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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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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姑好容易才止住泪水, 她问哥哥:“哥哥远道而来可饿了?快与我回家。”

    岚娘也示意她走:“如今店里有我顶着,你赶紧回家便是。”

    兄妹俩在路上便说些各自的境况,黄翰飞听说妹妹被奶娘所救后居然被狠心叔伯所卖, 当即眉毛倒竖就想为妹妹报仇, 慈姑忙安抚他:“那两人来汴京闹事,已经被衙役投进了大牢,原本他们侵吞的资财也都还了回来。”

    等见到慈姑的二层小院后黄翰飞吓了一跳:“汴京房子这般贵,你能买得起这么大, 定然赚钱攒钱很辛苦。”

    慈姑抿嘴笑:“你家妹子有手艺, 算不得太耗费许多。不过——”

    她吐吐舌头, 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原本存来买黄府的银子近日买了哥哥你所见到的酒楼, 只怕还要等上一等。”

    “我是男儿, 这等事情便由我来担负,妹妹只自己做菜开心便是。”黄翰飞当仁不让。在来的路上他听闻妹妹小小年纪便自己开了食铺脚店,心里便心疼不已,别家小娘子正天真烂漫享受闺阁悠闲时自己妹妹却整天里埋首油烟之中, 着实叫他心里难受。

    慈姑犹豫起来:“可哥哥你,不打算像爹爹一样读书入仕吗?”她虽然年纪小可也记得爹爹当初夸哥哥读书有天赋、过目不忘, 或许能承接他的衣钵。

    “不!”黄翰飞毫不犹豫, 初出琼州时他还迷迷糊糊不敢相信,对方说爹爹案子即将平反,他高兴之余便生了迷茫:自己这一生要做些什么?一开始还迷茫,如今经过一路思索, 已经有了答案,自然便拒绝了妹妹的建议。

    “你怎么能不读书?那爹娘该多伤心?”慈姑失声。

    濮九鸾见气氛不对,便站出来打圆场:“你哥哥进了汴京便急着见你,还未休息梳洗, 你让他先去更衣休憩。”

    慈姑见哥哥胡子拉碴一脸风霜,便也不忍心苛责他,带他往大松房里,寻了大松衣物叫他洗脸换衣小睡片刻。

    自己则打算做菜。

    黄翰飞本就是强撑着,此刻见到妹妹见她安居乐业,心里那根绷着的弦便也松了,换了衣裳一头栽倒枕头上,直接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黄昏,夕阳从窗棂里照进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今夕何夕迷茫,旋即鼻尖闻到了一丝香气。

    黄翰飞起身,这香气极其熟悉,他便顺着香气直往灶房里去。

    慈姑正笑眯眯端菜出来:“哥哥醒了?今儿做的是玲珑牡丹鲊和辋川图杂拼。”

    黄翰飞眼前一亮,这两道菜一道是母亲拿手菜,一道是父亲家乡美食。

    但见餐桌上一人面前摆着一个瓷盅,里头的鱼肉被片成了薄薄叶子形状,而后一瓣瓣拼接入盅中,从外头瞧起来恰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娇艳欲滴。

    黄翰飞眼中尽是怀念:“当年爹爹极爱绍兴这道玲珑牡丹鲊,每每吃这道菜就酒,极其尽心。”

    慈姑夹一筷子与他:“爹娘都已经好好安葬,明儿我们便去墓地上扫墓,好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这玉色的鱼鲊放在盘中便薄而透明,此刻在灯火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薄如蝉翼,放入嘴中,鱼片鲜嫩滑美,外头连着的鱼皮又韧劲十足,吃上去鲜香十足。

    他蘸了蘸旁边的蘸料,这蘸料是慈姑特意用豆蔻粉、青花椒梗、荆芥叶、紫苏调制的,蘸一片有咸香辛辣的滋味涌上舌尖,搭配着嫩滑的鱼片,吃上去清爽十足。

    这蘸料刺激得他口中唾液分泌,赶紧再吃一块鱼片,简直如一块肥油滑入嘴中,温润细腻,几乎是滑进了嗓子,咽下去之后鲜甜满口。

    黄翰飞点点头:“当真同儿时所吃一模一样。”

    他又瞧向旁边的辋川图杂拼,这道菜当年曾经风靡汴京,《辋川图》是前朝大师王维所画名画,据说是一位比丘尼所制。卢氏也曾炮制过,因着家人爱吃,便成了她的拿手好菜。

    这道菜光是里头的各种原料便要四五种,最难得是居然要将各种辅料拼接成一幅《辋川图》,非但要求厨艺精妙,更要求做菜人胸中有丘壑,有极高的美学造诣。

    慈姑笑着给哥哥指点里头的配料:“先将肉鲊做成肉羹,这便是头一味鲊臛。而后是肉片晾晒而成肉干的脍脯,第三味是羊肉剁成肉馅儿,加黄酱蒸煮变成醢酱,其余各色便是各种杂蔬。”

    不知她用了何种法子,巧妙利用了所有的肉脯肉羹,将他们巧妙做成《辋川图》里的山川、河流、树木,瞧着栩栩如生,可仔细打量每一样却都能吃。

    黄翰飞瞧着这幅熟悉的旧时图画,心中感慨万千,昔日围坐一室分食美食的一家人四分五裂,如今只余了他和妹妹两人。

    慈姑却没有他那么多感慨,给哥哥用勺挖一块鲊臛:“哥哥,且尝尝。”

    黄翰飞吃进嘴里,这鲊臛原来是鹿肉制成,这野生鹿肉饱满紧致,制成鲊臛后咸香适口,更高明的是慈姑居然在里头还放上了藿香碎末,肥美的鹿肉里头登时多了一丝酸爽,开胃不已。

    而醢酱更绝,用了新鲜的鹌鹑肉,上头铺满了红色的茱萸粒,还撒着一些微绿的芫荽末,正好充作山的阴影与青苔,这搭配雅致又新颖,叫人几乎舍不得吃。而至于下定决心吃上一口,便觉鲜嫩中带着一点点卤香,格外鲜香。

    吃腻了也不怕,里头还有脆生生的紫萝卜秧子,清洌洌的莼菜、清爽的嫩笋,各色颜色搭配精致,这道菜可以一边吃一边赏景,瞧着也颇有意趣。

    黄翰飞几乎是很快便吃完了这道菜,他在狱中这许多年都受尽折磨,未曾吃过什么美食,路上虽然没有被亏待,可也是过路普通饭食罢了,如今骤然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当真是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他少不得要赞叹一句:“妹妹这手艺可真不错。”

    慈姑笑眯眯瞧着哥哥:“在眉州时候遇到一位好心的师傅教导我的。”

    她见黄翰飞眉宇之间始终有一丝郁郁,便劝解他:“可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须太过自怨自艾。”

    黄翰飞苦笑,这才将缘由说明:“我哪里是为着这个,只是……”他住了口,瞥濮九鸾一眼。

    濮九鸾会意,便与慈姑说:“你们兄妹团聚,我便也不多待,先告辞了,明儿再来寻你。”便告别出去。

    黄翰飞思来想去,还是下定决心与妹妹说明:“当年朝堂争斗,爹不过站错队,便使得我们阖家支离破碎,倘若不是我命硬,不是奶娘心善,只怕我们家早已家破人亡,这样的朝堂,当真值得再次踏足吗?”

    慈姑一愣,她一门心思想叫哥哥继承父亲的衣钵,却不知当初的争斗给哥哥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黄翰飞长叹一口气:“其实皇位换哪位皇子做,都不过是他们赵姓人自己来回争斗,与我们何干?又与百姓何干?这上下许多朝来回不过是沐猴而冠,一群猴儿精明些自私些,为着钱权名利争斗,将百姓生命视作草芥,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瞧着却是皇族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思及这些年的见闻,心里越发厌憎这些当权者,索性将自己的排斥一五一十说给妹妹。又有些担心妹妹会无法接受。

    谁知慈姑也跟着点点头:“既然哥哥无意于卷入朝堂,以后做个隐士,也是极好的。”她能与家人团聚心里已经是倍感欣慰,叫哥哥继承爹爹衣钵也不过是理所当然从世俗眼光自然如此,可仔细想来便是爹娘也当希望哥哥以后活得自在。

    不愧是自己妹妹,黄翰飞点点头:“以后我只想钻研学问,著书立说,远离朝堂纷争。”

    “嗯!”慈姑抬起头冲哥哥笑,兄妹能团聚,自然胜过万物。

    “不过——”黄翰飞忽得想起一事,“你与那镇北侯又是个什么光景?我一开始还当来接我的人是朝廷官差,后来得知原来朝堂还未替爹爹平反镇北侯就先派人接走了我。在路上又得知这镇北侯帮着我们爹爹平了反。”

    那些接他的人都待他极其恭敬客气,几乎是拿他当主子一般敬着,堂堂镇北侯为何要如此礼遇个落魄了的官宦子弟,又为何要好心帮他爹爹平反?等他进了京又被人送到镇北侯处,堂堂一个侯爷,理应日理万机,却亲自将他送到了慈姑跟前,还左右不离地陪着慈姑,这中间能没个什么?

    这……慈姑沉吟起来,她要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害羞道:“哥哥,你还是莫问了。”

    黄翰飞浸染世事许多年,早已不是懵懂少年,再加之慈姑表现一下子便让他心中隐约的担心成了真,他忽得跳将起来:“这厮可当真狡诈!”

    他狠狠道:“以为施展些蝇头小利,又有这水磨功夫便能心想事成?哼!谁给他的胆子叫他欺侮官宦之女?若是真心悦,遣了官媒来提亲便是,做这些小意温存给谁看呢!”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自然不怕别人来向慈姑求亲,可恨的是濮九鸾这种毫无诚意、看似各种殷勤却唯独不愿松口献上正妻之位的男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慈姑忙解释,“他来提了亲,只是我想等父亲案子平反再考虑婚姻大事,这一切原与他无关,是我。”

    “真的?”黄翰飞狐疑道,“你可莫上了当。须知男子除非媒人上门八抬大轿,其余都不过是水月镜花不可相信。不对!就算是媒人上门八抬大轿也不一定可信,还有那进门后冷落妻子宠妾灭妻的呢!”

    “当真!”慈姑哭笑不得,怎的好久不见的哥哥来了便是这般,嘴里那些道理一套一套,活似岚娘捧着的话本子里掏出来的一般,“我第一想要的是好好经营酒楼买回黄家宅子,其余万事都排在这一遭后头。”

    “那就好。”黄翰飞这才放下心来,你不管将何事放在第一位都不能将男子放在第一位。我黄家的女儿这点子志气要有。男人有的是,大不了哥哥帮你养戏子、养面首,生出来孩子养在哥哥名下,哥替你养着。”

    这……

    慈姑幽幽抬起头,或许可以引荐哥哥与福王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山家清供》“吴越有一种玲珑牡丹鲊,以鱼叶鬬成牡丹状。既熟,出盎中,微红如初开牡丹。”、“比丘尼梵正,庖制精巧,用鲊臛、脍脯、醢酱、瓜蔬,黄赤杂色,鬬成景物,若坐及二十人,则人装一景,合成辋川图小様。”

    醢酱,读音为hǎi jiàng,汉语词语,意思是肉酱。臛,拼音为huo,汉字,是肉羹的意思。读作fu时字义是肉干、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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