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归心似箭
雨停了,从云端里钻出来的太阳比火还毒辣,被太阳晒得翻滚乱冒的水蒸气让人犹如在热锅中蒸煮,湿漉漉的山坡上还在淅淅沥沥的流着浑浊的泥水,被雨水冲下山来的山蚂蝗在滚烫的沙路上痛苦地扭动着黑黝黝的身体,这场豪雨虽然还没能改变世界,无疑却改变了那些山蚂蝗的命运。
中秋羞羞地坐在振国的前面,振国从中秋的两边腋下拦腰抱过去,双手牢牢地勒住马缰,生怕胸前的中秋掉下马来,对于背上的背包,振国感觉不到一点负担。可是,两个人都已经被雨水打得全身湿透,这对于男人来说,倒不是一件什么尴尬的事情,可是,对于中秋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透顶的灾难。
本来大热天的,衣服穿的就薄,被这雨水一淋,全部粘在肉上,该鼓的地方鼓得不遗余力,该凹的地方十分夸张,更要命的是本不该凹凸的地方,也在振国那灼人的目光下暴露无遗。
如果把时间换在晚上,中秋可能有些巴不得,即使天黑蒙住了爱人的视线,那也是一件非常甜蜜的事,可是偏偏这场雨发生在,皎阳似火的大白天,并且两个人还不得不紧紧的相拥着走在这众目睽睽的大路上,这让她在感到非常幸福的同时有感到脸上爬满了虫子般的难受。
振国的一呼一吸,本来就让她后脖子像被蚂蚁爬来爬去一样的酥痒无比,而振国却时不时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轻轻的亲上几口,中秋的心里更如脱兔一般的乱跳,眼睛一直半开半闭,一团团粗气断断续续的伴随这迷人的呓语让振国的双手更加贴紧了中秋的纤腰。
虽然,胯下的马儿没有被振国急于催促,但,四条腿跑路的军马却依然不慢,经过刚才那几个人的折腾,这马儿那警惕的眼神更加明显,它似乎懂得,背上年轻人这时进入一种无人的境界。
风儿,吹弗着山间的林木,那沙沙着响的声音,在振国和中秋听来,犹如一曲美丽的婚曲,让她们陶醉。
身上的衣服干了,放在肚子里的心却好像被和风吹得越来越滋润。
“中秋,你好美!”振国在中秋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什么?我怎么不听见?说大声点。”
“你好美!”
“谁好美?”
“中秋好美。”
“哼!好没良心,今天才知道我美?”
“我想这样抱你一辈子不松手,多幸福哦。”
“你就不要吃饭?”
“不要!”
“傻瓜!”中秋在马背上向振国的怀里靠了靠,其实,已经在没有办法靠的更近了,可是,那种感觉只有中秋自己才能清楚。
“想着你我就傻了的啊?”
“啊?我哪里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傻子啊?命苦啊。”说完那深长的睫毛将那双陶醉的凤眼深深的藏进了幸福之中。
路上没有尘埃,一行的沙路被雨水洗得油光湿润,由于一路上的亲近,两个年轻人根本就没记起刚才被人围截的危险,再说,振国经过在洞庭湖那段时间的磨练,也根本没将那几个毛贼放在心里,他想,“老子在洞庭湖见过的场面,哪里是你们这样毛贼所能想象得到的呢?别说是人,就是洞庭湖的麻雀也是进过了大风大浪的呀,哈哈。”
几个毛贼这一闹,倒还增加了振国几分豪气,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本来,他一心一意想跟部队打跑日本鬼子再风风光光的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可是,妈妈偏偏在这个时候,卧床不起,病入沉疴,奄奄一息。而自己家门参军,离家不过二百里,这就一定要回家看看母亲了。
可巧的是,自己日思夜想,引以为荣的舅舅居然能够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如果不是在舅舅的门下,今天回家可能也没有这么顺利,或许,也不能有这个回家的机会。
中秋的军营寻亲,一个是自己的信写得很清楚是在什么地方,二则中秋因为生就一副男孩子性格和机智灵活,刚巧碰上这十分奇巧的环境,就好像是上天专门为他安排的这样一个完美的结果。可是,他偏偏不知道的是,对于中秋,他还只了解她刚性的一面,对她温柔如水的一面,却不太清楚,所以,一旦中秋在他的怀里像小鸟一样依偎着的时候,他那内心那种甜蜜的感觉,猛然间觉得没有办法倾泻出来,周身的热血,好像全部涌向他的脸庞,是她那种年轻英俊的脸红得像天边的彩霞,神情极度高亢,他用手掌紧紧的握住缰绳,双臂却紧
紧地夹住中秋的腰杆,一曲高亢的《胡呐喊》调子引颈而出:
“屋边唱歌请莫怪,
只怪秦始皇小妹作出来,
锣鼓无槌打不响,
山歌无姐唱不成。
六月里太阳如火烧,
苦了我情哥在田中把草薅,
姐说我的哥,
你看那田塍上一无萌凉树,
二又无称心姣,
姐说我的哥,
你加劲扯来你加劲薅,
姐绣一朵乌云为你遮日(ni)头(dáo)。
太阳扭扭往西斜,
岸上姣莲喊吃茶,
好汉不吃路边茶,
蜜蜂子不采路边花。”
“哈哈,没想到你这破嗓子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永远只能一本正经的讲打鬼子呢?”
“今天高兴,就给你吼一嗓子,怎么样?”
“羞死人了,什么你的哥我的哥,你从哪里学些这样的东西呀?以后…,以后只准给我一个人唱!”
“那别人在远处听去了怎么办?”
“那就只许天天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哼!反正不能给别人听。”
他们正沉侵在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的幸福里,那原本徐徐而进的马儿突然警觉的甩了几下头,灰灰的高叫起来。
振国和中秋同时一惊,猛然间只见马前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拿铳拿棍棒的人齐刷刷的注意着自己。
“振国。”中秋转过头来,有些惊恐的看着振国。
“别怕,不就几个毛贼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哼!今天他们来找死。”振国轻声的对中秋安慰道。又说了声“抓好。”自己便飞身下马,他知道,如果他们飞马闯过,人家那铳里的散珠不是吃素的,如果,近距离格斗,起码那装满火药的铳就失去了作用,那样,对他来说,反而多了几分胜算,万一不行,中秋还可以在他拖住毛贼的时候骑马溜之大吉,于是,他拉开架势,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对着那几个人冲了上去,准备拼了。
满秋和天水在安排好晓云之后,顺手把昨天晚上打回来的鱼儿捡大的提了两条,就驾起家里的小船逆水而上,直奔振国家里而来。
逆水而上行船非常吃力,尽管是一叶小舟,天水还是主动抓起竹篙帮满秋在船尾使劲的向前一篙一篙的撑着,由于身体还没复原,加上天气的闷热,豆大的汗珠挂满了天水的脸颊。原来满秋和天水都是朝前看着,所以,满秋并未在意天水的情况,可是,由于两个人还有说不完的离别之情,满秋不经意回头看了天水一眼,才突然想起天水的伤势来,大叫自己该死,他急忙叫天水将手里的篙子搁下,一定要他在自己的前面跟他面对面的坐着,才放心毫无顾忌的谈起各自的故事来。
满秋每当回忆起洞庭湖的兄弟,总是一番唏嘘,天水更是几度落泪,他感到自己非常幸运,虽然在和日本人拼死的搏斗中悄然走近了奈何桥,但又被大家从奈何桥拉了回来,能够活生生的和父母兄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吃一个锅里的饭,这种幸福是那些死去了的兄弟们所永远也无法享受的了,所以,尽管自己还有伤在身,就是能够拄着拐杖走路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一家一家的走访,去安慰,把那些兄弟们家里能够上学的小朋友拉到一起来读书识字,他决定一定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然而,他又感到自己非常不幸,因为自己已经无法和满秋他们一样驰骋沙场,快意杀敌,这种遗憾,让他变成一种忧郁,人,也为此而消瘦下来。
满秋见天水忧伤满面,一路上总想想点什么开心的事来让天水走出阴影,只是一时又不好从哪里开口。
“天水,你回家以后有没有想到早点找个堂客啊?”满秋终于找到一个本应该高兴的事情。
“没呢,急什么呢?”天水什么话都是不跟满秋打马虎眼的,可是,今天天水说话好像并不那么利索。
“没看过?”满秋本是直肠子,既然你天水说没看过,那就一定是没看过。
“没。”
“真的没看过?”
“有一个我倒是看上了。”天水说得不紧不慢。
“啊?定了?你这家伙,把我吓了一跳,我还真的以为我们当了抗日英雄却讨不到老婆呢。”满秋听说天水有喜欢的人了,顿时变得非常高兴起来。
“哪里呀,回来以后那媒婆问我认为怎么样,因为有几个女的在一起,我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于是我只好跟她说倒数顺数第几个来讲得清,等讲清楚我是看中哪个以后,那媒婆的脸顿时尴尬了起来,原来,那是她自己的女儿。”
“看上她的女儿你就定了她女儿不好吗?免得还有她费多余的口舌。”
“可是她是已经嫁人了的,并且还生了两个小孩了啊。”
“哈哈,你也是,黄花闺女和嫂子你都分不清?亏你白跟我们混了那么久。”
“我怎么分?看见那么多女的在一起,我的头都蒙了,哪还敢分姑娘与嫂子咧,分清楚了男女还是我的厉害。再说,那姑娘与嫂子又没写在脸上,叫我怎么分,哪个脸蛋漂亮我就看上哪个啊。”
“蠢材,在湖里的时候我们研究这个事咧,你要害羞躲开,现在吃亏了吧?看在你是我九死一生的兄弟的份上,我就把这个绝招告诉你吧。”
“什么绝招?”
“分姑娘嫂子啊。姑娘呢,看起来屁股圆圆的,胸部紧紧的,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暗香,虽然不浓,但能够让人神魂颠倒。”
“玄,你怎么知道?”
“大家说的啊,大概是上辈那些人总结的吧?”
“你闻过?”
“嗯。”
“谁?”
“晓云。”说到晓云,满秋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不知道晓云有多么勇敢,那情形你是不知道,在湖里我们那些人是水耗子,但看她在路上情形,你就知道什么叫跑得快。”
“跑那么快干什么?哈哈,跑得快就是勇敢?”天水有意笑话满秋。
“打游击的人就要腿杆子好,要不然怎么游,怎么击呢?再说,古人有什么百步穿杨,在游击队里可不算什么本事了,你别她的女孩子,短枪一撂,一打一个准,长枪一支,保准想要打手她绝不会打到人家的腿上,特别是她那一口刀伤药简直是神乎其神,几个没有张开眼睛还没长毛的小老鼠用茶籽油泡着,十天半个月以后,把小老鼠捣碎敷在伤口上,很快就好了。所以,我们出外每次都带着的。”
“看你把她说神了。你倒说说,你怎么就真的抱到了晓云?”
“不就因为这次她受伤吗?”
“你爱上她了?”
“这么勇敢而又漂亮的女孩子我不爱那不是神经病了吗?”
“跟她说了?”
“我哪敢啊!爱她,就把她放在心里呗。”
“你是因为晓云在游击队里才这么一心一意的在游击队里干吧?”
“不是!”
“为什么?”
“其实是我加入游击队以后,我才深深的爱上这个队伍的,原来我只知道要打跑日本鬼子,认为谁抗日我跟谁干就行,可是,自从进了游击队之后,我才发现我真的知道的太少,因为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让穷人过上快乐日子!”
“你?你们?为什么想这么大一个目的?”天水对满秋的理想有些怀疑,在他的思维里只要赶跑了日本人,自己不当亡国奴生活就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
“我本来也没想这么远大的,不过,通过在党支部的几次骨干学习,我明白了这些道理。他们那些道理我们没有听说过,我们在学校里知道的知识仅仅是调动了我们的一腔热忱,没有真正的讲到每个人今后的生活去,而在我们支部的学习中,都是一些具体到个人生活的事情,我感到跟着共产党我是跟对了!”满秋越讲越激动,差点忘记了天水是没有经过党的培训的人。
“那你爱晓云怎么办?”
“她也会爱我的!”
“这么肯定?”
“是的,我从她的一举一动里感受得到。”
“我说她这次受伤,主要是太相信我造成的,你相信吗?”
“哈哈,我拿什么来相信?”
“她如果当时等仔细检查了战果以后才跨过那一步到我的身边来多好哦。不但自己不会伤成这样,而且,我和振国也就已经在一起不会分开了。”满秋陷入了沉思。
天水见满秋陷入了沉思,又不想在这逆水行舟的时候冷场,那样的话,划船起来就更加吃力,加上自己对满秋他们是从来不讲假话的,所以,心里一旦有些事没有讲实话,总感觉到对不住朋友,即便是一句玩笑,他也不能在朋友面前开过了头,他伸手在河水里洗了洗,正色地对满秋说:
“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呢?扭扭捏捏的,我又不是女孩子,哈哈。”
“其实我有一门亲事。”
“你这家伙竟敢在我面前耍花枪?”
“不敢,那是我的童养媳,,,,,”
“童养媳?漂亮吗?”
“漂亮。”天水虽然在笑,可是满秋倒是觉得天水笑得有些怪怪的。
“今天怎么不带她来玩?”
“我有些对不起她。”
“你真的爱上那个媒婆的女儿?那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不是。”说完天水的脸上好像有许多难言之隐,满秋虽然爽直,但终究都已经长大了,既然知道天水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他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手上更加使劲地拨动着双桨,小舟在逆水中艰难的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