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宋宏待儿子严厉, 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
宋雅志在外头装得光风霁月驴粪蛋表面光,回家却极其惧怕父亲,当下求饶道:“如今食饭行里新来了个小娘子, 厨艺极其了得……”
“厨艺了得又如何?”宋宏敏锐盯着儿子,“你莫要动了那歪心思, 以后你的婚事要你由你姑姑指定, 要么寻个御厨世家陪嫁丰厚的独女,到时候我们吃两门绝户财,成为京城第一厨子世家,那才是正紧事情。”
“爹, 你想哪里去了?”宋雅志哭丧着脸, “如今这小娘子甚得姑母的欢心,我是担心姑母有意选她做徒弟。”
“哦?还有此事?”宋宏瞪大了眼睛。
宋雅志见他爹信了, 便添油加醋:“万一姑母还有别的意思……”
厨师行当里历来有这样的传统:若是师父没有子嗣 , 那么做徒弟的得了师父的传承, 便要牢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后为师父养老送终。
宋宏盘算起来, 若是堂姐有了那另找承继人的心思,自己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被他们私下里反复琢磨的宋行老此刻正在长寿坊康娘子食盒店院里问慈姑:“明儿个我要去都水监汴河堤岸司。巳时,你记得准时到。”
“啊?”慈姑适才还在灶间忙碌,一手的嘉庆子果汁, 慌慌张张没得反应过来。
还是汪行老替她应下:“那是自然。您都开口了康娘子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叫她自己答。”宋行老抿着唇,声音透出些微的严厉。
慈姑慌里慌张应了声“好”。
宋行老也不说别的, 扭身预备走, 却瞥见了案几上正冒着热气的点心。
“您……吃么?”慈姑才觉察到她的目光,小心翼翼问。
宋行老倨傲地点点头,慈姑便寻了一张油纸与她包了几个。
随后宋行老转身就走, 如来时一般突兀。
汪行老瞧着她的背影,颇有些激动:“宋行老为人公平正义,只是少了些人间烟火气,素来不苟言笑,你若是能得她青睐只怕今后可期。”他是发自内心替慈姑高兴。
古行老另有见解:“这是团行里的大事,是只有总行老一人接触的要事,宋行老从前连小宋行老都不叫,怎的今儿忽然叫来,莫非是……”
他没有再说,反而是吴行老道:“莫非是属意慈姑做下一任行老?”
古行老蒙头吃糕点,惹得汪行老急了:“喂,你莫一个人都抢光了。”也急着去吃才出炉的脆皮嘉庆子糕。
嘉庆子,俗称的李子,如今正是嘉庆子成熟的季节,采摘下来洗干净,连着外皮的白霜一起剁碎,加入蜜糖炖煮成嘉庆子果酱,放进点心里又软又甜。
焦黄的点心轻轻掰开,雪白的内皮簌簌掉落,口感蓬松软糯,
而馅料嘉庆子的浓郁果香与淡淡的奶香结合,香酥可口。
吴行老咽下去点心后,才道:“当初饭食行初建本是官府牵头,推举各坊的能人大厨做行老,原本行老主持一坊的饭食诸事,无论是店铺选址还是与官府供应饭食,这些都是大利益。官府每年都会征收民差徭役,选派我们饭食行负责饭食。可随着时间变化这人心便都变化了:从前是由汴京城里的行老们竞争,而后再交给中标行老的厨子们,这其中门道就大了,于是就有那等贪婪的人依托关系中标,而后将标书转包,随后从中赚取差价。”
“甚至还有人转包好几道呢。”
慈姑吃了一惊:“我听人说官府给食饭行的价码并不高啊……这转包到最后,那接受的人还能有什么利益可图?”
吴行老略有深意:“所以这饭食便极差。”
慈姑却不想还有中间还有这许多事,她摇摇头:“我倒也无意宋行老的赏识,只不过如今汴京城食饭行乌烟瘴气,我若有机会便要革除弊端。”
“可莫要如此。”汪行老忙摆摆手,“如今这食饭行里,或是霸着这行老之位世袭,或是将其中有利可图的,包给自己的亲友,中饱私囊。先前你在大理寺做饭,自然是知道的官府堂厨中间有多少猫腻。或将陈米充作新米,或采买蔫坏了的叶菜,别的不说,每日里只调料上做些手脚,便能报下多少?你要断人财路,只怕会被人报复。”
慈姑一笑:“那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她心里有了盘算,第二天便早早收拾停当,戴了一顶帏帽便去都水监汴河堤岸司。
这汴河堤岸司专管汴河之事,属于工部下面的水部,算是个冷衙门,无甚人来往。
慈姑来得早些,戴着帏帽在太阳下等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见宋行老过来。
“不错,是个守时的。”宋行老似乎颇为满意,也不说话,扭身就往官衙里走。
“我……我要跟上么?慈姑迟疑问。
宋行老也不放慢脚步,遥遥远远应了声“嗯”。
慈姑摸摸鼻子小跑跟在了她身后。
水部建在一座三层楼阁上头,慈姑走在楼阁间,她甚少登过这般高的楼阁,如今汴京城已经进入夏末,天空似乎下了几场雨之后就变得广阔起来,飘着白白软软的云朵,似乎置身高楼便能够得着一般。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从木栏杆间伸手一够那白白软软纱雾一般的一朵云,
“何事?”宋行老问。
“够云。”慈姑老老实实作答。
宋行老瞥了一眼天边的白云,似乎好一阵才想明白她要做什么,而后叹了一口气“性子如此跳脱,可怎生是好。”
之后慈姑便容吐吐舌头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团行许多年都与官府相依相存,都水监丞、通判都水监见着宋行老打招呼:“见过宋老。今儿可带什么零嘴与我们么?”,
宋行老一点都不像适才那般不苟言笑,瞧着他们就如子侄一般亲切,与他们说说笑笑打招呼,慈姑便从荷包里拿出脆皮嘉庆子糕分发诸人。
通判都水监司云惊讶:“这是您的婢女?”他尝一口手中的脆皮嘉庆子糕,嘉庆子独有的甜香满口。
“不是。”宋行老道,“康慈姑,是团行一位行老。”
“啧啧啧。”司云上下打量着慈姑,“这般年轻就做了行老,可真是青年才俊。”
他们一会便谈起了正事,都水监丞与宋行老说个分明:“如今征夫预算定下了是三百两银子,要做三百人十天的饭。一人十天花一两银子,一天便是一百文。这说多不多,说小不小。您看……”
“不行!”宋行老毫不犹豫拒绝,“这许多人都是卖力气的,要有肉有油,不然没得力气,外头一碗面都几十文,午餐和夕食两顿我只有一百文,绝对不够。”
他俩人在商言商,慈姑便与司云在一旁站着,司云担心慈姑站在一旁无聊,瞧了瞧自己案头有一只木雕的小鹿,本是自己刻给侄儿的,想起今天吃了慈姑那么好吃的脆皮嘉庆子糕,又没什么回礼,见慈姑眼珠子盯着那小鹿,便拿起那只小鹿递给慈姑,用口语比划声“送你。”
慈姑讶然,不过想起自己适才无聊便盯着那小鹿瞧了半天,许是因着这个原因对方才示好,正好两位长官们正在争辩,她也不好推辞发出太大动静,便顺水推舟接过来,比了个“谢。”
两人这一番哑语打完,似乎亲近了许多。
堂前两位长官也讨价还价出了结果,最终说定了以三百五十两银子。登时气氛又变得友好起来,司云送她们出来,又跟慈姑眨眨眼:“我照管汴河疏通之事,回头见。”
出来后宋行老就将此事交给慈姑:“以后这事便由你来全权处理。”
事关重大,慈姑忙应了声是。
宋行老交代清楚事情后便自去归家,谁知宋宏和宋雅志父子两人正待在府前候着她回来。
见她过来宋雅志立即赔笑道:“见过姑母。”
宋行老眉目淡淡:“何事?”
“是这样的,姑母,我今日去了北邙山的祖坟瞧了瞧,姑爷爷和姑奶奶的坟茔前长满了蒿草,这些天雨大,姑奶奶的坟茔后被雨水冲出了一道壕沟。我带着人今儿将蒿草拔了,又将壕沟用土补了。”宋雅志殷勤道。
这是示好,也是提醒。历来只有男丁才许入祖坟,无子之人抬举侄子也有部分是为着这点考虑。今后宋行老自己若是要葬入祖坟也是要宋雅志抬着进,亲手铲第一铲土才行。
“辛苦你了。”宋行老却仍旧面色淡淡,似乎混不在意今后。
宋宏最恨她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似乎是瞧不起他一样。自小他就被家人告诫,要敬着宋家嫡支这位大娘子。从小他家家贫,每每眼馋这位大娘子锦衣玉食,也深恨她每次对自己都淡淡的。自卑的人不去想这是她素来的待人之道,却将一切都归咎到贫富上去。
他面上仍旧笑着,心里恨意翻滚。
他攥紧了拳头,为了掩饰自己的冲动,环顾宋府打量着那些雕梁画栋、金银器皿才按捺下心气,很快这些就都是自己和儿子的了,到时候看她宋姿再怎么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忽然来了灵感写了一篇《重生后我想嫁早死太子》的番外。所以今天就这一章(捂脸)。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