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悔的决定
青山叠叠,溪水潺潺。
梦星的家乡在梦星离家的这些年依然是青山绿水,春去冬来,没有改变。
然而,住在村子里的人却因为梦星的突然失踪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十几年前,腊拐子因为反对让莲妹嫁给梦星,强制性把莲妹送到广东打工去了,梦星一夜之间犹如人间蒸发,没有了音讯。
当天夜里,乡亲们打着火把漫山遍野的寻找梦星,一个勤奋好学,村里的年轻人视为榜样的青年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在这小小的山村里不失为一个天大的新闻。想不到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梦星有如此固执的内心。
腊拐子始终认为梦星的失踪与自己毫不相干,因为女孩子嫁人,必须由媒人牵引,父母同意,孩子们不得越雷池一步,可是,梦星在没有取得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女儿睡了,在他看来应该是梦星糟蹋了莲妹,别说现在他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梦星现在摆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梦星罪不该赦,死有余辜。尽管莲妹当初给他撂下了狠话,但他全然没有当回事,反而由原来的看不起梦星家穷变成了连梦星这个人也看不起,他庆幸自己及时把莲妹送走。
腊拐子的老婆和老父亲却在无限的尴尬中一天一天地熬着,梦星这孩子他们是看得起的,家里穷一点问题不大,世界上哪个富裕的家庭不是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但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除了无可奈何,十分惋惜之外,别无他法,自己总不能把腊拐子打死吧,况且,莲妹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呢?
其实,莲妹当年就给了腊拐子明确信息,但是腊拐子根本不予理睬,日复一日,父女两的矛盾越来越深,以至于后来腊拐子自己根本无法收拾局面。
当年,等莲妹收到梦星失踪的书信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这个消息,使她突然傻了一样。
她原本打算等自己安稳以后,再叫梦星出来一起打工,不管爸爸是多么反对自己跟梦星在一起,反正她已经是梦星的人了,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然而,妈妈请人写来的那封书信却让她掉进了冰库,浑身透彻冰凉,加上一直以来自己在那几天的时候,肚子里总是隐隐作痛,可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没有来过,身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时常,还感觉到自己有些反胃作呕,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每天无休止的加班让让感到力不从心,加上梦星的失踪,让她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那天,下班洗衣的时候,她悄悄地问表姐:
“表姐,你说梦星到底到哪去了?”出门在外有表姐交流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了,尽管自己很多意见和表姐相左,但最少没有那种举目无亲的尴尬。
“你真的还是很牵挂他吗?外面的帅哥多的是,你不应该放不下那个穷小子的,要不,表姐帮你介绍一个?”表姐玩笑似的说到。
“你不懂。”莲妹没想到表姐会这样数落自己,一句话不对胃口,莲妹突然对表姐感到不屑。
“我跟你说笑呢?看你这架势,表姐你也不信任了?”表姐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想辞工回去,不想干了?”莲妹神态坚定地说。
“回去?刚来几天呀,路费还没有呢,你知道这年头有工给你打就烧高香了,外面好多人想进进不了,你看工厂里只要招一个人,门外最少的三百人的翘首以待,恨不得打地洞钻进来,你倒好,你这种机会你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呢?”尽管表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对表妹的决定还是相当的不理解。
“我好晕,好无助,有时候有些作呕。”莲妹不得不对表姐讲根本性问题。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一脸的惊讶,充分说明表姐是个聪明的过来人。
“两个月来,都有这种感觉,应该是水土不服。”莲妹有些期期艾艾,她对自己的身体似懂非懂。
“你傻呀?大姨妈还来吗?”表姐急切地问莲妹道。
“哪个大姨妈?”莲妹以为表姐说的是妈妈的另一个姐姐。
“你们,你和李梦星那个了?”表姐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莲妹羞涩地问了句,声音像小猫一样,怯怯的,刚刚问大姨妈,现在又说李梦星,也不知道表姐说的那个是哪个。
“十有八九你和他有了。”表姐的表情阴晴不定。
“真的?”莲妹有些惊喜,这句话她倒是懂了,不管怎样,她希望和梦星有点什么。但又因为有些来得突然,让她不知所措。“前几天莫老板还说我身体不适合工厂的话,可以到他的公司里去学药材知识呢,学会了就跟他干。现在我只能去找莫老板好好说说了。”对于莫老板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儿子这件事莲妹没有说。
“你要去学什么药材知识?谁知道学了那个能不能赚钱?这里不行吗?隔行如隔山你知道吗?”表姐有些惊愕。
“你看我这些天呕吐这么厉害,主管都警告我几次了,她认为我是偷懒,我还好意思在这里做吗?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莫老板也不要我学习了,我就只能回去,不管爸爸怎么骂我都行,总比让别人骂我舒服些。”莲妹非常无奈,如果莫老板是爱才,或许她会有机会学习医药经营,如果是他儿子爱她,那她还有机会去学习吗?
“家里这种情况你真的打算生?”表姐指了一下莲妹的肚子问。
“嗯,我必须生下来,为了梦星!我知道梦星对药材情有独钟,所以,我不但要生他的孩子,而且还有学他喜欢的相关技术。”莲妹尽管对学徒的事有些彷徨不定,但神情非常的坚定。
“去学徒也是为了梦星?”说话间,表姐非常疑惑地看着莲妹。
“是的。他喜欢药材。”莲妹对表姐已经开始厌烦。
表姐不是爸。她无法强制莲妹,唯一要做的是,将事情写信回去说清楚,她不想别人怪她没带好莲妹。
莲妹对自己的爸爸强烈不满,那些年来爸爸对自己的溺爱随着因为梦星失踪而化为乌有,剩下的几乎只有埋怨和痛恨。
如果她爸只是强制自己来广东赚钱,她不会怨恨,只是埋怨爸爸不通情理。而因为干涉自己恋爱婚姻,让梦想受了不知多大的打击才离家出走,这让她对父亲由埋怨转变成了怨恨。她本来想把梦星叫过来一起做事,一块赚钱,家里人对他们的事情不管同意不同意都已经不是问题,她知道梦星是个有理想、有能力、有抱负的人,但是,生养自己的那块地真的比外面少些什么,那些想法和知识通通做了贫穷的俘虏。
可是,自从确认有了梦星的骨肉,她就开始不把贫穷看作一回事,既然爸爸把自己和梦星强行拉开,不顾及自己的感受,既然梦星已经失踪,那么,她有必要将孩子生下来,有必要将孩子抚养大,有必要先替梦星看着家,更有必要代替梦星孝敬他的父母,她现在没有必要跟自己的父母怄气,她已经将自己和梦星捆在一起。
长途汽车经过近一个礼拜的颠波,终于回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小县城,莲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下车门,车站里已经亮起几盏昏暗的路灯,车站里除了几个行色匆匆,刚下车急着回家的人,基本上见不到什么其他人影,寥寥无几的水果摊早已经收了,剩下几个随便找几根木头钉起来的架子胡乱地排放在靠墙的地方,站内空旷得让人窒息,比起广东那种真正的华灯初上的傍晚来,不知要萧条多少,她茫然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惊恐,今晚难得要在那个墙角下卷宿一晚吗?
好在这已经是家乡的地盘,心里多少有几分激动,但更多的是梦星的失踪给她带来的惆怅和焦虑。
她从车上取下行李,腆着已经出怀的肚子,怯怯地向满脸苍桑的司机问道:“师傅,还有去黄泥镇的班车么”
正要下班的司机极不耐烦地吐了两个字;“沒啦。”
一转身,见莲妹还有几分姿色,便转而调侃到:“要不先跟我去睡?哈。”
听见司机的调侃,莲妹十分无耐,眼眶里顿时充满了泪水,双手下意识握紧了已经逐步隆起的肚子。
司机见莲妹那尴尬样,不觉扑嗤一笑,“怀孕了”
莲妹羞涩地一低头,泪水夺眶而岀。
一见莲妹落泪,司机马上意识到自己或许调侃过火了些,本想一走了之,然而见莲妹有孕在身,县城离黄泥镇不下五十里,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孩子肯定是无法走夜路回去的,加上即便是到了黄泥镇也不一定就住镇上,那还不如住在县城里,于是,他又停了下来,关切地问道;“你是黄泥镇哪个村的”
“老屋村。”莲妹本来觉得这司机十分讨厌,但看了看那逐步降临的夜色,只能讪讪地答道。
“老屋村村”司机疑惑地看了莲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嗯。”莲妹木讷地将行李往身边挪了挪。
“那不到了镇上还要走好几里山路”司机试探着问莲妹。
“你怎么知道”莲妹顿时对这个陌生的男人警觉起来。
“谁不知道现在那里很有名呢。前段时间寻人广告贴满了车站,找一个叫、叫李梦星的。嗯?你认识李梦星不”司机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似乎跟李梦星有点什么瓜葛。
“寻人广告?你说找谁?”莲妹听到李梦星几个字突然有兴奋起来。
司机叹了口气,说:“李梦星。从照片上看是个很有朝气的帅小伙,人啊,不可做事太绝,害得这么好个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噫,命。”
“你们没见他来坐车”莲妹急切的问道。
司机摇了摇头:“沒有。他爸爸来问过无数次了,明显见他一次就见他老了几分,就是没有消息。”
“没在车站出现过,那他能去哪”莲妹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是的,都不知道,听说附近的山里被他们踩遍了,沟沟壑壑也找遍了,一点关于那孩子的东西都没找到,真是奇怪。”司机对这件事情感到莫名其妙。
“找遍了我不信。”莲妹有些歇斯底里。
“不过最近听说有消息了。”司机见莲妹好像已经崩溃,又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什么消息。”莲妹急切地想知道。
“岀事几天后,你们村西去的山那边听说有人看到了与他体征像貌相近的人,不过,他一见别人的影子就跑,生怕被别人认出来一样,有人怀疑他是中了什么邪。”
“后来呢”听司机这一说,莲妹忘却了疲惫。
“后来又有人看见他在地里偷红薯,过去抓他时,又跑了,听说跑得比免子还快。”司机把能够想起的信息都跟莲妹讲了。
“证明他没死!傻瓜,丢下我怎么办?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为什么跑”莲妹自言自语的,根本不是和司机说话。
“和你有关系?妹子,别急。吉人自有天相。今晩你就别走了,在我们传达室住一晩好了,你跟我来,我去帮你说一下,请传达室张姐给你安排就好了,明天坐早班车回去放心些。”司机确切地明白了莲妹是怎么回事,不敢再大意,假如这妹子想不开,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感觉对不住自已的良心。
“谢谢大哥。”莲妹感到司机不再那么讨厌,其实除了谢谢司机之外,莲妹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她既然知道了一些关于梦星的信息,现在她倒是关心起自己的住宿来。旅店可住,但她身上的钱实在太少,越往家乡走越舍不得把钱花掉,重要的是家里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可是,不住旅店又住哪里呢?所以,对于司机的给她提议她非常心动。
听说有人看见过梦星模样的人,那就证明梦星还活着,莲妹尽管感到梦星捉摸不透,可是,她想梦星一定有自已的难言之隐,她的感情还有寄托,生活还有希望。
听司机说,传达室值班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稍显微胖的漂亮女人,可是,进得房里,那女人却不在房里,莲妹本想在传达室内间小屋好好休息一下也很好,因为家乡的天气比广东秋凉了许多,她打开行李包,拿出几件秋衣来穿上,梳洗完毕后刚想躺下,不曾想那女人推门进来。
那女人后脚还没完全进屋,爽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哎,这妹子从广东打工回来么”
显然,司机在外面跟她说过了自己的事。
“是的,大姐,过来坐。”莲妹靠边挪了挪身体,感激地对胖女人说。
“哈,你这小姑娘嘴巴真甜,叫我大姐,熟人都叫我疯婆子,我这屋子虽然不如旅馆好,但也干净,放心。”胖女人快言快语,性情豪爽,犹如男人。
“谢谢大姐收留我。”莲妹感到自己雀占鸠巢感到有些唐突。
“说什么呢我巴不得晚上有人陪我说说话呢。我是个自来熟的人,嘴皮子沒装锁,有什么说什么,心里存不得半句话,嘿嘿,不怕你笑话。”胖女人自嘲地说。
“大姐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莲妹打了个哈欠说。
“他们要找的李梦星是你男朋友”很明显,那女人听司机说过。
“是的。不但他们找,我更要找他。”
“也是噢,世界上沒有过不去的坎,你说他这是为什么呢?我说啊,你找到他后应该狠狠的揍他一顿,男人就是要打才听话的。”胖女人以为梦星是和莲妹怄气离家出走的。
“大姐说什么呢我们还没结婚呢。”莲妹手护着有些隆起的肚子,脸上羞涩和无奈交织着。
“你看我这嘴,嘻嘻,没关系的,大姐早些教你做女人的经验。”她顿了顿,接着说到“听说他爸爸现在是专门找儿子,顺便捡废品,家里的农活基本不干了。也难为他了,个把儿子谁舍得呢”
“捡废品”莲妹听了心里一酸。她知道梦星的爸爸是给亡者化装一一死要面子的人,现在为了儿子,却不惜拉下脸来捡废品,这是多么的痛苦呢。
“不是说在邻县发现了他的踪跡了么,他就在那个方向猛找,现在听说又没一点消息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哟。”
莲妹根本就无心听她说的什么。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因为极度痛苦,胖女人还在戚戚不休时,莲妹就糢糢糊糊地睡着了。
那胖女人自言自语讲了好一阵子,不见有人答话,才尴尬地发现莲妹已经进入了梦乡,她不无爱怜地摇了摇头,说:“这孩子,真累了。”边说着边带上门走出了房间。
一阵轻风徐徐地吹过大地,万物被风儿抚过,都会欢乐地点头交流着,蓝蓝的天空几朵悠闲的白云从她的头顶飘过,树叶在蓝天下随风摇动着婆娑碧影,突然,一只美丽的凤鸟轻飘飘地向她飞来,嘴里,含着封飘着彩绸的信件,围着莲妹欢快地飞翔着。
莲妹伸手将书信取下来,一行刚劲有力的行书字映入她的眼帘,那字是多么的熟悉,又是多么的亲切,莲妹迫不及待的将信封开启,那沁人心肺的纸香使她心旷神怡。
一字一句的看完这封信,莲妹认为,这是自从和梦星认识以来,这是唯一梦星写的自己一的一封让她感到肉麻的信。
莲妹被信中字字句句感动得一阵昏厥,字里行间,她感受到了梦星那青春的气息,享受到了梦星那种体贴的抚慰,她明显感到自已的灵魂在升华。
突然,一阵强风刮走了手中让她感动得稀里糊涂的信纸,一声大哭,她疯狂的追着远飞的纸片,她想,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梦星的信追回来。
那女人听到房里一声高叫连忙进屋来看,莲妹还好端端地睡在那里。她给莲妹拉了拉被子,摇了摇头:“这孩子,准是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