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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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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无论处在如何的劣势之下,她若想人三更死,便绝不留人到五更

    浅碧用力地捂住胸口,却抵挡不住锥心的疼痛,她生生地抽了几口冷气,方才虚弱地开口,“阿满……我的确是内卫,可我,从始自终,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浅碧踉跄了几步,撑在矮墙上方才勉力站稳身形,她静静地看了沈思一眼,沈思竟被她森然的目光生生地逼退了一步。

    “浅碧身份卑贱,死不足惜,可是,阿满,太皇太后当真已经病入膏肓,你若……你若是还念着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此刻……便应该陪在她的身边……”

    浅碧的声音越来越弱,沈思这才慌了手脚,她扔开匕首扶住浅碧的手臂,一手捂住她的伤口,凄声道,“浅碧姑姑,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这就带你去找神医杨济。”

    浅碧握住沈思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阿满,回长乐宫去吧,太皇太后定能庇佑你一生……”

    浅碧静静地阖上了双目,沈思颤抖地伸出手来,去探她的鼻息,谁料想刚刚凑近了,便有一滴泪珠顺着她的手指滑落。

    沈思猛地缩回手来,眼泪在瞬间夺眶而出,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浅碧的尸身连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浅碧姑姑,待到此间事了,阿满就去长乐宫向老祖宗负荆请罪。阿满欠您一条命,日后定当偿还。”

    风扬起屋檐上的残雪,迷入沈思的眼眶,她连忙扬袖遮了遮风头,又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时候却有一股剑气陡然地逼近了她的后心,“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胆敢行刺宫里的姑姑?”

    是跟着浅碧出宫的那两名侍卫,沈思拧起眉头,她此时功力全无,避无可避,索性转过身去,迎上剑的锋芒,生生地受下了一剑。

    从未见过有人还未动手,便自己往剑尖上撞,两名侍卫着实怔愣了片刻,趁着这个空当,沈思拔脚便往巷子深处跑去。

    巷子最深处有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民宅,一座小院,两间正屋,沈思停在民宅的门前,将单薄的柴木门捶得响声震天,摇摇欲坠。

    “有没有人啊,小女子深夜路过,求主人家能赐个栖身之处,小女子感激不尽。”

    须臾的功夫,木门便被人从内推开了,沈思与门内之人打了一个照面,二人俱是一怔。

    “阿满?怎么是你?”十七拧起眉头看她,转瞬便发现沈思肩臂处的伤口,连忙将她拉到身前,“你受伤了?”

    “云飞?”沈思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便被满目的惊慌失措所取代,她抓住十七的左手,急声恳求道,“云飞,有人要杀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话音未落,巷子里便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两名侍卫已追至沈思的近前。十七顾不得其他,忙将沈思护在身后,不动如山地挡在门前。

    两名侍卫见十七身形岿然,气息沉稳,一时间不敢冒然出手,对峙了片刻,方才拱手试探道,“这位少侠,您身后的这位姑娘方才杀了一位宫里的姑姑,她现在是朝廷的钦犯,还请您高抬贵手,将她交给我们兄弟二人,我二人不胜感激。”

    “我没有杀人,”沈思将手覆在伤口上,冷笑道,“我被人陷害,如今内力全无,不然就凭你们两人,也能伤得了我?”

    “是你们伤了她?”十七将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面色冷寂地开口道,“你们是自杀谢罪,还是我杀了你们给她赔罪?”

    水云剑陡然出鞘,隐隐寒光在剑刃上缓缓流动。只在顷刻之间,水云剑上寒芒暴涨,剑尖已抵上了一名侍卫的咽喉。

    另一名侍卫没想到十七出手如此迅疾,下意识地向后撤了半步,正好看见沈思躲在十七身后,怯怯地探头看他。他思忖着硬拼恐怕不是对手,倒不如围魏救赵,于是挺刀便向沈思刺来。

    沈思此时功力全无,行动竟也慢了半分,利刃当前,她手忙脚乱的躲闪,谁料想足下一个趔趄,正撞在十七握剑的手上。

    十七见沈思冷不丁地撞来,怕她被水云剑伤到,连忙松开握剑的手,又推着剑柄向前送了几寸。

    剑下一声惨呼,待到回过神来之时,水云剑已从面前之人的咽喉处横贯而过。

    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伏在地,十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怔怔地看向沈思。

    方才袭击沈思的另一名侍卫见同伴骤然被杀,更是要将一腔怒火尽数宣泄在沈思身上。他执着刀在沈思周身左右挑刺劈砍,沈思狼狈的左突右闪,行动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十七生生地压下了想上前帮她的冲动,紧攥着双手静静地看她。然后,一个令他绝望的答案,呼之欲出。

    论文韬武略,心机手段,她无一不是各中高手,纵然现在,她功力全无,闪躲的步伐看似虚浮杂乱,却步步暗藏玄机。庄主说的对,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守护她?她原本就可以不需要他。

    十七看见,沈思退至墙边,倚墙而立,对手的刀正要当头劈下。她微微偏过头去,抬起左肩生生地接下一刀。那名侍卫见一击得手,正要将刀拔出,再乘胜追击。

    谁料想,沈思的右肩轻轻一动,竟带着他的刀一起凭空向后又撤了几寸。兵器突然脱手,那名侍卫连忙凑身去抢,就在这个时候,沈思欺身上前,左掌在他的咽喉处轻轻一拂,他已直挺挺地躺倒在地,喉间赫然插着一枚铁蒺藜。

    十七定定地看着沈思,她浑身浴血,面色苍白,一场恶斗之后,犹自喘息不定,纤弱的仿佛连细微的风也禁受不住。可怎么就会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处在如何的劣势之下,她若想人三更死,便绝不留人到五更,狠烈得令人不寒而栗。

    沈思觉察到十七目光中的审度,眸中闪出一丝慌张,她抬手捂住肩头的伤口,低声恳求道,“云飞,可不可以先帮我定穴止血?”

    十七恍然间回过神来,无论见识过她怎样的手段,他终究没有办法不管她,守护她是他经年累月的习惯,烙在他的骨血之中,洗不净,也抹不去。

    他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为她点穴止血,她看见他眉目松动,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揽住她的肩背,单膝着地,让她靠稳些,然后扯下衣料为她裹伤。她伤得不轻,这种狠厉粗暴的打法,与她的丈夫如出一撤。

    许多事情,十七不愿深究,只将目光专注于她肩头的伤口,轻描淡写地问她,“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儿?”

    “在候府中遇到一些难解之事,想回家和大哥商议商议。”

    “哦,那怎么会被宫里的人追杀?”十七的手上略顿了顿,他垂着头却依旧能觉察到沈思的目光,他知道她在探究自己的表情,她最善察言观色,若他表现出一丝怀疑,她便有千种应对。

    “我也不太清楚。”

    她拿捏住他对她的心思,只要在他的面前装无辜,他便再不忍与她较真为难,他明知道她的算计,却当真不愿再与她深究。

    这样的想法让十七心中一阵烦乱,于是为她裹伤的手便恨恨地一紧,疼得她龇牙咧嘴,痛呼出声,“嘶,你还能不能轻一点”

    十七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嘴角滑过一丝笑意,然后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

    他俯下\\身子将沈思拦腰抱起,低声道,“那我送你回沈家老宅。”

    十七抱着沈思在夜色中迅疾地掠过,他垂下头,看见沈思也正仰着头看他,神情若有所思,欲言又止。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口,风呜呜咽咽地从他的喉管灌入,在暖热的心肺之间牵起一阵令人惶恐的寒凉。他偏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沈思皱了皱眉,随即便抬手轻抚了抚他的心口,她的手柔若无骨,纤细温暖,仿佛当真可以驱散他心底最深处蠢蠢欲动的寒意。她见他在看她,于是对他笑得温驯,他正有些恍惚,却听见她已伏在他的耳畔,用软糯的声音,轻轻吟唱起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吴侬软语,如水般柔润的韵调,袅袅娜娜,清玲渺远,轻而易举地牵起他心中最柔软的情思。远处似乎有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催促着他清醒,可他却恍恍惚惚地再听不真切,然后耳畔心头都被沈思的声音占据,妖异魅惑,摄人心魄。

    可那明明是首再普通不过的曲子。他在沈家老宅的疏影轩中再次看到她时,她便背立在疏疏朗朗的白梅树下,轻声哼唱着同样的韵律。只是那个时候,她的声音清雅灵动,淳朴自然,如流过山间的一汪清泉。他还记得,她的鹤氅是如彤云一般艳烈的颜色,衣衫的袖口领口用繁复的针法,绣着吞红吐艳的叶茂枝繁,她周身沐浴在晨光之中,华丽而绚烂,晃得人睁不开双目。

    他几乎不受控制般地向她靠近,仿佛飞蛾扑火,在几步遥的地方,她突然转过身来,没有遭遇不速之客的惊慌戒备,亦没有故人重逢的喜悦激动,她只是这般无悲无喜地看着他,然后,静静地开口问他,“你是谁?”

    他早想到她也许会忘记他,临到头来却依旧难掩心中的失落,他喃喃地反问她:“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本应当记得你,是吗?”她上下打量着他,渐渐地在眉宇之间蹙起一点疑惑与歉意来,“像你这么出众的人,我确实不应该忘记的。”

    她垂下头来沉吟了片刻,脸上便又绽出笑意来,“我姓沈名思,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他知道她的名字是当今圣上御赐,也知她即将嫁为人妇,他不该与她痴缠。于是他偏过头去,低声道,“我,没有名字。”

    她正为忘记他的名字而懊恼,听他如此说,更是自觉理亏,于是上前一步,低声下气,言辞恳切,“你再告诉我一次,我保证再不会忘记。”

    “阿满。”他最架不住她求他,下意识地唤出她的乳名来。话音未落便觉出事有不妥。果然,她讪讪地向后退出小半步,看他的目光之中疑惑更甚。

    他怕她寻问,急忙岔开话头,“我生在正月十七,所以别人都唤我十七。”

    他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便仓皇地落荒而逃,直到走出很远,似乎仍能感觉到她正怔怔地站在原地,翻来覆去地呢喃着他信口拈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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