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物是人非
秋天。山凉了，水凉了。
老屋村子里，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了，由梦星失踪所引起的轰动也己告一段落，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象那山洪暴发后的山泉，依然潺潺而下，溪边依然绿草如茵，生机勃勃，似乎并未曾经历过山洪的洗礼。
然而对于梦星的父母来说，山溪却象是山洪过后天地流下来的泪水，长期折磨着他们的心灵。
自从梦星失踪开始，铁脑壳就象变成了木脑壳，脑上的笑容不见了，嘴里的玩笑不见了，心里的豪爽不见了，成天一付呆呆的木头人形象，村里人迎面碰到他时，都不敢大声吭气，生怕触动他心中的痛苦。
铁脑壳除了木纳的岀现在乡亲们的视野之外，就是一听到何地有陌生人的故事，总是便背起蛇皮袋就走。找儿子，己经成为了他的全部，而铁嫂不单的拿他沒有一点办法，反而时常有陪铁脑壳一同外出的冲动，她期待着哪一天自己的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天中午，天上愁云密布，户外阴风嗖嗖，铁脑壳外出半月还沒回来，铁嫂正担心失去儿子后，又失去丈夫，在家里急得六神无主，团团打转，突然，熟悉的身影跳进了她的视线，“嗯？莲妹”
她举起粗糙如柴的手，揉了揉早己模糊的眼睛，见真的是莲妹回来，她突然感到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如何面对莲妹。
莲妹来到铁嫂面前放下行李，几个捷步走上前去，按原来的习惯，轻轻地叫了一声婶婶，就一头扑在铁嫂的怀里。铁嫂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交织着无穷的母爱，深情地张开双臂，将莲妹拥入怀中，两个为了同一个男人痛苦不堪的女人几乎同时大哭起来，这一刻，所有问侯都化着浓浓的泪水爆发出来。
良久，铁嫂才依依不舍的推开莲妹，抬袖擦开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伸手爱怜地给莲妹试擦着满是疲惫的脸。
"孩子，你怀上梦星的孩子了"鉄嫂终究是过来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莲妹的身架。
"嗯。"莲妹拖着哭腔轻轻地答道。
"来，坐下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看见你，婶婶就象看见了梦星。你在外受累了吧，都怪叔叔婶婶没有本事，才让你受这样的煎熬，婶婶对不起你。"铁嫂顺手从身旁把凳子拖过来给莲妹，看见孕育着新生命的莲妹，泪水忍不住的往下流淌。
“叔叔呢"莲妹环顾一周坐下来问道。
“他去岀半个月了。"
“又去收废品了"莲妹将找梦星省去，她知道收废品比找人听起来少些伤感。
"你还没有回家吧"铁嫂望着莲妹的行李，明知顾问，也想把话题叉开。
"这不就回来了吗"莲妹一边说着，站起来拖着行李向梦星的房里走去。
梦星的房里还是照原样沒动，只是比之前更加干净了一些，书桌上的书依然打开着，一支笔压着书页，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把书页撩拨得一闪一闪的动，莲妹看来，依然梦星在一页页地翻动书本。
莲妹在梦星的床沿上坐下来，双手抚摸着床沿，那个幸福的夜晩的场景如今沥沥在目，她双眼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想象着因自已离去后梦星痛苦的模样，她后悔不堪，暗暗地责备自己没有顶住来自父亲的压力，如果她不走，梦星就不会负痛岀走，就不会失踪。
她想起梦星俏皮地对自己说，会让他自己的种子在自已的身体里开花结果，想不到现在真的变成了现实，新的生命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憧憬着梦星将来深情地抚摸着孩子那招人喜爱的脸庞的样子，两人一起聆听孩子那朗朗的读书声，分享孩子每个进步给他们带来的那种荣耀，其乐融融，该有多么幸福和快乐呢。
想到这一切，都已经被自已的父亲打乱，她开始由责备父亲管得太宽，转变成怨恨父亲间接逼走梦星。
“来，孩子，你先吃碗红糖冲蛋，休息一下，我再和你一起回去，你爸爸也是想为你好，这才要你出去的，莫怪他。其实你妈妈也非常自责，这点我们知道。怪只怪梦星，他…他气量太小，同时他怎么丢得下你，丢得下父母呢。”鉄嫂面对莲妹既内疚又爱怜。
“不怪梦星，我知道的。我一定要等他回来，只要他活着，他总会回来的。"莲妹的神情非常坚定。
铁嫂知道，莲妹这是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她在顶替梦星。
铁嫂翻箱倒柜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找出来，也只不过是强留下来的一点点腊肉，和几个鸡旦，几个谈干鱼仔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留在柜子里的，幸亏没有被虫子吃掉。
作好饭菜，铁嫂本想叫莲妹出来吃饭，可推门一看，莲妹却是在梦星的床上沉沉地睡着了，铁嫂不忍心将莲妹叫醒，便折过身去拿起桌上的千层底布鞋纳了起来。
铁嫂想着莲妹，她挺着个肚子，一个人千里迢迢颠疲回来，路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如今一回来就先进了自已的家门，她这心里对梦星又是多么的不舍呢想到梦星，铁嫂又不由得红了眼睛，也不知道这孩子着了什么孽，摸风捉雨就这样跑了，说他要是往广东跑，最少还有点想头，最不及还有莲妹可以找，可是偏偏人家看见他在山里偷红薯，这是要饿成什么样子才偷红薯填肚子呢？他爸爸寻着他的踪跡去找他，半个月了也没有一点消息，这让铁嫂为这个家担心死了，刚刚見到莲妹后稍微舒展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她正想着，秋满嫂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将嘴应在铁嫂的耳朵轻声地问道：“听说莲妹回来了”
铁嫂被这突如其来的轻声细语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见是秋满嫂，这才悻悻地说道:“吓死我了，猫手猫脚的，进门来也不弄点响声，象个鬼一样。莲妹回来你听谁讲的乱说。”
“这么大个活人回来，你以为没人看见吗？瞒着干什么？”秋满嫂在鉄嫂面前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进村我们是头一家，莲妹累了，进来歇歇脚还不行啊？”鉄嫂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莲妹道。
“那就是说莲妹真的回来了”秋满嫂给鉄嫂下来个套，没想到还真落实了自己的情报。
“嗯，正休息着呢，你小声点，孩子可怜，别吵她休息!”鉄嫂神情严肃地警告秋满嫂，好在秋满嫂习惯的鉄嫂的一切。
“难怪腊拐子家象是炸开了锅，腊拐拿了根木棒，说要来打死莲妹，腊嫂和他爹正拉着他呢”秋满嫂没顾及鉄嫂的表情，自顾自一般的唠叨着。
“那怎么办？他爹又不在，要是腊拐子真的打来了，这莲妹不会吃亏啊”铁嫂听说腊拐子要来打莲妹，嚯的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忙把手中的鞋底往凳子上一撂，急得六神无主起来。
“怕什么？不是有我吗？大不了我的头再借给他打一次。”随着声音，铁脑壳风尘赴赴地跨进了家门。
铁嫂见丈夫回来，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腿一软，瘫坐在凳子上，纳在鞋底上的针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她的屁股，直痛得她又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梦星有消息了”看见铁脑壳回来，秋满嫂凑过来急切地问道。
“大概方向有了，但沒见到人。因为他见着人就跑，沒人跟他对面碰过，可以肯定的说他是往云贵的方向走的，因为他不走大路，我估计他是在那边的哪个山村里落脚。”说完，铁脑壳走到茶缸旁边舀了一大碗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底朝天。
“这孩子是不是疯了。”秋满嫂叹了口气说道。
“见了再说。刚才不是说莲妹回了吗人呢？”见屋里没莲妹铁脑壳关切地问铁嫂。
“睡了，还没吃饭呢！你去出这么久也不给我把儿子带来，噫，这日子哪是个头啊。”铁脑壳没有回来时，鉄嫂盼他回来给自己一点关于儿子的信息，带回了儿子的信息又埋怨铁脑壳出去这么久没把儿子找回来。
铁脑壳没理老婆子讲些什么，倒是开推开了梦星的房门。
莲妹听到他们刚才的话，正在门后悄悄地哭着，见着铁脑壳突然开门，她连忙用手试了试泪水，怯生生地叫了声叔后又抽滴起来。
见到铁脑壳，莲妹羞涩地叫了一声叔叔，声音小得象蚊子一样。
铁恼壳爽快地答应着，关爱地看了看莲妹，见莲妹的肚子已经轻微隆起，心中一阵感慨，“你有梦星的孩子了？”
“嗯。”终究叔叔不是婶婶，莲妹对自己有身孕有些不好意思。
铁脑壳的心里象打翻了五味并，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也不知道是该鼓励还是该安慰，但是，他唯一决定了的就是不管事情是什么结果，从此以后，莲妹都是自己胜过亲生的孩子。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紧随着吼声，腊拐子举着一根酒杯粗大的木棒打了进来，身后的腊嫂根本无法把他拉住。
莲妹吓得急忙往梦星房里一退，把门关上，来个好汉不吃眼前亏。
腊拐子进得门来，首先一棍子向桌上的菜碗砸去，碗呀菜的一下子洒满一地。
“岀来！你这丢人现眼的王八崽子，你怀了人家的野种还敢回来看今天老子不打死你，老子叫你奶奶。”说完不管别人什么态度他就要冲进梦星房里找莲妹。
“你敢!”铁脑壳摊手拦开砸向房门的木棒，瞪着冒血的双眼对腊拐子吼道。“半年前为了莲妹我挨了你一扁担，我认了，那是我瞎了眼为求亲到了你家，今天你却到我家来耍横，怕是你没睁开眼睛，告诉你莲妹从现在起就是我的女儿，你不配做她的父亲。今天还真由不得你说打就打，不信，我坐这里你试试!”铁脑壳向梦星房门处一脚踢过去一条凳子，一屁股坐下去，就像一尊门神。
从小到大，腊拐子的拐和铁脑壳的横，都是村里的一道风景，腊拐子工于心计，而铁脑壳强于手脚，为此，铁脑壳耍起横来腊拐子还真有点忌惮。
一忌惮，腊拐子的气就泄了一大半，只感到自已突然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铁脑壳见腊拐子气泄了下来，虽然互相之间半年没有理睬过，但他还是搬了个凳子递过去，说道:“看在莲妹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今天必须当着扯一扯，把事情扯清楚。”
腊拐子口里“哼”的一声，屁股却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手中的木棒示威似的往地上一搁，发出咚的一声。
见腊拐子有所松功，铁嫂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松驰下来。
铁脑壳对着房门说道;“莲妹你跟我把门闩好，免得你亲爸再发神经伤害到你，放心，不管什么情况，现在你是我铁脑壳的女儿，看谁敢在我家胡来!”
“你想怎样”腊拐子一付不服气的样子。
“不是我要怎样我是要问我们莲妹怎么样，这件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你放屁！我养的女儿由不得我？笑话!”
“现在是我女儿！你不配做他爸。跟你说，我耍无赖不比你差，但我不会在女儿面前耍。我告诉你，我这个铁脑壳也不是天生的，是打出来，这个你应该心里明白，好在我比你通理。”
这时村子里的人几乎全来了，挤满了屋子，七嘴八舌的耳语着。不知道这个事铁脑壳怎么打发腊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