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因为她不想跟着我们每日起早贪黑守着这张铺子”
老板娘回道,语气淡然,但那张微微佝偻的背却在不住的颤动、发抖,赵摇看不见她是在抽泣还是在苦笑。
只听着她继续说道。
“她跟我说,她不想一辈子过这样的苦日子,她痛恨投胎在这家面铺子里,她想要过铁匠家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老板娘的声音已经逐渐哽咽,手狠狠抓着灶台上那根污浊的帕子。
“所以你就把她卖去铁匠家做女儿去了?”赵摇问。
老板娘抓起那根帕子,侧过身子漫无目的地在灶台上擦起来,道:“不错,这样也好,铁匠家富裕些,再不济也比家里好。”
“结果常铁匠转头又把你女儿卖到别地去了,你们一家三口又都后悔了,所以你丈夫才每天去要人么?”青衣男子顺势坐在了赵摇旁边的长凳上,双手平放在腿上。
赵摇没有搭话,只是抱着手静静看着老板娘。
老板娘转过身看二人,像是释怀了一般,缓缓道:“我倒没有后悔,铁匠把她送给了皇城里一位达官贵人的小姐做贴身丫头,那儿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比家里强多了,也算如了卿蝶的意”
说着,老板娘又垂下头去,道:“只是我丈夫恨透了我和卿蝶母女二人,他说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赵摇和青衣少年都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听着。
老板娘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跟这两位陌生人讲了这么多,立马有些尴尬地擦着手,道:“让你们听了我家的笑话,真是抱歉。”
“不妨事。”青衣少年站起身,微微一笑以示安抚,道,“既然是卿蝶姑娘自己选择的路,那便随她去吧,为人父母光是生养她就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我看婶婶品德高尚是个热心人,将来也一定会有福报,至于婶婶丈夫说的‘伤风败俗、有辱斯文’这种话,不用刻意放在心上增加负担。”
老板娘点点头,又微笑着问两人,温声道:“不过今日还多谢两位搭救了我这张铺子,不知小姑娘和小公子如何称呼?他日我再见着两位也好招呼两位进来免费吃我的面。”
“我姓罗,单名一个颂字,你叫我小罗便好。”青衣男子浅浅一笑,如旭日朝阳。
“小姑娘呢?”
赵摇本想直说“赵摇”,但转念一想,只要跟赵家沾边的都晦气,立马冷声道:“婶婶叫我阿摇便是。”
老板娘连连点头,又喜笑颜开地从灶台旁的柜子抽屉里取出一块雪白的方帕,帕子中心包裹着一串银色的小手链,上面挂满米粒般大小的紫色小樱花,材质坚硬、光滑剔透。老板娘拉过赵摇的手,往她手上戴去。
赵摇被她这一举动吓得明显怔了一下。
她想缩回手,却在触碰到老板娘掌心温度的那一刻,呆住了。那一股暖流顺着手腕流向四肢百骸直击心脏,让她觉得自己正沐浴在夏日暖阳下,极为温暖舒适。
“不大不小,果然合你的手。”老板娘给她带上手链,还心疼道,“卿蝶也是同你这般身子骨瘦弱娇小,不过她从小体弱多病,喝了很多药都治不好,那药熬出来,我闻着都苦的很,你可得多补补营养,要不天天到我这儿来,我给你煮面条吃。”
罗讼忍不住轻笑出声。
赵摇本还在纠结这老板娘为何赠她手链这事,见罗讼笑,便一脸疑惑地问他:“你又笑什么?”
罗讼背起手,脸上依旧带着笑,道:“哪有补营养,天天吃面的?”
老板娘也尴尬地笑了起来。
赵摇白罗讼一眼,冷声道:“这位婶子先前见我身无分文的守在她面锅前讨要吃的,以为我无依无靠,现在只是用不伤我体面的话来接济我而已,你懂什么!”
罗讼顿住,问道:“哦?阿摇姑娘遇到了什么难处?”说着,他还一本正经的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强行塞给她,口中道:“你我今日一逢也算有缘,阿摇姑娘有什么难处大可和我说,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吼了这人,他非但不生气还给她银子花,赵摇不解,莫非是人傻钱多。
“不用了,我以后有的是钱花。”
赵摇把银子扔回去,又把手上的手链摘下来递回到老板娘手中,淡然道:“既是你女儿的东西,你还是留着做个念想,万一她哪天回来了也说不定,我这个人向来小心眼,睚眦必报,所以仇家很多,你下次见着我还是不要招呼我,免得因我丢了性命。”
说着,赵摇便向罗讼和老板娘告辞,转身走向了街道上的人流,还没走开几步时,她又折返了回来,向老板娘大声道:“你这碗面的恩情,以后有机会我会还给你。”
话落,她纵身跃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她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这个节骨点,赵家应该已经在奉家坐着商讨两家的婚事了,时间紧迫不能出任何差错。
于是,她脚下赶得更快了。
赵摇大汗淋漓跑到奉师府门口时,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早上收拾好的发型已略显凌乱,大清早好不容易扑一回薄薄的胭脂水粉也被汗渍洗涮没了,从系统里兑换的那身样式简单的黑色素衣也被背上的汗水浸湿。
“咚咚咚!”
赵摇敲打起奉师府的大门。门徐徐打开,露出一张蜡黄清瘦的脸来,有些迟疑的问:“你是赵家三姑娘?”
“对。”赵摇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渍。
闻言,管家便让两侧的人打开大门,放她进去,还抱怨道:“大家都等你老半天了,你再不来,你家祖母和二姑娘、三姑娘就要回去了。”
祖母余氏竟然也来了?!
跟着奉师府的管家一路穿过宽阔的曲道和回廊,赵摇在前脚踏进厅堂的那一刻,便首当其中看见了正朝她偷来恶狠狠目光的赵清婉,她右手边端坐着赵家祖母余氏和堂姐赵知韵。
赵知韵依旧带着一面白纱,见赵摇来,便暗底下朝她使了个眼神。
看来婚事是成了。
“赵家三姑娘赵摇?”奉老太师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不可置信的朝坐中的奉冥投去目光。赵摇面不改色,淡然道:“是我,民女赵摇拜见奉老太师。”遂又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
奉冥从座椅上微微折腰,向奉老太师确信道:“是她没错。”
别说赵摇,是个人都能看出奉太师那满脸不太高兴的样子,赵摇也理解,自己两个堂姐生的花容月貌、肤白如玉,穿得更是体面端庄,而她呢,营养不良、皮黄蜡瘦,一身黑衣如同守寡。
即便如此,答应的事已是木已成舟做不了悔,奉太师只得摇头认栽,正准备问奉冥和余氏欲何时举办婚宴时,一道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阿摇姑娘?”
赵摇循声望去,立马看到了与费城和费七七同坐一排的人,竟是罗颂!
“哈!果真是你,没想到你便是赵家的三姑娘赵摇,我还以为不会再遇见你了呢!”罗颂异常兴奋的从座位上跑了过来,笑脸盈盈的冲她打招呼。
众人诧异:“你俩认识?”
罗颂道:“是啊,刚才回来的路上,正在遇到几个打铁匠欺负面摊老板娘,就是洛城最好吃的那家面摊,我和赵摇姑娘便同时出手制服了他们,没成想分别之后还能在这儿再次相见到,倒真是缘分啊。”
“咳咳咳!”奉冥暗自咳嗽几声,病恹恹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赵清婉立马抓住机会,指着赵摇鼻子恶狠狠骂道:“不要脸,都许配人了还在外抛头露面勾搭野男人!”
“清婉,没规矩!”
一向说话表面心平气和的赵家祖母余氏突然喝道,连奉老太师都吓得一愣。赵摇只是心底冷笑一声,比起赵清婉这种把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和嘴上的人,赵家那一家子虚伪的长辈更叫她犯恶心。
罗颂连忙向大家道:“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说的缘分是指朋友之间,大家别会错意,玷污了阿摇姑娘的名声。还有,这位赵家二姑娘,是阿摇的堂姐是吧,我可不是什么野男人,家父乃是费国当朝的骠骑大将军,还曾与你的几位已故伯父一同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你理应叫我一声大哥哥。”
“你”
“清婉,还不给罗颂公子赔礼道歉?”余氏打断赵清婉,语气平淡,眼底却露出一抹狠厉的锋芒射向赵摇。早就看穿余氏为人做派的赵摇完全不惧,回以更阴鸷的目光。
余氏微微一震。
罗颂见赵清婉并不想诚信道歉,便作罢道:“道歉就不必了,我也并非咄咄逼人之人,只是希望姑娘日后说话能注意些分寸,莫要毁了别人名声。”
在场人脸色最难看得当属奉老太师和奉霖二人。
奉霖自从见了知书达理的赵知韵后,哪还想娶猪头猪脑的赵清婉,而奉老太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亲儿子要娶个没教养的花瓶,养子要娶个身材干瘪、毫无形象的“赵家三姑娘?”,简直造孽。
奉老太师叹气,若不是赵知韵手里正捏着那张十多年前签下的婚约书,他早就跳起来拍桌子,悔这两件婚事了!
“都已经被赵家族谱出名了,她还有名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