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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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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刀疤脸那里回到军营,振国推开自己的房门,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冷冰冰的一床一桌一椅一水壶,虽然现在是秋天,但在湖南这个地方,二十四个秋老虎的天气还是让人感到夏天虽然过去,余威却比夏天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热浪一波一波的从地里腾向天空,没有一丝凉风让人舒服一下,闷得像头顶上盖了个烧红的铁锅。屋子里本来凉快些,可是振国不想进屋去,因为屋子里那种冷清让他比在太阳底下更加难过。

    自从妈妈死后,振国很久都难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从小到大,自己每次出门上学,妈妈总是把自己的一切打理得整整齐齐,左叮咛右嘱咐,好像自己总是离不开妈妈的牵手,然而,这次从家里出来,却再也没有了妈妈那深深的牵挂,没有了妈妈那慈祥的嘱咐,当他背起包袱离开的那会儿,虽然有中秋和许多其他亲朋戚友远远相送,可是掉过头来时却单单少了妈妈那如春光般温暖的眼光。

    中秋和安邦把他送到三岔河村口,一路上安邦牵着振国的马儿总是在他们身后一丈开外,时而爬上马背,时而马前时而马后,他既有心避开一下哥哥和中秋,好让他们多多谈上几句话,又想偷偷的听听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所以,总是一副怪怪的样子,既无聊又无奈。他并不是小孩子那种贪玩的动作,他已经知道爱情的作用,也知道自己跟在他们身后的尴尬,说真的,他对有这样的哥哥感到非常的高兴,尽管自己有时候感到自己没有了光环,但他想,这并不是哥哥的错,而是哥哥实在过于的优秀。这也是妈妈一眼看到哥哥就高兴得没了性命的原因,想起自己差一点被有希的几句话套入了泥潭,他感到十分后悔,同时,也对有希的为人从此另眼相看,他怕有希会对自己的家庭做出更多不利的事来,虽然他不能算出后来有希差一点会将他们家斩尽杀绝,但是,对于有希的提防却已经早就开始了。

    中秋默默地低头走着,不时的用手巾揩擦着眼睛,一身素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汗水从她的身体里直往外冒,嘴巴闭得像被补锅匠补上了,那沉重的心情被她那悲悲戚戚的粉脸出卖得干干净净,振国好些不舍,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中秋开心一些,自己这是去抗日杀敌,这本来就是个非常沉重的话题,打仗就意味着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生和死都无法断定的决定,怎么可以让中秋开心呢?跟爱人讲打仗不如不讲的好。如果讲自己的妈妈,那更是一个不能开口的事情。如果要她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他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振国的爸爸送他出门时那孤独的眼神,连同他那一夜之间增添的许多白发使他看上去已经苍老,他不敢要爸爸远送,刚出湾子,就请玉山叔招呼着回去了,本来自己有好多话想跟爸爸说出来,可是,滑倒嘴巴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好象有个什么东西卡住,鼻子也是酸酸的,他想,与其说把自己的忧伤传给爸爸,增加爸爸的悲痛,还不如自己狠狠的吞下那咸咸的泪水。

    爸爸一生胆子不大,从来不敢做一点他认为有违孔孟之道的事情,和舅舅一起读书,他不敢反对朝廷,一心想考功名走学道,然而,革命军的胜利让他连那赖以求仕的科举也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对于所谓新学,爸爸又觉得许多不可思议,于是,爸爸只好卷起包袱回了家乡,继承着爷爷节衣缩食留给自己的几亩水田和青山。

    自从妈妈来到这个家庭,爸爸几乎对妈妈唯命是听,二十几年来,田地在不经意之间多了许多,家境也逐步殷实起来。如今妈妈已经走了,可是,爸爸怎么办呢?

    在爸爸最需要自己安慰的时候,他却必须回部队,这是纪律,更是责任!振国深感无奈,此时虽然没有忠孝不能两全的那种雄心壮志,可是,事实告诉自己,自古到今,忠孝从来就没有两全过。

    村口的小店里聚满了因离振国家太远而又想看看这个抗日英雄的乡亲,他们想看看振国那传奇般的身影,他们或许想给振国更多的鼓励,鸡蛋,水果,一篮一篮的摆着,有些实在没有东西的人家,也准备着自己亲手一针一针纳得巴密的千层底布鞋。大家站在店子门外远远的指点着,看着他们一帮人一步步的走近。

    “快看,快看,那个走中间的就是朱振国,再看再看,你看他那媳妇多俊哦。”

    “这振国怎么不骑在马上,那该多威风啊。”

    “那小子才不那么张扬呢,他回来那天我亲眼看到他还在那边那边就下来马的,听说他讲回家来不是要回来摆格的。”这个人说着,手指指向老远那个转弯的地方。

    “这孩子有出息,为我们这个大村子做了个好榜样!”

    “咦,听说他在队伍里当了官,为什么还是这身老百姓的衣服啊?”

    “不会吧?这么个年纪就当官了?

    “那有什么不行呢?甘罗十二当丞相,谁说当官就一定要老头子才行呢?”

    “听说他在前几天回家的路上还收服了一群土匪哦,不简单吧。”

    “是咧,那土匪一听朱振国的名字,趴在地上就是几个响头,我们村除了振国谁还有这个名头咯。”

    “哈哈。要是我真的看见土匪那我就先把尿撒在裤裆里再说,那家伙是一些不好惹的人物。”

    “呵呵呵呵。。。。”

    “我看你等一下裤裆里湿了是个什么样子?”

    “今天我为什么湿裤裆?这里有没有土匪。”

    “你看,跟在振国身后的那几个大胡子就是土匪。”

    “啊?我的妈呀。谁信啊?”

    “不信?等一下你自己问啊?”

    “我,嘿嘿,我哪敢哦。”

    大家七嘴八舌,争来争去,好像从来就没见过振国一样的稀奇。

    振国看见前面小店里站着那么多人,不知道今天他们是在干什么,本想到小店以后再跟中秋和弟弟话别,可是,一看人多,就担心自己有些话不好交代,于是,他想早一点劝他们回去也好。刚要开口对安邦说话,却发现原来还站在店里的那些人随着一阵亲热的呼喊声向他们涌来。

    “振国啊,你为家乡增了光啊,早就听说书人说你在洞庭湖打鬼子的故事,当时还以为是说书人的口水,原来的真的呀,不简单,不简单。不过,你妈妈仙逝,你要节哀呀,人的生死,上天注定,你也不要过于的悲伤了。”

    “是啊是啊,你这就要会队伍去了,你家里的事,就不要牵挂了,只要安邦搭个信来,我们都会去的,你就安心帮我们打鬼子,我们就尽心帮你保家庭!。”

    “谢谢各位乡亲了,振国有这样的乡亲,三生有幸啊,谢谢了。”

    “振国啊,你怎么不穿官服呢?虽然你家遭不幸,但也是荣归故里啊。”

    “那不是什么官服,只不过是一身军装而已。再说,回家了,我就是老百姓,我当兵不是想当官哦。”

    “振国不必谦虚,你就是个当官的料。我从小看你长大还不清楚?”

    “哥哥,你的官服带回来了?”

    “安邦,那是军服,不是官服。本来我想穿给妈妈看看的,可惜,妈妈连我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我,证明妈妈是不要我过于嚣张,哥哥在部队是军人,回家来是百姓,我怎么能穿着军装招摇过市呢?”

    “既然带回了,你就在这里穿给大家看看吧。我们村难得出个军官的。”

    “你呀,长不大!”

    “老大,你就穿起来看看也好,我们倒还没有看见你穿军装的威风样,再说,那天我们如果把你搞赢了,哈哈,你这军服可就是我穿着在威风了啊,就怪我当时不知道你的包袱里有官服,要不冒死我也会抢过来的,反正当时我也不知道你是我的偶像。”刘世东自嘲地附和着大家的要求。

    振国看了一眼中秋,几天来的悲伤,使中秋整个人小了一圈,今天被大家这一折腾,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她涨红着脸,一言不发,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视他为自己的骄傲。

    安邦从马背上取下哥哥的行囊,拉起哥哥快步走进小店去了。

    大家兴奋地等待着新的振国的出现,刘世东把马栓在店前的柱子上,脸上洋溢着像是归顺了明主的激动。

    有人见刘世东将马栓在店里,就大声叫起来:“我们将德兴庄更名为驻马庭好不好啊?”

    “好主意!我们这里终于出了个骑马归家的抗日英雄了,有意义!有意义!”

    “石匠,打碑算你的,写字算我的,我们明天就开始做起来。”

    “我出钱,出酒,我的小店终于有了官名了,哈哈。”店主被大家的提议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以后你赚的钱是要大家分帐的,振国是我们大家的英雄,当然凡是沾他的光赚的钱大家都有分,是不是啊,啊?哈哈哈。”

    “那是那是,你们来喝酒,你们的老婆付钱,我同意,我同意,哈哈哈。”

    振国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那笔挺的军服穿在振国的身上得体非常,特别是站立在这乡野田间,那简直是鹤立鸡群,只认得麻布衣的乡亲们那里知道世界上还有这般能够瞬间让人变得威武的衣服呢?现在虽然天气还异常的热,可是振国的军服却整理得一丝不苟,风纪扣,大皮鞋,肩胯武装带,宽皮带把腰部的衣服束得服服帖帖,把哪些穿得松松垮垮的乡间长老比得犹如带崽的鸡婆一样难堪。

    本来在房子里穿戴的时候,安邦对振国这么热的天气还把那大圆盖帽子带在头上有些不懂:“哥,这么热的天气,这帽子就不要戴了吧,让乡亲们看看你的这身军装就够了。”

    “不戴军帽那哪叫军装啊?既然是乡亲们爱戴我,那么,我就要穿戴整齐才对得住乡亲们呢。”

    “嘿嘿,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总是被你赶到没道理的那个旮旯里了,哎呀,既生瑜何生亮啊。呵呵。”

    “你呀,不说自己想事情只想前面一半,后面一半老是要我来帮你想完?你这还冤枉啊?调皮!”

    “才不是呢,有你这么优秀的哥哥,把我的那点小聪明比得几乎被人忽略了,呵呵,不过哥哥讲的也是真的哦,看来以后我要把事情考虑周到一点才行,要不然,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我可能会把事情办砸了。”

    “那倒不会,不过,我走后家里的担子你要尽量多挑一些,爸爸短时间内很难从悲伤中走出来,原来家里的事情都是妈妈说了算的,所以,你要多担待些,凡事请教一下正秋叔。”

    “可是,他会不会因为有希的事情对我们有成见呢?”

    “不会,绝对不会!不过,爸爸已经给了他一些产业的,本来不想让他为我们操劳太多,现在情况特殊,你好好跟他讲一下,应该没事。”

    “这个我知道。”

    “中秋虽然还没过门,但你一定要尊重她哦,她既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对我家生死相托,我现在又没有办法照顾她,只能拜托弟弟了。”

    “这个你放心。她在我的心目中早就是嫂子了,不过我还没叫过她嫂子呢。”

    “战争非常残酷,我现在不成亲主要是怕我一旦有什么不测,她还可以成为我们家的女儿,那时候你一定要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说着,振国就有些难受,但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情调整了过来,他不想影响乡亲们的情绪。

    “哥哥你不要吓我,要不你现在就不去了好不?”

    “这是什么话?你以为不把日本人赶出去有我们安心过日子的时候吗?没有国,哪有家啊,我的老弟!”说完,振国就几步跨出了店门,和乡亲们聚成了一堆,让那些以为振国稀奇的家乡人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扯扯,大家看振国好像就是在看西洋镜。

    振国在房门口站了许久,他后悔没有跟中秋多讲几句。每当和战友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能够将心情全部集中在部队的事物上,可是一旦一个人静下来,那种思念和歉疚就开始折磨着自己,特别是在天水家做了一个奇怪的美妙的梦以后,那种亲情的思念就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他想念父亲想念妈妈,也想念家中的弟妹更想念中秋。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曾经发生过不同寻常的故事,但凭他怎么想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这让他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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