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这天晚上，林霁在杨功的病房睡了一宿。
他睡眠时间不长，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杨功还没有醒。
林霁看了眼手机，有一条林星火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是这样：【阿霁，求我，我可以帮你。】
林霁看完短信就删了。
林星火总是喜欢让他去求，他不明白林星火的目的，但是他不打算再去妥协了。
他永远不知道林星火满足的标准是什么，他不再妄想能从林星火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林霁悄悄去洗手间洗漱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他不会留在这里等着跟那位王董结婚，他要跑。
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不过有一个问题，之前他要去内蒙，是只躲林星火一个人。
现在林家人要他联姻，估计都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他这趟走，最好直接让人找不到。
那么，仅仅是国内的偏远地区还不够，出国最保险。
林霁选定了瑞士，但买票付钱的时候出了问题。
他的卡都被冻结了，钱付不出来。
最近出国的机票不便宜，最少一张也得五位数，他平时没有把钱放到零钱钱包里的打算，他现在浑身上下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一张机票的钱。
回到林家后，在林自峰夫妻俩的要求下，林霁很少再跟以前的朋友联系。
不过他不想跟以前的‘穷朋友’断了，私下也经常去找他们一起玩。
以前的朋友都还没毕业，自己没有收入，也拿不出多少钱，但各方凑一凑，两张机票还是拿的出来的。
等到了国外，他稍微自由了一点，也赚了钱，再把借的钱还回来。
林霁联系了从前的同学，他之所以敢开口借，也是因为以前有人找他帮忙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帮助。
但没想到，他竟然被拒绝了。
从幼时的发小到初中同学，没一个人愿意借给他钱。
不仅如此，大家的态度明显不对，听到他来电话都是匆匆敷衍几句就挂掉。
直到最后一个，他初中时班上最好的朋友实在是看不下去他无人帮助，才提点了一句：“对不起阿霁，不是我们不帮，真的是我们不敢帮。我们家什么情况，咱俩以前天天在一块玩你是知道的，我要是帮了你，我妈就该丢工作了，家里还有姥姥要养老呢。”
这么说，林霁就明白了。
一定是林家人做了手脚。
林自峰只是商人，没有太大的权力，但让几个工薪阶层找不到工作还是可以的。
林星火又发来了短信。
【阿霁，婚期已经商量好了，再过两周爸爸就安排你跟王董结婚，你的时间不多了。】
【求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林霁依旧把短信删除，甚至干脆把林星火给拉黑了。
如果一定要去求谁才能解决这件事，他宁愿去求宋诚江。
不过现在，他还不打算这么做。
林霁去了银行，没有钱，靠人情借不上，贷款总可以。
他虽然不接触林家的生意，但对贷款这一块也有些了解，有一种贷款是个人信用贷款，借够机票的钱总可以。
但去了银行以后，他发现这条路也走不通了，贷款是需要个人收入证明的。
就连借高利贷、网贷，这种游走在边缘的贷款也是需要收入证明的，不然额度连五百都没有。
林霁虽然没忘记回到林家前的穷日子，但三年的富裕生活也确实改变了一点他的消费观。
原来四五块万块钱是这么多。
是了，想想那些穷困的地区，买卖一个孩子也就几千块钱，四五万怎么能不算多？
贷款从中午折腾到下午，林霁又收到了短信。
他把林星火原来的号码拉黑了，林星火就又换了个号码来催他。
【竟然把我拉黑了？阿霁，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是要帮你的。】
【听说你去贷款了，是想买票走吗？何必做这些无用功呢？求我，我会帮你的。】
此时，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的林星火面色发沉。
他的唇很薄，嘴角天生下垂，面无表情时显得又些阴翳。
昨天晚上林霁没回来，他只当他的阿霁被吓坏了，去找爸爸住了一晚，硬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发去短信。
第一条短信没有被回复，他也没有太着急，他知道他的阿霁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他，需要时间接受。
第二条短信还是没有被回复，林星火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但他还算是有把握，阿霁总不至于跟王向和那种人渣结婚，也不愿意求他吧？
第三条短信还是没有被回复，林星火翘起的嘴角渐渐平了下去，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结果发现他被拉黑了。
林星火看着手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换了个号码，继续发短信。
阿霁只是在闹脾气，很快就会来找他的，毕竟只有他才能帮得上忙，阿霁是聪明人，总不至于真的去跟那种恶习的老男人结婚。
林霁看完短信内容，继续删除，然后拉黑号码。
他心里升起来一股火，一个疯狂的想法逐渐有了雏形。
林星火做那么多，就是想让他开口求他，那他就偏不求。
他哪怕随便找个人睡一觉换点钱，他也不会去求林星火。
或许是因为林星火的逼迫，也可能是因为委屈与不甘积累到了顶峰，这个疯狂的念头在林霁脑海中愈演愈烈。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值吗？
这一刻，林霁觉得是值的。
天色渐晚，下班高峰期来临，路上人行色匆匆，街边的小饭店也开始冒出香味。
林霁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了一会儿，忽然坚定了一个方向，抬脚走了过去。
宋诚江家。
接到林霁的电话，宋诚江立马就放下手上的事出来了。
他以为林霁是为了之前的约定来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确实……有些雀跃。
见到林霁，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林霁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上一次在校门口，林霁看起来很是疲惫，累的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但是现在，疲惫消失了，换成了一股死气，一种很绝望的感觉。
宋诚江心中一紧，但他又不愿意表现出很在意林霁的样子，随口问道：“还没到周末，你怎么就来了？”
林霁的大脑迟钝着转动着，终于在记忆深处搜到了宋诚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像在老杨被打之前，他想去找能够证明老杨清白的证据，宋诚江拦住了他，说可以帮忙，但是要周末再说。
“不是为了那件事，”林霁：“我有别的事想请你帮忙。”
听他这么说，宋诚江又想起来了自己听到的那段对话。
果然，又对上了，勾引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从这里得到好处。
宋诚江冷声问他：“帮什么忙？”
“给我二十万，”林霁顿了顿，又说：“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是向宋诚江张了口，林霁就不打算只是要机票的钱了，他跟老杨出国需要安顿，连带着初到时的安顿费一起。
他知道宋诚江家的情况，二十万也就一个月的生活费。
林霁有些想笑，好像宋诚江觉得自己勾引他也不完全是不可思议。毕竟他这么穷，四五万块钱对他来说都是沉重的压力。
二十万对宋诚江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钱。
他想，林霁都能为了这点小钱上门找他帮忙，看来传言是真的，林霁还真成了林家的弃子。
弃子，弃子也挺好，没人要了，也只能傍着他活了。
宋诚江刚准备回答，就听手机响了，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并没有被提醒是骚扰电话。
他接起来，走到一边，林霁看着他，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
电话没有打很长时间，挂断以后，宋诚江走了过来，很果断的拒绝，“没钱，不借，你赶紧走。”
林霁皱起眉头。
刚才宋诚江的态度没有这么强硬，他看得出来，对方是想给他借钱的。
因为接了电话，所以才迅速转变态度。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林霁问：“是不是林星火。”
林星火是林家收养的义子，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都知道的事，这个名字宋诚江对的上号。
宋诚江什么都没说，只态度很冷的赶人，“你管我接谁的电话呢，没钱，不借，赶紧走。”
说完，他也不再管林霁，转身离开了。
他们在宋家的花园里说话，宋诚江走开后，立马就有佣人出来请林霁出去。
林霁见求人无果，也没在原地多留，出去了。
宋诚江不成，林霁又想到了桑烬。
但很快，这个人就被他否决了。
桑烬的可怕程度跟林星火不相上下，如果去求桑烬，可能不只是自损一千那么简单了。
林霁又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思考着钱该从哪里来，票该从哪里来。
晚高峰过去了，街上没什么人了，街边的烟火气也淡了，反而是酒吧、唱歌房之类的适合夜间消费的场所开始热闹。
林霁的念头越来越荒谬，熟人求不上，那陌生人呢？
这座城市那么多人，他如果挨个去求，装可怜，乞讨，是不是也能凑起来。
不过这个想法没有愈演愈烈，只是闪过一瞬就消失了，他还是做不到那种地步。
林霁走的脚有些疼，便打了辆车，往医院去。
今天已经晚了，干什么也来不及了，明天再说吧，今天先回去睡觉。
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林霁却发现病房空空如也。
老杨不在，护工也不在。
林霁第一反应就是林星火把老杨劫走了，他立马去护士站问情况。
但护士说，老杨是自己办理的出院，还给他留了东西。
老杨留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机票，是飞往伦敦的。
林霁正疑惑着，手机就响了，他以为又是林星火打来的，但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老杨。
杨功打的是视频，接通以后，林霁发现他站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
周围的人步履匆匆，大家都拖着行李箱，还有语音广播。
老杨在……机场？
杨功捂着肚子，说话还嘶嘶的抽着气，“小霁啊，我买了到伦敦的机票，你收到了吧？收到了就快来机场。”
“我买的最近时间段的，但是没有同一航班的了，咱俩得错开走，我马上得上飞机了，你的航班是明天早上的，最好也赶紧过来。”
“哎呦，我这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呢，不过没事，咱们到了伦敦再看大夫。”
“你会讲英语吧？到时候还得你跟那些洋人沟通呢！”
林霁愣在原地，这一通电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杨竟然买了两张最近时段不同航班飞往伦敦的机票？
林霁感觉不对劲，“爸，你怎么忽然会买去伦敦的机票？”
杨功哎呀一声，“那还不是你，昨天晚上抱着我哭，那么大人了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爸还不心疼呀！”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跟个男人结婚，还那么大岁数，比你爹都大了！咱们当然得跑了！”
“行了快别说了，快来机场，咱们应该前后脚到。”
林霁还是觉得不对，“可是你哪来的钱买机票？咱们家没什么存款，之前上高中的学费你都是多干活才攒下来的，你哪来的钱买机票？”
杨功又是一声哎呀，移开视线，看了看后方，又转过来说：“我好歹也活了半辈子了，不至于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吧！不过买这两张票，确实把我的钱都花光了，等出了国，爸得靠你养活了。”
“行了行了不说了，刚才排队的人都进去了，大喇叭又喊我了，我得上飞机了，你赶紧的！”
似乎是为了让他放心，杨功举着手机检了机票，迅速上了飞机。
这确实是飞往伦敦的飞机，周围有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杨功落座后，又催了林霁一声，然后挥了挥手挂断电话。
视频里杨功确实坐上了飞机，但林霁总觉得不对。
这个时候，林星火又来了短信。
相较于之前蛊惑他走进圈套一样的语气，这次的语气强硬了很多。
【阿霁，我不想逼你，但你不听话的样子真的让我很生气，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赶快回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这条短信是决定天平倾斜的最后一个砝码，林霁立马做出了决定。
他去了机场。
证件都在，他可以直接登机。
飞机凌晨四点起飞，到机场的时候才刚刚亮点。
林霁选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点了杯热可可，混乱的思绪逐渐恢复正常。
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就是有一种在一款很困难的游戏中忽然满级通关一样，顺利的过分。
顺利的……有些不真实。
紧绷的神经放松，困意也渐渐袭来。
林霁想不通，干脆也就不想了，定了两个闹钟，确定不会错过飞机，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到了时间，林霁顺利上了飞机。
飞机上很安静，这个时间大家都很困，上了飞机就脑袋一歪，什么都不管了。
老杨应该还没降落，发了消息也没回应，这是合理的。
但林霁就是感觉很不安，很不安，心跳声大的他自己都听得到。
他好像终于想通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昨天老杨给他打视频，展示自己在机场，还上了飞机，就好像……在刻意演给他看一样！
舱门关闭，空姐空少来检查安全带，林霁被提醒手机关机。
等空姐离开，趁着还没起飞，林霁给杨功打去电话。
没人接。
飞机开始滑行，马上就要开始滑跑了，林霁不得不将手机关机。
在他即将关机之前，收到了来自林星火的短信。
是一段视频，老杨手被捆着，人躺在地上，脸上新伤添旧伤，都看不清他本来的模样了。
【阿霁，你确定你不回来吗？】
林霁不顾飞机已经滑跑，解开安全带就往门口跑。
空乘人员以最快的速度摁住他。
“先生，飞机已经起飞了，请您坐回自己的位置！”
“先生，您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是没心情去管秩序不秩序的，他现在眼里只有老杨。
“有危险……我爸有危险，救救我爸爸……”
从林霁支离破碎的语言中，空乘人员们终于明白了这位客人失控的原因。
一位空姐蹲下来柔声安慰：“先生，飞机已经起飞了，我们不能停下的，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可以去联系机场，帮你解决您的困难。”
林霁主角也冷静了下来，他轻轻摇了摇头，“没用，解决不了。”
空姐又问：“那您觉得怎么样可以解决，我们可以帮忙，但是下飞机真的不行。”
周围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还有人热情地说：“就是小伙子，你有啥困难说出来，咱们能帮尽量帮，这都起飞了也下不去啊。”
周围人纷纷附和。
林霁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不用了，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颤着手给林星火发去了消息。
【我回去，我现在在飞机上，已经起飞了我下不来，我到地之后会立马返程，我会回去的，我求求你你别伤害他】
发完消息，林霁在空乘人员的搀扶下站起来，他对最近的空姐说：“麻烦帮我报警，我父亲被绑架了，但是有被撕票的可能，别声张。”
空姐表情严肃，“好的，你放心。”
做回座位，看热闹的旅客们也纷纷收回目光
随着飞行时间的增加，大家逐渐开始犯困打盹儿。
林霁望着窗外，他也很困，甚至大脑因为缺氧而发疼，但过分的担忧让他无法入眠。
他看着云端的风景，因为一直清醒着，所以也就清晰地听到了警报声，清晰地感受到了颠簸，以及……
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