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74原来是因为这金屋里藏着娇
懒懒冬日,浓晴方好,沈思斜倚着熏笼,百无聊赖地默数着镂空窗格上的雕花,秀丽的眉目之间渐渐晕染上浅浅淡淡的惆怅。
自那一日起到如今,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若是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她怕是要被闷出宫怨来。
腿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君念却再也没有来过,每每思及此处,沈思的心中就有些莫明的气闷。严格来说,倒也不算莫明,毕竟君念若是不来,就没有人兑现让她回府的许诺。
沈思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窗外。因着终日里休养,带累得她看东西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迟滞。
窗外那些明火执仗的内卫已撤去大半,如今她能看得到的只余四五人负责未央宫日常的巡防。君念果然没再打算拦她,她若是此时想走,也能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她想到出了未央宫极有可能再被韩家的老太婆抓回永寿宫去,便又有些烦躁。于是她决定在没想出万全之策之前,还是先按兵不动的好,谁承想这一想便又是好多天。
其实她不是不清楚,每天日暮的时候,君念都会过来。只是在窗外一直等到她睡下后,方才进来看她一眼。她甚至暗暗地盘算过,若是哪天寻到机会挟他为质,一路杀出宫去,会不会多些胜算。
只是思索再三,仍抵不过心中的胆怯,且不说单打独斗她绝不是他的对手,她尚且未曾想好如何去面对他的“情不自禁”。于是她只能日日装睡,只求与他两下里相安无事。
屋里屋外俱是静寂无声,沈思张了张口,打了一个悠长的呵欠。
她觉得自己得醒一醒神,于是站起身来踱至案前,打开了君念交给她“随意处置”的木盒。
木盒之中有八朵用白玉雕成的莲花,四朵含苞,四朵怒放,花脉清晰,栩栩如生。沈思知道,牵机蛊母是以热融化,被人吸入鼻腔后方能致人中毒,为防药物的气味流窜,影响效用,所以将毒药藏在密闭的花苞之中。
沈思抠动木盒中的机关,将四枚花苞一一打开。果然其中两枚花苞的花蕊中各托着一粒淡红色的药丸。
沈思伸出手,拈起其中一粒凑到眼前,细细打量着。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害得她许多年来寝食难安,她在心里暗暗掂量着,是否要将它碾成碎末,以消心头之恨。
她在指尖微微用力,便有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她将花丸凑到鼻前轻嗅了片刻,然后蹙着眉头仰起脸来看向宫室的天顶,沉默了半晌,最后莫明其妙地“咦”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她听见后窗上传来极细微的声响,仿佛仓皇逃窜的野猫,尖利的细爪不小心擦过了窗棂。她费了半天的力气,方才克制住再“咦”一声的欲\\望。只将手中的木盒放回案上,然后慢吞吞地撩帘而出。
她知道自己虽然缠\\绵病榻多日,此时仍是艳冠群芳。却也没有料到,她一出宫门,就吸引了院中所有内卫的目光。
她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背负着双手,垂着头,逐着光影在靠近院门的地方来回踱着步子。未央宫中的内卫立刻向她靠近了几步,神情紧张戒备,不知所措。
她便仰起头来,冲着他们甜甜地一笑,“我看今儿个天气甚好,就想出来晒晒太阳,哪里知道外面怪冷的还。”
说着,她哆哆嗦嗦地将手笼入袄裙窄窄的琵琶袖中,又一溜小跑地奔回了屋子,徒留下一众内卫在她的身后面面相觑。
沈思掩上宫门,深吸了一口气,抬眼便看见靠窗的软榻上端坐着一个人。她连忙向前走近了几步,屈膝跪下,对着来人行了一个端正的大礼,“臣妾叩见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万福金安。”
丽妃穿着一身浅黄色衣缘的银红色袄裙,裙上一应花绣全无,越发衬得她身姿窈窕,几乎可以融入皇城的红墙黄瓦之中。
她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拨弄着护甲上的纹饰,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如今这后宫里人人都在猜,陛下为何这一月来,日日只在未央宫中过夜。如今本宫方才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金屋里藏着娇啊。”
“娘娘恕罪,”丽妃语气不善,惊得沈思连连叩首谢罪,“留在未央宫中绝非臣妾本愿,若是娘娘肯助臣妾脱身,臣妾日后一定时时记得娘娘的恩典。”
“你的意思是,是陛下将你软禁在未央宫中?”丽妃有些意外地斜睨了沈思一眼,只见她满脸委屈,不似作伪,便叹了一口气,又道,“既是如此,本宫倒是有心帮你。只是,你是陛下要的人,纵然本宫再有心,也是不敢忤逆陛下的意思的。”
沈思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她垂下头来绞着自己的衣袖,半晌之后,仍有些不死心地抬起头来恳求道,“臣妾不敢奢望娘娘为臣妾犯险,只是过几日正是十五,臣妾府上的婢女会去长乐宫为太皇太后送点心。娘娘可否为我传些讯息给我的夫君。夫君他曾掌过兵,陛下终归会有个忌惮。”
丽妃闻言,眸中一亮,她自然清楚镇远候在千机营中的威望。如今千机营驻扎在彬州大营,若是能借沈思的由头,挑拨起霍冲对君念的恨意,让霍冲调遣旧部与君念抗衡,那个时候,西林就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这个消息无论如何不能从她的口中传出。
丽妃欠身从软榻上站起身来,踱至沈思的面前示意她起身,然后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道,“你如今孤身一人陷在宫中,又有夫君在家中悬望,想想也着实可怜。”话锋一转,又道,“倒不是本宫不愿帮你。只是一来,本宫并不识得贵府上婢女的模样。二来,这么大的事情无凭无信的,只凭本宫的一面之辞,也难让人信服不是。”
丽妃顿在此时,不再多说一句,只拿眼斜觑着沈思,让她自己入套。
果然,沈思垂着头只斟酌了片刻便缓缓开口道,“未央宫是陛下的寝宫,娘娘身为陛下的妃嫔,便是光明正大的设仪前来,也在情理之中。”
丽妃挑了挑眉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沈思的眼神有些挣扎,咬了咬下唇方道,“让娘娘见笑了,为了躲避内廷的追踪,沈思常年将易容的药物藏在手肘内侧的假皮之下。娘娘若是设仪前来,沈思便有机会混在娘娘的婢女之中,出未央宫传递消息。”
沈思的提议正中丽妃的下怀,君念许久不入后宫,今日若是她大张旗鼓地往未央宫见驾,来日其他的妃嫔自然会有样学样,一来二去,人多口杂,到时候沈思的事情败露,便再也赖不到她的身上来。
思及此处,丽妃支着下颌,故作为难地沉吟了片刻,方道,“好,本宫答应你便是。”
“夫人的易容之术当真是巧夺天工。”
听见身后的人由衷的赞叹了一句,沈思舒了一口气,从铜镜中向后张了一眼。丽妃身边的小宫女临琪此时正拥被坐在榻上,在她溜出未央宫传递消息的这段时间里,便由她来冒充她,以应付不时之需。
就在半刻之前,丽妃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杀到未央宫,不由分说地闯进正殿之中,扬言要等君念下朝。临琪则趁着这个机会,身手利落地晃开了未央宫的守卫,溜入她栖身的偏殿中,与她换了装束。
其实沈思早与府上的虞琴约定好了在御花园中相见。只是丽妃会来,当真是意外之喜。便是丽妃沉得住气不来寻她,她也会想方设法地将讯息传给她。如此倒是省了她一番功夫。
当初在西林的时候,沈思曾在仆兰浔的手中吃过亏,如今便要他一座云州城作为报偿,也算公平。
沈思站起身来,从临琪手中接过腰牌别在腰间,若有似无地顺着她的话头恭维了一句,“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比不得你家娘娘威慑全局的气度。”
她未等临琪回应,提气纵身,已从后窗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