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33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南歌见沈思又这般不声不响地闹脾气，心里着实着急，连忙跟上前去，压低了声音急声道，“夫人，神机营的事。”
沈思脸色虽十分不好，神思却清醒的很，她脚下顿了顿，缓声道，“此事尚未有定论，贸然让候爷知晓，反而不好。过些日子，我再进宫一趟，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商量对策不迟。”
南歌不敢再劝，只得跟在沈思身后，出了思月阁。
刚出院门，便看见西边火光冲天，随后有叫嚷声远远的传来，正是念月轩的方向。
沈思与南歌俱是一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急忙飞身跃起了向念月轩掠去。
念月轩中此时早已乱作一团，刚到院门口，便看见紫箫，虞琴，倾舞三人正领着念月轩的一众丫头婆子端水救火。
倾舞眼尖，一眼看见沈思，急忙小跑至沈思身前回道，“起火的是西厢，所幸火势不疾，咱们屋里的人都逃了出来，贵重的东西也都带了出来。”
“西厢那边怎么样？”沈思环顾了一圈，没看见青鸾，心中着急，拉着倾舞的手臂急声问道。
“青姨娘还在里面，夫人放心，已经有侍卫冲进去救人了，”倾舞怕沈思着急，连声宽慰了几句，这才发现沈思身上还负着伤，急声问道，“夫人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妨事。”沈思无暇他顾，向院门处急迈了几步，这才看见翠薇满脸狼狈地被侍卫架出院子，一见沈思站在院外，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沈思面前，泣不成声。
沈思见此情形，简直心急如焚，一迭声地问道，“哭什么？你们家姨娘呢？”
翠薇原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此时一边哭，一边回话，直说了半晌，沈思方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来。
青鸾今早一起来就说身上爽利，已是大好了，心情很是畅快。便让翠薇翻箱倒柜的找衣服首饰，梳洗打扮，可衣服试了七八件，总没找到合适的，翠薇便多嘴说了一句，姨娘皮肤白皙，若是穿明红色一准儿好看。
谁知青鸾一听此话，直呆愣了半晌，吓得翠薇连唤了好多声姨娘，青鸾方才转过脸来指了一件银红色的袄儿，笑道，“就这件吧，虽说仍是逾越了，但我想夫人此时并不会与我计较。”
换好了衣服，青鸾又说想吃熬的软糯的粳米粥，不由分说地就将翠薇支去小厨房预备。谁知翠薇端着粥回来时，见西厢已是一片火海，她忙丢了粥碗，九死一生地冲进青鸾的卧室，这才发现青鸾高卧榻上，七窍流血，已是气绝身亡了。
沈思一听，禁不住双腿一软，南歌与倾舞见状，忙将沈思架住。
沈思喃喃自语道，“你一个小丫头，又没有学过歧黄之术，如何知道何为气绝身亡？就算是真的死了，青鸾是堂堂候府的姨娘，自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说话间沈思已甩开南歌与倾舞的手臂，踉踉跄跄地就要向火海中冲过去，南歌与倾舞死拦不住，正是心急火燎的时候，却见霍冲不知什么时候已赶至院门口，见此情形，连忙一个纵身跃至沈思身前，不由分说地将沈思拦腰抱住，厉声斥道，“阿满，不许去。”
“你放开我，青鸾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交代。”
沈思一边哭喊一边在霍冲怀中拼命地挣扎踢打着，霍冲丝毫不为所动地紧紧环抱住她，扭头吩咐霍礼道，“将候府二门内的护卫全都调来，半个时辰之内灭不了火，让他们提头来见。至于青姨娘，”霍冲顿了顿，满脸疼惜的垂头看了沈思一眼，“依夫人所言，一柱香的时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霍冲的话，让沈思渐渐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护卫们杂沓的脚步声在耳边纷乱的响起，沈思则静静的伏在霍冲的胸前，等一个结果。
时间漫长的仿佛静止，沈思觉得自己的心中是令人窒息的平静。然后她听见有人跪在霍冲的面前，一直静默了许久，方才斟酌着开口，“回候爷的话，青姨娘的尸体找到了。”
沈思感觉到霍冲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托在她的脑后，将她更深地埋入他的怀中，她此时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共鸣声。
“将尸体移至庆云堂停放七日后厚葬了罢。”霍冲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又道，“南歌，将夫人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到思月阁来。”
“我不去思月阁，”沈思依旧伏在霍冲的怀中，但心中委屈与伤心却再也排遣不去，她只能用力的攥紧了霍冲的前襟，拼命地压抑住哭泣，吵哑着嗓子一遍一遍地嘶吼着，“我不去，不去。”
霍冲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点在沈思的昏睡穴上，然后将她打横抱起了，缓步向思月阁行去。
从日暮时分回到思月阁，到此时窗外已夜色如鸦，一晃眼已经两个多时辰过去了，霍冲仿佛入了定一般，静静地坐在榻前。榻上的人呢喃呓语未有半刻安睡，霍冲则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绪亦未有半刻安宁。
方才安顿好沈思后，他特地把南歌寻来问了青鸾的来历。这才知道青鸾原是两三年前，跟着一个北方口音的女人进的府，后来就一直跟在沈思身边，沈思常说青鸾的娘亲对她有活命之恩。
此时他虽仍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明白了今天沈思失态的原因。沈思一向恩怨分明，又是个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的性子。如今却有负救命恩人的重托，想必是愧疚伤心，难以自持。
霍冲伸出手来，疼惜地抚上沈思的脸颊，轻轻地叹道，“阿满，不管亏欠了谁，都由我们一道去偿还，可好？”
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沈思幽幽地睁开了双目，满眼困顿地环顾了一圈，眼神渐渐冰冷了下来。她别开头去，避开霍冲的抚触，不动声色地抽出被霍冲握着的手，撑起上身，靠坐在榻上。
“阿满……”霍冲轻唤了一声，语气无奈而不甘。
“候爷忘记了，”沈思歪着头对着霍冲微微一笑，眉眼之间却是霍冲全未见过的陌生，她不依不饶地纠正，“皇上早赐了我名字，沈思，字静言。”
“阿满，你又何苦来怄我，”霍冲轻叹了口气，半晌后又低声道，“也罢，若你觉得这样心里会痛快些，也随你，只是……”
“候爷。”霍冲的话未说完，却听见郡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扭头去看，只见郡主正站在门外，怯生生地不知是进是退。
“你怎么来了？”霍冲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郡主迈入屋内，垂眸道，“青姨娘的灵柩已停放在庆云堂了，我想着姐姐与姨娘主仆一场，定是要去祭拜一下的。”
“我不会去，”沈思冷冰冰地接过话头，转脸看向郡主，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但是亏欠过她的人，我自然也不会放过。”
郡主惊地后退了小半步，她抬头看向沈思冷峻的眉目，权衡了片刻，柔声道，“姐姐此时身上正弱，不愿徒增伤感也在情理之中，死者已矣，还请姐姐节哀顺便。”
沈思审度地看向郡主，然后突然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那些自以为做事天衣无缝的人，孰不知冥冥之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她的忍让却换来沈思的得寸进尺，郡主不由怒从中来，“姐姐有话还请明说，不用这么夹枪带棒语带机锋。”
“语带机锋，那也得听者有心，郡主若是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沈思以手支颐一瞬不瞬地盯着郡主，脸上的笑意更浓。
郡主一时词穷，只得求救似的看向霍冲，唤了一声，“候爷，我……”
霍冲坐在沈思榻前，目光正不知纠结于何处，半晌方道，“你自回彤云馆，没有要事，不许再来思月阁。”
郡主没想到霍冲竟偏心至此，顿时心痛如绞，她定定地看了霍冲半晌，轻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郡主的背影，沈思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消失，她别过脸去，目光在chuang帐内侧逡巡了半晌，依旧没有按捺的住，冲着门外一迭声的叫南歌。
南歌听见沈思的声音急急忙忙地跑进屋内，见沈思正不顾霍冲的阻拦，就要推被下chuang。南歌正不明就里，沈思却已看见了她，扬起脸对她吩咐道，“南歌，你来得正好，收拾一下，我们回念月轩。”
“夫人，你还嫌府里不够乱是不是？念月轩此时一片狼藉，如何住得人？”南歌此时深恨自家夫人不知好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起来。
沈思没想到南歌竟然不给自己留一点情面，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咬着下唇不声不响地瞪着南歌。南歌不觉自己有错，亦毫不畏惧地回望向沈思。
两下里僵持了半晌，最终霍冲轻叹了口气，抚上沈思的肩背，“你留在这儿吧，我走。”
沈思微微一怔，待到反应过来时，却见霍冲已垂下手臂，向门外走去。
南歌见霍冲要走，拼命地对着沈思使眼色，而沈思却像被魔障住了心神一般，只是出神地看着霍冲的背影，一声不吭。
南歌正急得跳脚，却见霍冲已走至自己身边，侧头低声吩咐道，“看着她一些，有什么事，去外书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