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二(——他也要亲一下)
他们在飞霜谷的小楼里住了一段时间。
白天, 她偶尔也会给弟子们上课,提着昆仑剑在半空中挽出一朵剑花,凌厉又缥缈。那魔头就躺在了房梁上, 叼着根草懒洋洋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还拿着本本子画她。
她好奇地翻开一页, 就看见了一只白萝卜举着根火柴到处刺人。
有时候她低头翻书的时候,再一抬头,就会发现底下的弟子里混入了一只头顶魔角的小魔头, 他还会懒洋洋地凑过来,拖长调子叫她“小岁师尊”。
魔神浑然忘记了老牛吃嫩草事件,毫无心理压力地扮小魔头。
闲下来的时候, 大魔头就会拉着她去飞霜谷外的小镇里闲逛。
有时候朝照月也会来,和她抱怨傻瓜弟子们,抱怨宗门忙不完的事。
魔:可是为什么每次他和岁岁单独出来的时候,他都能准时出现?
她经常能够感觉到朝照月和燕雪衣在用眼神打架, 但是当她一回头,两个人都若无其事的样子。
反倒是阿娘不再对魔神哪哪不顺眼了。
阿娘就瞪她:“你吃面, 他吃葱,这样挑食都有人让着你,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是因为——
菩提神树知道, 天道是世间的过客。
她又保留了七情六欲, 那种虚无感就会在未来的岁月里更加强烈。要是有个同类陪伴着, 可抵岁月漫长。
一直到某天早上, 发现飞霜谷的灵草都长得比别处高了三寸后,朝今岁知道, 要到了告别的时刻。
每一次,她最多都只能在飞霜谷待三个月。
归位后,魔神和天道的久居之地,都会沾染神力,若是一直住在飞霜谷,对于人世间的平衡,就是一种破坏。
窗前的白衣天道看着远方:成神后,当真是人间的过客了。
幸好她还有家。
——九重天上,她和他的家。
魔神和天道回到了九重天上。
不过,关于到底住在谁那里这件事,倒真的是个问题。
他们先是一起住在了六合殿里。
魔神万年前,把六合殿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每天想着炸掉六合殿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踏入这里的一天。
当时魔神想:吾就是死,也不会踏入六合殿一步!
如今的魔神:淡定踏入、登堂入室,六合殿的桌子都要和她摆个情侣款。
一开始,他们的确在六合殿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直到了某天夜里,她一转头,发现他失眠了。
魔神阴沉地坐在了榻上,面色十分凝重。
她问:“燕燕,怎么了?”
青年面色扭曲,痛苦道:“太亮了。”
六合殿里亮得像是住在太阳上,到处充满了光明。
还很吵,外面的鸟喳喳叫,魔神还不能出手拍死。
他很想找个阴暗的角落静静。
岁:“……”
第二天,她就和他一起搬到了魔神殿。
魔神在黑暗里懒洋洋地舒适眯眼之时,发现她失眠了。
她转头幽幽地问:“燕燕,你不觉得有点怪么?”
魔神:“哪里怪?”
她说:“这里好像个棺材。”
有种入土为安的死寂感,没有光,没有声音,伸手不见五指。
她一闭眼,就感觉自己嗝屁了。
魔:“……”
他们干脆去了一趟魔界,把魔宫给搬了回来。
搬魔宫的同时,魔神决定把魔界的事也给一并处理了。
如今的魔界,是冉羊和红娘主持大局。魔神归位后,也选择了和天道一样不再干预魔界的运行。他没有明确说自己卸任,只是再也不会在魔界露面。
这样时间一久,魔尊的存在感就会削弱,届时魔界自然会有新的秩序建立。
他只是提着酒,与她一起去见了红娘、冉羊……还有那些从前与他一起打天下的魔族旧友。
他们依依不舍,虽然时常魔尊喜欢把人进万魔窟,但魔尊也算是个不错的上司,还有一起白手起家的的情谊。
尊上却朝着他们挥挥手,牵着自己的心上人消失在了魔界。
他们两个把魔宫给搬去了九重天,顺便把小眼睛也给揣走看大门去了。
魔宫被放到了神域的范围里来,放在了六合殿和魔神殿的中间。
这样,烈日不会灼烧黑暗,黑暗也不会吞噬烈日,他们找到了新的平衡。
岁:不用睡棺材了,真好。
魔:不用睡太阳上了,真好。
……
后来,人们总是忍不住好奇,那个当初大名鼎鼎的魔尊,到底去哪里了呢?
知情的魔越来越少,但是魔族都知道红娘是魔尊的心腹,时常要追问她。
红娘就会说:
“很久很久以前,魔尊有一个小月亮。”
“后来,魔尊追上了他的小月亮。”
……
百年后,天道和魔神回到了魔界。
发现魔界流传着凡间《嫦娥奔月》的故事。
她打开一看:嫦娥长了一对魔角,神似魔尊。
魔魔头:“……”
——谁特娘的造谣啊!
谁去奔月了?谁抱着兔子看人砍树啊!
他们经常手拉着手,天南海北地到处走,过年的时候就去飞霜谷串门,偶尔去围观一下熟人的爱情故事。
不过,职责在身,闲了两年后,魔神和天道就开始忙得脚不沾地,连回九重天上的时间都没有了。
魔神主杀伐,天道管新生,各自掌管一半的轮回。
有时候业务上也会有冲突,比方说魔神的簿子上让人死,天道的簿子上让人活,从前魔神和天道会因为这种业务冲突打得惊天地泣鬼神。
现在的魔神和天道——
“剪刀石头布吧。”
仅仅是管轮回,他们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魔神和天道,还要时时监控着人界、修真界、魔界三界的动向。
刺客:老子就说怎么噶一个又冒出来一个?
从前的轮回没人管,经常有遗漏发生,导致那两个关键人物根本没出生。
她在乎。
魔神知道她一定是做了什么。
……
朝照月:?
壁画上,面无表情的魔神跟在天道的后面,抱怨道:
魔神的耐心实在是没有天道那么好,她能够装作和他不熟装得炉火纯青,魔神就不行了。
魔神以为她不愿意说,就和她慢悠悠地逛着,他想:时间长得很,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他的,他可以慢慢等。
朝今岁开始隔三差五关心哥哥的剑练得怎么样了,魔神也开始隔三差五就给大舅哥送天材地宝,每年过年回来,都对朝照月态度好了不止一个度。
而且因为人手不足,轮回两个人根本管不过来,这种需要自己亲自下去顶着的活儿,一定会越来越多。
前脚,他们两个在朝堂上吵完架,后脚魔神就在人少的地方,把她一拽。
就是,算命的和刺客经常狭路相逢——
两方都气场强大,一旦交锋,周围人都要退避三舍。
魔神的簿子上会推演出王朝的覆灭时间,但是若是有一两个关键人物没有按时出生,天下迟迟不发生变故,秩序僵化,民不聊生。
魔神忍不住开始怀疑当初众神齐齐沉睡的真相——他们到底是真的为了天下苍生,还是因为干了几万年的活不想干了?
他对她冷嘲热讽,她便凌然以对。
魔:“不过,天道还是比魔神好些的。”
有时候人间的情况很复杂,光是去当世外高人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他想:不能这么下去了,九重天的人手太少了。
她看了壁画许久,要往前继续走,身后的大魔头却不动了。
——他也要亲一下。
天道觉得管人间事实在是难得很,不如在修真界天打雷劈来得简单;魔神也要抱怨众神死得太干净,什么破事都要落在他们俩的头上。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们俩手拉手吃饭去了。
想到他要当十几年的太监,她就忧心忡忡起来:这恶犬的精神状态本就不正常,要是以后更加不正常了怎么办?
她:?
比方说,就在朝今岁成为天道七十年后,《不测录》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两个关键人物失踪了。
这时候,天道和魔神就要改头换面去人间暗中操盘了。
有个人,用自己的命为赌注,押他性命无虞。
她捏造了一个身份考了个状元,想要匡扶社稷,扶持几个忠臣良将出来稳定秩序。
她问那恶犬又发什么疯?
“岁岁,你刚刚骂我的样子真好看。”
然而她穿着状元服踏入金銮殿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皇帝身边的头号大奸佞。
修真界和魔界有魔神和天道坐镇,不容易出现意外;反而是凡间因为人数众多,时常有意外发生。
“你到底说了什么,他们才改变了主意的?”
魔神和天道都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说:“也没什么。”
天道和魔神,齐齐瞄准了朝照月。
她:“燕公公,好久不见,怎么混成这样了?”
可是下一秒,她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但是一想到要装不熟装个十几年,奸佞的脸就扭曲了,越发阴沉了。
最开始忙碌的百年过后,天道和魔神终于停下来了,有空休假了。
就算是天道和魔神,只要是干活的,没有不对自己的工作有抱怨的。
她想:当太监当久了,都当变态了。
魔神就喜欢当刺客,半夜三更拿着匕首去刺杀人,人嘎了,天下不就更乱了么?
这一下凡,就要以这个身份待十年,还不能露馅。不然一旦被人戳穿,他们又要重新换个身份干活了。
黑暗里,长发青年直接把她按在墙上,亲了上去。
魔神的一生看似风光无限,可是作为一把刀,根本无人在意他的死活。
他们俩一边吃,一边对自己的工作开始了批判。
他们从轮回里,找到了一些功德加身的亡魂,美名其曰:得道升天——
她只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她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命运相连,同生共死。”
魔幽幽道:“至少不用去扮个死太监。”
……
她:“……”
天道笑得好大声。
于是魔神和天道的草台班子,勉强搭起来了。
算命的:我就说怎么忽悠一个死一个?
不过,还是不够,这些人不是真的“飞升”的修士,是没有神力的。
就连魔神自己,都不是很在乎。
对方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状元郎,好风流的品貌。”
于是,万年前那个自闭又冷漠的魔神就不说话了,任由她把壁画里黑黝黝的一片装点得亮堂堂的。
“太亮了,吾要睡不着觉了。”
她:“……”
“你怎么能把吾的神域搞成这个样子?”
她却抬头,笑了:“燕燕,你看。”
等到下了朝,奸佞就慢悠悠道:“状元郎,且留步。”
天道不得不亲自下凡。
可是在他以为自己远赴一场九死一生的赌局之——
他们以为她被这个死太监叫过去一定完犊子了。
她也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因为九重天的人手严重不足,大部分事情都要他们亲力亲为,实在是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混成这样,还不是有个杀千刀的死太监没出生,魔神不得不亲自下凡当反派。
他们去了众神沉睡之地。
大魔头:“……”
魔神的壁画里,有两个人。
她能掐会算,最喜欢装作世外高人,穿一身白衣,举着一面算命的招牌走街串巷,遇见了命定之人就开始忽悠他去结束乱世、建立新秩序;
他的心脏突然间紧缩了一下。
当初在洗心池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与他谈起过去的时候,大魔头突然间问她:
等到人前,他们又立马装作和对方不熟的样子。
实际上就是去九重天打杂。
——魔神九死一生的大劫,最后却平平顺顺地度过了,一定是有猫腻的。
她转头奇怪地看他,顶着两只魔角的漂亮大魔头,突然凑了过来。
——朝照月,危。
走在前面的少女回头,很自然地亲了他一下,“好了燕燕,再挂一个就好了。”
他们两个一见面,就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唇枪舌战。
周围的人都同情地看向那个清冷的少年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