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兄弟
玉山叔和乡亲们从山路往汉寿急急忙忙的赶去,一行人风风火火,虽然是天刚蒙蒙亮开始动身,但过五坛,进汉寿的时候已经是饷午过后,身上也臭汗淋漓,肚子里饥肠辘辘,玉山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虽然万里无云,可是这样闷热,说不定转眼就是大雨,他用本已经干涩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口里好像正在燃烧着,出气就像是冒烟。
“大伙到前面的找个小店休息一下吧,这样走的话,可能再过几个时辰我们就到黄土店了,休息一下,晚点走兴许还凉快些。”
“这样也好,不过现在兵荒马乱的,如果晚了碰到抓壮丁的怎么办?”
“我们不是带铳带刀了吗?怕什么呢,大不了干一场,我们又不是没打过架。”
“哈哈,你说的威武,我怕是你一看到抓壮丁的呢就会吓出尿来吧?”
“还打过架呢,那次在黄寡妇那里睡到半夜,保长过来了,他硬是自己爬到黄寡妇的床底下呆了一个晚上,任凭床上急呀急呀的叫以及黄寡妇浪声起伏,他就是不敢出来,等第二天黄寡妇问他,当时为什么不听她的往后门溜走,你们说他怎么回答?”
“怎么说?”
“我哪敢啊?我的腿软的不行,直哆嗦,要我跑,我还不如躲在床底下呢。”
“哈哈哈哈”
“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也在黄寡妇的后窗下蹬了一个晚上。他妈的保长老是赖着不走,不知道他家老婆怎么也不管管他。”
“你老婆怎么不管你?”
“这不是那几天他回娘家了吗?有她在,你说我还敢吗?”
“那你没跟黄寡妇约一下你就去了?”
“怎么没约呢,她告诉我先要在后门学三声猫叫,如果家里有人她就通知我,当我做猫叫了几声之后,大概就是你这个鬼在里面,只听黄寡妇说,哪来的野猫,乱叫,你睡外面,我睡里面去,我怕。嘻嘻,你说我还敢进去吗?”
“你进去还好,我最少不会趴了一夜的床底下。”
“唉,你们说这男人为什么要耍情人呢?”
“哈哈,那东西不听话不?”
“照我说啊,这情人是没有办法让男人一心一意的。”玉山本来没有参与伙计们这种花边八卦的,但是,自己不能在朋友讲这些笑话时老板着脸啊。
“哈哈,你倒成了我们之间的夫子了,你说说,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对情人一心一意呢?”
“男人找情人其实是为了一时的快活。生活和爱是两码事,爱和性也是两码事,要是生活,爱情,性同时在同一个对象上面得到了满足,那就叫幸福,感到幸福的人一般是不会找情人的,不过,幸福必须夫妻双方同时拥有,单单一方面有是不行的,否则,就有缺陷,所以就很多人去找另外一种来补充,这样,就产生了情人。但是,一般人都会以维持家庭生活为主。”
“哈哈,这个还有点意思,你怎么现在搞得这么高深莫测了呢?”有人打趣。
“说,说,这个好像我老婆也悄悄给我讲过,但她说的没这么条理清晰。”
“是吧?其实生活啊,就好像是一颗有缺陷的树,但是这种缺陷它又不是主体,所以,大家都想方设法去找弥补缺陷的办法,以求达到让这棵树完美的目的,不过,任何外来的补充缺陷的东西,都只能弥补其不足的部分,永远无法成为主体,所以,情人注定不能成为家庭生活的主角,也注定男人不会对情人一心一意!”
“哎呀,快乐黄寡妇那里我不能去了,其实,我老婆还怪可爱的呢。”
“那你答应黄寡妇的事怎么办?”
“我答应过黄寡妇什么事?”那人急了,生怕自己真的答应了黄寡妇什么事自己忘了,那样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黄寡妇。
“哈哈,你答应天天给她吸奶啊,哈哈哈哈。”乡村里的男人大都喜欢将自己有情人的事情作为本事来吹牛,殊不知这对女人来说是个多大的伤害。
夏秋时节的天气,说变就变,大伙聊得正欢,天上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那些急于赶路的人不得不找地方停下了避雨。
最先进来的是几个骂骂咧咧的家伙,说是本来可以搞到一匹什么马的,没想到那男的那么手脚利索,要招呼一个女的还把自己几个人打得团团转。
本来大家进屋躲雨,找个地方坐坐站站也就可以了,可是偏偏这几个人牛气十足,摆起大爷架势来,一进店就指指点点,说这说那,本想叫玉山他们腾桌子给他们自己,但一看玉山几个人身边都有家伙,马上知趣的转身去吼别人了,吓得几个胆小一点的急忙起身让座,表情无可奈何。
“哼!什么东西!”玉山朝他们横了一眼,低声骂了一句,再也没理他们。
那几个家伙坐下了之后,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吹起牛皮来。
“哈哈,刚刚如果不是下大雨,那男的再厉害我们也把他拿下了,真他妈没面子,天都不给我机会。”说着,又朝店里吼了一句:“店家,给老子上两斤谷酒来压压湿气再说,他妈的,快点!”
店家送上酒来,除了一脸的赔笑,大气都不敢吐出来,他知道,今天实在是倒霉,因为大雨,他遇上煞星了。因为自己是外来的,不知道来人是什么货色,玉山他们也不好动什么声色,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密切注意着来人的动静,他们倒不是怕被来人损失什么,反正除了身体之外,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更何况手中还有给自己出气的家伙呢?只是,他们有的为那一男一女有些担心,并且,更加让他们上心的是,那一男一女会不会就是振国和中秋呢?
“老大,我估计那两个家伙也会走这条路往益阳方向走,要不然,我们喝好酒到前面树林里去等等?”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轻声的在那为主的耳朵边说道。
“嗯,好!我看那马还真的值几个钱。他奶奶的,这年头连值得抢的东西都没了。”
“可是,那骑马的不是当兵的吧?”
“管他娘的,抢回来再说。”
“嘿嘿,那女的还水灵哦,老大不要压寨的?”
“去去去,自己都没办法活了,还压寨的,那是叫花子背不起米---自讨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快点吃啊,吃好了就到你讲的那里去等!”
这下玉山有些放心了,他估计来人十有八九是振国他们,最少,他们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损失的。他给大伙使了个眼色,大家也就明白了是什么事,他们顾不得天还在不停的下雨,提起各自的东西,简简单单跟店家到了个谢,就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雨幕中。
安邦为了有希被他爸爸打伤的脚,一天至少要去一趟安置有希的屋里,帮他治疗,去的多了,本来有些隔阂的两个人到后来仿佛因为振国的话题有了些共同语言,不再有什么需要刻意做作的表示,久而久之,还好像生出了某种同仇敌忾的情绪来,只是,安邦虽然年少,但城府却已经很深,从不在人前人后表露自己的心情。
振国与安邦虽然是亲兄弟,但爱好大不相同,振国立志于抗日救国,所以,从小开始振国大都是在寻求一些打打闹闹的游戏,到了稍懂记事,就开始拼命接触那些民族英雄,爱国将领的故事,并以他们为榜样发奋读书,后来,他对那些新学理论,时事政治几乎是求知若渴,以至于被伪县当局荷枪追捕,跳江逃命。安邦比起振国来,那是安静得像个姑娘,更有少年老成的模样,终日里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孔孟仁义。稍大一些,父母就将他送到外公家学医去了,也算是一门养生的生计,他的生活轨迹远没过横板桥,近没出三叉河,为此,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乡亲面前他都是个孝顺懂事,并且聪明过人的孩子,这样一对兄弟除了互相牵挂之外好像再没有共同之处,轮不到互相产生隔阂。
可是,自从振国在洞庭湖打死几个日本人以后,消息传来,大家才好像突然想起村里应该还有个叫振国的青年,并且,还一鸣惊人成了抗日英雄,在那种恐慌,无奈,度日如年中生活的人们,对那些舍命抵抗外寇的国人那是会顶礼膜拜的,还别说是本乡本土出了个这样的英雄,为此,振国就以压倒性的英雄形象,一夜之间取代了安邦长期的努力,你说他能不感到窝火吗?加上一个未过门的曹中秋,老是在父母的身边转来转去,每天像个百灵鸟似的缠得父母心花怒放,使父母那种爱的天平飞快的向振国那边倾斜,除了思念振国好像父母就没有了话题,全然不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儿子似的。
有希慢慢地看准了这一点,有意无意的把安邦心里的不快引向对家庭的怨恨。他想,只要安邦和家里闹翻了,这个家有得好戏看,他希望那种结果,他好像有种对这个家庭无缘无故的恨,他从来没有认为出卖振国是个什么错误,反而非常埋怨为什么这么大的资江就淹不死一个朱振国。
安邦将有希包脚的布条,一圈圈解开,顿时,一股刺鼻的腥臭把安邦熏得上不来气,差点作呕起来,不过安邦并没有就此停止他手中的活计,他麻利的将安邦脚上的草药末仔细地清理干净,然后轻轻的端起安邦那虽然开始好转却还是红肉糊糊的脚杆,小心翼翼的搁在自己的大腿上,将早已准备在一边装着煎好的洗药的盆子拖到安邦的脚下,然后抓起盆里的纱巾一丝不苟的醮着热气腾腾的药水给安邦洗起脚来。
“有希,怕你这脚会有些变形哦,你爸爸下手也太重了。”
“还不是因为你家?”
“这点你就不要说了,那些事你做得太过分了!”
“过分?我还过分?你也太不讲良心了吧?你看我每做一件事,哪个不是为你着想?”
“去告发我哥哥也是为我着想?差一点让他没命了,难道我想他死吗?”
“哼,那我也不知道他要跳水呀,再说,如果他跳水死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大碍吧?起码,你的家产他不会分走一半吧?既然,他跳水没死,是他命大。可是,他自己人海妹回来就搞个女的到家里来,把你的光彩夺去一半,你就心甘情愿?你看她哦,像个狐狸精一样,每天围着你爸爸妈妈转,在这个家里你还有地位?”
“不许你说我们家的事。”安邦深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尽管自己心里有很多的不愉快但他不能在外人前面流露。
“自从那女的进来,你们家就没过过什么痛快日子是不?”有希看了安邦一眼,没有理会安邦,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你看哦,她来了之后,马上就以自己是你们家的当家嫂子自居,还把一个振国的名字挂在嘴皮子上,让你爸爸妈妈成天想着振国,现在好了呢妈妈本来好好的,被她这么一折腾,病了吧?已经病了,有你这么好的医术本来完全可以治愈的,快偏偏他们又不相信你,要去搞什么结婚冲喜,喜没冲到,现在连她的人影子都看不到了,她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因为她达到了贬低你的效果,大家都不相信你的医术好,这样,他们以后就在你们这个家庭里耀武扬威,永远呀在你的头上了。”
安邦很快就给有希把药换好,把有希的脚缓缓的放了下来,端起那盆换药洗脚剩下的臭水倒在天井里,又在水缸里打了些水将盆子洗了干净,才重新舀水洗了自己的双手。脸对苍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神来对有希说:
“有希,你的脚应该三五天就可以下地了,你要争取自己多活动一下,否则恢复得会慢些。”安邦本来觉得有些讲的有几分和自己的想法相似,心情使然有点沉重,但也有些得到了知音的感觉。
“哈哈,慢些好啊,我正不想下地干活呢,反正你们家必须给我搞好才行的,我急什么呢?我们几代在你们家做牛做马,你们可能以为我们都好欺负吧?哈哈,我会给你证明我不是天生的下人贱货!”听了有希的话,安邦突然觉得有希像个无赖,这让安邦很是不快。
安邦是有些怨恨哥哥,但是,他终究读了些书,也跟着外公学了几年的中医,明白一些道理,他不希望别人参糊到自己的兄弟之间来,更不希望人家看出他对哥哥有什么不快,他记得外公给他讲过兄弟情是世界上最为亲密的情谊。
外公说的那段关于兄弟的话,时不时会让自己警醒:
“其实人世间,最亲莫过亲兄弟!所以,兄弟这个名词就跟着亲起来。有人说爷爷奶奶最亲,是的,特别是当今社会,父母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漂洋过海,爷爷奶奶当仁不让的就成了感觉中最亲的人,然而,爷爷奶奶终究老矣,一般在我们没到中年的时候他们就给我们留下深深的思念走进了天堂, 有人说父母最亲,是的,父母最亲,因为他们给了我们生命,因为他们给了我们慈祥而无私的爱,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那种爱,伟大,不求索取,我们深深的感到父母最亲,然而,父母终究比我们大了一辈,父母终究有着说不出的绝对权威,况且,二三十岁的年龄差别往往因为对对事物的理解不同而变成代沟,加上前二十年他们没有你,后二十年你没有了他们,所以,他们那种爱无法陪伴我们走完人生。有人说夫妻最亲,可是,夫妻不是同胞所生,再亲的夫妻也是从二十几岁才开始生活在一起,虽然能够举案齐眉,同床异梦,水乳交融,可是,他(她)能够陪你走过的人生也就四分之三而已。只有兄弟,同一种血,前后不过几年时间来到这浑浑噩噩的世界,一同少年骑竹马,一同转眼白头翁,同锅住食,同甘共苦,互相牵挂,互通有无,打断骨头连着筋,虽然生活有些碰碰撞撞,可是打虎还是亲兄弟。为此,世界上最亲的莫过于兄弟!所以呀,你一定要记住兄弟之间的事,其实就是左手和右手之间的事,要一辈子尊重兄弟才能立足于天地!”
安邦有些为自己的想法捏了一把汗,差一点他被有希套了进去。他决计,让哥哥回家之后看看情况再来调整自己的思路。
他想,他应该爱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