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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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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冒冒失失地闯入他心中的人

    赐婚的圣旨三月初颁到镇远候府,然后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应事宜,最后一直拖到了九月初三,亲迎的队伍才将昌平郡主的车辇迎出了皇城。

    黄昏时分,君念换了常服,只叫了两个贴身的侍卫跟着,从宣宜门出宫,往镇远候府凑热闹。

    刚到玄武大街,便听见霍府笙鼓喧天,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君念让人递上备好的名帖,避开往来道贺的达官贵人,径直向念月轩走去。

    跨过念月轩的院门,只听院内梧叶凄凄,凤鸣细细。君念绕过影壁,见沈思正独坐月下抚琴。

    君念与沈思自幼熟识,知道沈思生性懒怠,所学多半杂而不精,却最擅长音律,尤擅抚琴。宫中教坊的琴师们日夜操习,也比不上沈思的一曲千金。

    可如今沈思处处与他疏远,每每见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君念恐怕自己一旦现身,沈思便不愿再弹,于是只立在影壁旁静静地看她。

    沈思平日里爱红,今日为了避嫌,只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罗纹绸衣,外罩了一件浅碧色的轻容纱衣,长发披散直垂腰际,一应钗环全无,只在额前缀了一只萤萤的碧玉蝴蝶,越发衬得肤如凝脂,目若秋光。她静坐琴前,仿佛山间璞玉,纯粹干净。

    君念一时贪看,不觉竟出了神。他自幼律己甚严,声色犬马,不过玩物,从来未曾放在心上。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么一个人,冒冒失失地闯入他的心中,让他魂牵梦萦,每每不能自己。

    君念还记得,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与霍冲一起赶去马场上骑射课,二人行至碧水池畔时,他一时兴起,想试试前些日子父皇御赐的龙舌弓,便着霍冲去取。

    那时君念一个人在碧水池畔徘徊,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忽听一个清越的女声传来,如黄莺出谷,珠圆玉润。

    “一潭死水,如何称得上碧水池,若能莲叶满池,方担得起碧水之名。”

    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位尚未及笄的女孩。女孩生得貌美,松软的长发随意挽了两个鬟髻,垂在脸侧,一袭明红色的袄裙,艳光照人。

    “出门时浅碧姑姑叮嘱过姑娘,在长乐宫外要少听,少看,更要少说,姑娘怎么一出门就不记得了。”

    女孩身边跟着位尚未留头的小宫女,听见女孩的大言不惭,奶声奶气地出言提醒。

    “南歌小小年纪怎么比浅碧姑姑还要麻烦?”女孩不悦地撅了撅嘴角,然后扶在汉白玉的护栏上,纵身一跃,已稳稳地坐住了,一双纤足悬空,悠然自在地晃荡着。

    女孩爱笑,即使是在刚刚不高兴的时候,脸上依旧是眉眼弯弯,让人观之可亲。这轻颦浅笑的面容让君念觉得眼熟。微一沉吟,这才想起,她不就是以前总跟在霍冲身后喊“谨之哥哥”的阿满吗?

    君念记得阿满是十岁那年被霍夫人带进长乐宫的,结果太后一见她就十分喜欢,于是一直留在身边,如今该有十四岁了吧。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不知为何,君念脑海中就浮现出李白的长干行来。

    常听霍冲说,阿满生性好动,全无半点女孩子的样子,又哪里能和长干行里那个羞涩温婉的商妇搭上半点关系?

    这般想着,君念脸上竟多了一丝笑意,正出神间,霍冲不知何时已取了龙舌弓回来,正见着他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称奇道,“殿下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君念回过神来,见是霍冲,不觉有些尴尬,笑道,“我在想,这一潭死水,如何称得上碧水池,若能莲叶满池,方担得起碧水之名。”

    霍冲闻言微讪,盯着君念看了半晌,方才打趣道,“殿下玉体还康健否?要不还是传个太医来瞧瞧吧,微臣估摸着君有疾在头项,不治将恐深。”

    “霍卿所言甚是,寡人有疾啊。”君念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意味深长。

    霍冲听到“寡人有疾”四字,一脸了然地笑,正要接这话茬,谁知一错眼,正看见阿满。霍冲眸光一动,神情再不似惯有的玩世不恭,他弯了弯唇角,笑得温柔缱绻。

    “阿满,过来。”

    阿满见是霍冲,忙从护栏上跃下,一溜小跑地奔至霍冲身边,笑嘻嘻地先唤了一声“谨之哥哥。”这才看见君念站在旁边。

    不知为何,阿满一见君念,脸上便敛了笑容,她扭扭捏捏地对着君念屈膝福了福,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齐王万安。”

    见阿满与霍冲亲近,君念心中有些莫名地不是滋味,于是他板起面孔,只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听他们说话。

    “母亲不是叮嘱过你,只在长乐宫里呆着,不要在宫里乱跑吗?”霍冲见了阿满显然很是高兴,连原本的责备也被他说得抑扬顿挫,半点威慑也没了。

    “是太后婆婆要与贵妃娘娘说话,我只听见了什么议亲啊,随园韩家啊,然后就被太后婆婆赶出来逛了。”阿满却很是委屈,忙不迭地解释。

    霍冲闻言忙咳了一声,截住了阿满的话头,“齐王殿下面前,什么婆婆,你啊,我啊的,也不知长乐宫的姑姑们这几年是怎么教你的?”

    阿满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怯怯地看了君念一眼。

    君念见阿满时而张扬如风,时而惴惴如鹿,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对着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那时候,君念想阿满被太后护在长乐宫里长大,没有见识过宫里的险恶,说话才会如此口无遮拦,却难得一派天真自然,十分讨人喜欢。

    直到数日之后,他安插在他母妃宫中的小夏子跑来告诉他,贵妃娘娘正央着太后要将正进宫待选的韩家长房嫡女韩怡指给他做正妃,明日就要宣韩怡到长乐宫相看。君念这才想明白,那天阿满分明是故意要给自己透口风。

    君念的父皇武宗皇帝育有三子,君念非嫡非长,却一直志在青云,野心勃勃。因此结亲在君念眼中不过是他夺嫡路上的重要筹码。

    依君念看来,他父皇年岁渐长,愈发多疑,与权力漩涡之外的清贵之家结亲,才是韬光养晦的上策。或者孤注一掷,与立场尚不分明的权贵结亲,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他的母妃当真糊涂,随园韩家正是他母妃的娘家,无论他是否娶韩怡,韩家都会支持他,这亲事做的着实是招废棋。

    君念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却无端又想起阿满来,她那双杏核似的眼睛,流转之间几多柔媚慧黠,让人挥之不去。

    或许她才是齐王正妃的最佳人选。比如她勉强算是霍家的人,正是父皇看中的清贵之家。再比如她的身世不明,日后他若用得着,只管让某个权贵认她作女儿,当真是一举两得。

    来传话的小夏子半晌不见他回应,连唤了几声齐王殿下,君念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地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轻咳了一下,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微一沉吟,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示意小夏子近前,压低了声音道,“你去趟长乐宫,找到太后身边的阿满姑娘,就说羽林郎霍冲托你告诉她,齐王殿下刚将绿绮赏了他,明日午时邀她到小云轩赏玩。”

    看到小夏子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又一脸莫明地去了长乐宫,君念微微一笑,早听霍冲说过,阿满是个琴痴,但愿司马相如的绿绮能勾得起她的兴致来。

    第二天午后,当阿满提着裙子,冒冒失失地闯入小云轩的时候,君念正半个身子偎在韩怡身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羞红着脸,心猿意马地在刚刚画好的山水图中,添画一对鸳鸯。

    君念偷偷地瞄了阿满一眼,只见阿满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目瞪口呆地捂上了嘴。

    居然没有叫出声来,君念觉得颇为扫兴。不过转念一想,纵然阿满没有大喊大叫引来众人围观,但是以阿满这样冒失的性子,心中又是个藏不住话,这事儿怕是过不了几天,也就人尽皆知了。

    谁知阿满只愣了半晌,便回过神来,她像是省得了什么,垂下头来微微一笑,然后抬起头来,眼波流转,竟对他使了个眼色,便蹑手蹑脚地蹭出了小云轩。

    饶是君念,此时也猜不透阿满想做什么,再看韩怡笔下那只蹩脚的鸳鸯,顿觉无趣地很。君念索性抽开身,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端起茶来压压惊。

    谁知一壶龙井尚未品完,便听见阿满去而复返,娇俏的声音从小云轩外传来,愈渐明晰。

    “要不怎么说这皇城中处处都有讲究呢。阿满原本总也想不明白,为何这处园子要叫小云轩,结果今天早上在院门外这么一张,正好看见一丛芍药浓浓艳艳地开在假山上,可不就像一朵彤云来着。”阿满声音如珠玉相击般清脆动人,说话间还带些吴地的口音,尾音微微上扬,像带了钩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勾住了君念的神思。

    “哦?哀家在这皇城里住了大半辈子,怎么不知道小云轩还有这样的玄机,你这丫头要是敢扯谎,看哀家不撕烂了你这张油嘴。”随即传来的是太后的声音,沉静中带着宠溺。

    君念这才醒过神来,他的婚事,太后才是关键。与其闹得人尽皆知,坏了韩怡的名声,最后让韩家记恨,倒不如只惊动太后一人。太后久在深宫,沉稳干练,且顾全大局,有的是大事化了的法子。如此看来,阿满想得竟比他还通透。

    君念斜着眼风扫了韩怡一眼,她显然也听见了太后的声音,停了笔正不知所措地站着。君念心中竟生出些许厌恶,却仍是面色不动地走到她的身后,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凑到她的耳边低低地笑道,“怎么不画了。”

    这时机把握地正好,这边君念话音刚落,那边阿满已扶着太后跨入了院门。

    韩怡看见太后跨入院门,这才反应过来,忙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君念的距离。俯身跪下请安。

    太后脸上挂着的笑瞬间僵在了嘴角,她斜了韩怡一眼,然后扶着阿满的手,径直走到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

    “是念儿啊,起来吧。”太后从浅碧手中接过茶盅,沉着脸只吩咐君念起身。

    君念一撩下摆站起身来,扭头正迎上韩怡求救似的目光。

    “念儿身边的丫头瞅着面生,是哪个宫里的?”太后漫不经心地开口,正好截住了二人的眉来眼去。

    韩怡连忙垂下额头,低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是入宫待选的采女韩怡。”

    “你就是随园韩家的长房嫡女韩怡?”太后蹙起眉头,脸上已有了几分不悦。

    “回太后的话,正是臣妾。”

    “荒唐!”太后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撂在了桌上,眉间怒气隐而不发。

    太后沉吟了片刻,扭头吩咐侍候在一边的浅碧,“浅碧,你带几个人去院门口守着,就说哀家在这儿赏花,想清静片刻,不要让人打扰。”

    浅碧领命出了院门,太后起身踱至韩怡身边,居高临下地看她,“贵妃常说你品貌俱佳,今日本是要宣你去长乐宫的,如今倒也省事了,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担不担得起这四个字。”

    韩怡勉强抬起头来,见太后凤仪端庄,眼神疏淡,心中一惊,忙又垂下了。

    “嗯,模样儿倒还算齐整,但品行嘛,”太后顿了顿,冷笑道,“简直一塌糊涂。”

    太后转身将画案上尚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揉起了掷在韩怡面前,厉声道,“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须知好人家的姑娘处处谨言慎行,你身为待选采女,却和个皇子孤男寡女画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

    韩怡被太后如此训斥,心中又羞又怕,早已抖成一团。

    君念颇为不以为然,却仍得装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斟酌着正要开口。却被太后厉声制止。

    “你不要说话,待会儿哀家再找你算帐。”太后横了君念一眼,转身坐在太师椅上略歇了歇,对着韩怡的面色和缓了许多,“罢了,念你初犯,哀家就当今日没有来过小云轩,你回去安份守己吧。”

    太后示意身后的两名宫人将韩怡架出小云轩,转头正瞥见君念蹑手蹑脚想往院外溜,连忙喝住,“念儿,你给我跪下。”

    君念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跪下,心道这结亲的事儿算是搅了,可太后的一番唠叨终究还是逃不过。

    谁承想,太后板着脸孔正要开口训斥,却见方才不知去了哪儿的阿满提着一篮子玫瑰花走到太后身边,笑道,“太后婆婆你看,这小云轩里不但芍药开得好,玫瑰更是水灵,回去长乐宫,我和浅碧姑姑一同给您做玫瑰千层糕去。”

    太后原本正默不作声地绷着脸,看见阿满怯生生地眨着眼睛,终于还是没有绷住,脸上重又堆起笑来。

    大概是顾忌着阿满年岁尚小,当着她的面有些话着实训不出口,太后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着君念道,“这半月内,你自己回府好好思过吧,没事少往宫里跑。”

    太后站起身来,扶着阿满的手往院外走,君念转头去看,正迎上阿满狡黠的目光,她对着他一字一顿地比着唇形道,“你要怎么谢我。”

    君念垂下头来,一抹轻笑在唇边滑过,刹那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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