑兵力量——那些女真骑士，一个个低伏在马背之上，举着臂盾护住周身要害，屏住一口气，朝着宋军阵势缺口直撞进去！那里原本应该有至少三个指挥的重甲战兵填补空隙，可如今居然诡异地呈现出近乎真空的状态。
带队的那金军老猛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在高速奔驰的骑队中怪叫着，努力驱赶着麾下兵马拼了命地向宋军军阵深处猛冲，如一柄利刃，要将宋军整个右翼彻底切断。
而他麾下骑军也的确足够悍勇，他们根本没有理会两翼宋军射向他们的箭雨，只是拼了命地打马，想要透阵而过，进而在背面展开。披甲轻骑排成厚重的凿击阵势，全然不顾死伤，转瞬之间便掠阵而过。
可他们面前，宋军阵线底端，却分明看到两个方阵正在相向而进，显然是打算兜住这一空隙将他们堵死在这里。
“冲过去！冲过去！”马上女真军将，此时一个个都跟着怪叫起来……
那些打老了仗的女真骑士，更是不用多言，他们中前几排甚至都已经踩着马镫，自马鞍上探起身子，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强行冲阵的准备！
这些骑军来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宋军这边，早就开始调度的两个指挥居然没有来得及合拢阵势！带队两个指挥使也都是见过仗的老行伍，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干脆利落地放弃计划，大吼着招呼手下甲士立起枪阵迎战。
只是瞬间，这些高速冲击的女真轻骑便一头撞进了宋军那道匆匆构筑的防线之上！
战马长嘶，血肉横飞。前排冲阵的无数女真骑士被甩飞出去，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落在宋军如林的枪阵之上成为一串串血肉葫芦。
同样的，大量宋军步军立足未稳，有些长枪还未来得及戳在地上，或者是被这些女真骑军直接冲击断裂！惨嚎之声霎时间响彻整个阵列上，底部战线也被撞得深深凹陷了下去——可却并未被突破！
“杀！”领军截杀的两个宋军指挥使，这是已然一死一伤，但剩下甲士又哪里还需要什么命令？
后排甲士，踩着自己袍泽的尸身，抡起大斧便向这支被夹在阵势中的金军轻骑砍去。两翼宋军军阵也纷纷调转枪锋，向心压迫，箭雨更是不计误伤，向着密集的金兵骑队泼洒而来，似是要将这支失却了冲击力，又被困在狭长绝境中的女真轻骑一口吞下！
可两翼宋军这再自然不过的战术动作，却让原本整然的阵线再度被牵扯出了破绽！完颜银术可这等名将，等待的便是这样的机会！
此时，他率领一千八百余重骑已经迫近到神策军正面百步开外，眼见宋军那些独立的方阵因为刚刚两支女真轻骑的冲击袭扰，露出了些许空隙，他果断高扬马槊，怪叫一声，催动麾下儿郎：“——撞阵！”
霎时间，女真重骑由便步前进转为策马冲锋！
这些沉重的战争怪物，是如今这天下最强大的具装甲骑，连上马铠与骑士有差不多接近千斤！他们踏上这战场，便只是为了收割属于自己的胜利。完颜银术可这一击，便如一柄燃烧的重剑，向着神策军军阵一角斜劈着斩落！
可面对重骑的结阵冲击，那些宋军重甲战兵却没有丝毫退意。
牛皋手持着一柄重斧站在第二阵上，盯着前方甲士将长枪重斧插在雪地之中！
而后他们极力地收拢阵势，几乎是人靠着人，身子前倾，死死握住兵刃长柄，对着那一排朝自己撞来的黑色洪流发出震天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