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二三事（三）

    无论鬼神有没有，我是无惧无畏的。

    我们这养蚕，吃猛桑时很多人家桑叶不够，有的人都要跑到邻乡去买，就那样还得自己采摘。总有懒人或者爱占便宜的会乱伸手，小时候和堂弟在河底（废黄河边上）看（看守）桑叶，两个人带条狗就铺点塑料布睡在桑树地里，边上就是公墓地。

    夜里下起雨，我们就把塑料布四个角扣到周围的桑树枝上，我俩蹲下面躲雨，雨停了摸不着还会不会下就回家了。

    有一晚我们去的时候，还有大概几十步就到下路口，下去的小路两边都是坟墓，路口过了又是后弓转弯，那时那里还有几棵大槐树，就在这离几十步，有个三十来岁左右知识份子打扮的男青年，靠在一种我们叫小轻骑的摩托车上，停在路边不敢过去了，那天月光还好，上前一看，槐树下路上横躺着一个人，我们就问哪个啊？那人就应声回答了，我发现是我堂弟的堂舅，我叫表叔的，他也是来看桑叶的，我婶子娘家就在本村，这缺损事做的，真要把人吓出什么来也不想想。我和那骑车的说，没事，你过去吧。以前那还是土路，坑坑洼洼车少，要是现在车来车往的就不是谁吓谁的问题了。

    我从小就敢走黑路，七八岁时一个人走都不怕，小时候好天真，别人都喜欢走亮路，我不，越黑越高兴。我傻乎乎的想，黑好啊，黑我看不到鬼，鬼也看不到我！

    大概在四五年级的时候，我们这里搭地震棚，家家都在屋外用塑料纸（布）搭棚子住，我爸叫我去三爷（叔）家拎开水，到他家要走个弯路，转弯处有个水湾，那里淹死过人，我们到那都从边上的树地斜穿过去的，那里本不是树林地，被走来走去走成路没办法主人只好把它种上树了。回来时还得走那里，当时下着大雨，睁不开眼那种，天黑的真伸手不见五指，我拎着开水瓶，一下子撞到一棵树上，恰好一个闪电划过，我抬头一惊，啊！怎么这个人这么高！其实是杨树皮反光我看花眼了，我们这栽的主要树种就是意杨树，下面皮纹粗糙，摸多了也滑，往上看白皮的能反闪电那种强光，手一模就有数了。那里平时哪棵树到哪棵树几步远都刻在脑子里的，那天只是雨天心被干扰了而已。就那样，心里也一点都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坟茔里安眠的都是自己的长辈先贤。就算真有恶鬼想害你，还有长辈祖灵护着呢。

    每次往返县城都要路过河底转弯那一片坟场，每次从县城回来时，在距离坟场四五十步我都会点四下头，那里是我们村以前为往生者举行“送城”仪式的终点磕头的地方。一到那就觉得一个个人在往这边磕头，其中也包括自己从前的身影。我点四下头，叩拜父老乡亲。

    到转弯处，就是我大爷的坟茔，我也会点四下头，叩拜下的长辈，再十几步就是岔路，下去三十多步路边是我祖父母的坟茔，所以快到岔路时我也总会冲那个方向叩拜四下的。

    有一晚带我女儿去妈祖庙玩，回来时天黑了，路过那里也这么做，女儿还问我，我说没什么，毕竟她那时还小，八九岁说了她也不懂。

    这与迷信无关，我只是发自内心尊敬先贤。

    年轻时都是狷狂桀骜的，谁老大啊？有时候你觉得你是天的老大！有时候谁谁谁爱谁谁，我都无所谓，但是在出席丧席时，知客伴随唢呐一声谢客大喊，孝子贤孙成排成队一跪叩地，瞬时间感受到浓浓的血脉伟力自远古排山倒海扑面而来。唉，这都扯哪和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