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覆水难收
不知过了多久，顾新幽幽转醒。
强烈的痛感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随即习惯性内视己身，看着几乎可以称作‘一塌糊涂’的身体状况，少年不由苦笑一声。
“哟，醒啦？”
林昭昭的声音将其拉回现实，顾新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的环境，失去意识前他是看见了尹山川一行的，所以也有醒来后，应当会在医院病房，或者休息室之类地方的心理准备。
可放眼望去，全是粉色调的壁纸先不谈了，谁来告诉他，随意摆放的假发，满地满床的裙子和各色丝袜，还有那边挂着的是什么！
关羽骑自行车？千里走单骑？
老子开超跑？西出函谷关？？
以及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个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女生腿上啊！
虽然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顾新下意识还是立刻起身，与林昭昭保持了距离，见少年这副模样，她有些不满的开口质问道：“什么意思嘛，你可是第一个进我房间的男人哎！”
“如果可以，这份荣幸请务必转赠他人。”
“迟了哦，可怜的顾新崽，他们都不照顾你，还是我大发善心把你捡回来了。”
“尹山川那家伙来了也不给我安顿好？！”
“咳，倒也不是，人家只不过表现稍稍热情了点，那个大叔就一副很放心的样子，把你托付给我喽！”
“所以呢，而且你就不能开个房吗，我们也不熟吧，把才见两面的人带来住处，你心为什么能这么大？”
“这这这，人家还没做好准备耶，第一次开房当然要留给你啦！”
“”
看着完全油盐不进的林昭昭，顾新不由得脑门青筋直跳，好在被任雨灵几人‘调教’过后的他，适应能力极强，立刻掐死了话题，一声不吭的在身上摸索着。
“是找手机嘛，我去给你拿，放客厅充电了。”
少女从床上轻跳下地，跑出房间没一会就拿着他的手机回来了，强忍着不去道谢，顾新对于这时候的经验完全可以称得上老道。
他知道这种时候只要一开口，就又会是自己单方面被虐的对话，便任凭林昭昭在身旁喋喋不休。
深吸口气，将锁屏解开，先是看了眼时间，嗯，425。
然后看见通讯录里清一色的未接通话，十个里面有七个是顾伊和任雨灵，剩下则是间隔时间很长才打来一次的温馨。
没敢打开微信，他此刻已经放弃挣扎，想来回去以后一阵腥风血雨是躲不掉了，思及于此，少年恶狠狠的磨了磨牙，发誓下次见面时一定要给尹山川好看。
“呐，我可看你耍帅两次了哦！”
“别不理人嘛，美少女的大腿是不是枕起来很舒服呀？”
“唔，这么冷淡啊，看来得使出必杀技了。”
一边碎碎念着，浅粉色睡衣少女将柔软的身子靠近顾新，试探的戳了戳他的脸颊，见其依旧没有反应后，娇哼一声，直接扑了上去。
终于不能视若无睹的少年，伸出右手熟练无比的摁住林昭昭脑袋，阻止了她的突进，这得亏了顾伊的平常训练，才能让他这般准确无误。
随即顾新带着阵阵叹息发问。
“你有什么目的可不可以直说，我确实应付不来这套。”
“就是喜欢你喽，够简单吧！”
“说实话，我连你名字都不记得，何况这两次也不是特地救的你吧？难不成你的喜欢就如此廉价？”
“要这么说人家可伤心了呢，一点都不廉价噢，因为我又没喜欢过别人。”
“那我换个说法，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这样带回家里，你到底是缺心眼，还是”
好好的交流瞬间被打断，少女收起了古灵精怪的模样，十分认真的挪到顾新身旁，牵起他的手直言道。
“我不是缺心眼，你也别再这样故作冷漠了。”
“如果连默默拯救了成千上万人，独自承受所有辛酸痛苦的你，都不是正人君子，那昭昭宁愿承担这个假设的后果，然后怀着对世界的彻底失望而死去。”
“很庆幸你真的是我所想，所期盼的模样。”
“其次，在你昏迷的时候所说的呓语，嗯，我先道个歉，这属于侵犯隐私了，不过那时候的你，根本看不到一点冷漠，反倒是不安和害怕交织在一起。”
“你知道吗，在商场地下的时候，我只是轻轻碰了碰你肩膀，就疼的要哭出来，很难想象独自承受的顾新，会有多痛，但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就那样圈地自封，任凭火海肆虐而过。”
“可就是这样的他，竟然会在梦里，脆弱的呼唤自己兄长，让其不要丢下自己”
有些无言的看着林昭昭如数家珍的模样，顾新试着抽了抽手，却被对方更加用力的握着，旋即无奈的咳嗽两声，暂时阻止了她母爱泛滥的状态。
“那个，其实我是为了测试自己改良的术法来着，救人这种事真不是特意去做的，包括漫展那次也是。”
“还有，正人君子这种话，跟我沾不上边的。”
“很抱歉啊，破坏了你内心的那个虚构的形象，但我杀过的人，远比我救过的多，曾被所有人嫌恶的唤过‘恶徒’，这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事实 所以，就到这里吧。”
借着起身的惯性以及少女愣神的空档，他终于把手拔了出来，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林昭昭，尽管知道对方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却仍旧径直走出了房间。
不过在离去时，顾新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坚定之音。
“我真傻，竟然还犹豫了。”
“顾新，没人规定你必须长成松柏，管他君子还是恶徒，只要是你，我来者不拒。”
晨时，天光乍破，遥远天际也泛起一抹干净澄澈的鱼肚白。
温馨有些失落的坐在草地上，屈抱着双膝，眼神定定的望向前方，而任雨灵稍微隔了些距离，俏生生地站在一旁，见自家闺蜜这副样子，也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果然没来呢。
这里是与少年练剑的地方，和往常不同，原本要她起床催促的温馨，今天反而早早的就洗漱收拾好，拉着自己直奔而来，生怕会错过些什么似的。
“他，生气了吧。”
“你知道嘛，明明每次我们到的时候，他都在那棵树下打着慢悠悠的拳，穿的也和个老头子一样。”
“你知道嘛，那家伙还总是特别不满，天天都会唠叨我俩，永远就那么几句话，‘一日之计在于晨’‘业精于勤荒于嬉’，哼，不就是嫌弃本小姐起床晚呗”
“还有还有，你知道嘛，他”
“”
“别说了温馨，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被闺蜜的自语声也击溃了心房，本就苦涩无比的任雨灵更加不是滋味，上前两步轻拥着对方，让她静静靠着自己的身子。
清晨的风很冷，这一坐一立相互取暖的姐妹俩，俱是被如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无措之意侵袭，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年的身影早就变得重要无比。
可覆水，终归难收。
“唔，困死了小新，干嘛不回家啊。”
唐月绮哈欠连天，揉了揉自己微微肿胀的眼眶，十分咸鱼的趴在方向盘上望着车窗外的少年。
颇为嫌弃瞄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如果不是不认路的话，他绝对不会打电话给对方的，至于打车这个选项，压根没被顾新考虑过，毕竟有谁会想到，堂堂乾组第一人，顾少将之子，只会用手机发消息和查地图呢，其余一窍不通。
甚至地图功能，当初也是费了他好大力气才学会的。
“姐姐要睡着啦，你来开吧，去哪里都可以噢”
扶了扶额头，顾新听着话里话外的挑逗，只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他为什么总能遇上不靠谱的人啊，想来认识的这么多人里，唯一让他感官还行的就是负影了，虽然那家伙本事差了些，但起码还算的上省心，回过头来比较一下尹山川任雨灵之流。
算了，多少沾点羞辱人的意味。
看着自觉在后排蜷躺睡下的唐月绮，少年摇了摇头，从后备箱找到厚度适中的空调毯子为其盖上，然后不嫌麻烦的为整辆甲壳虫掐了个避风诀，就坐上了驾驶位置。
他的确暂时不想回家，因为心中的烦闷之意总是挥之不去，何况这个点顾伊正呼呼大睡着，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想来女子也是贴心注意到这点，才故作夸张的说出那些话，这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极度放心呢？
想到这里，顾新阴霾的表情也褪去些许，嘴角掀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可靠的大人’么，那就暂时算她够格了吧。
黄色的车影疾驰在空荡的盘山公路上，依托避风诀的功劳，车身并不摇晃，四面窗上的呼啸风声也皆偃旗息鼓，整个车内安静平稳的就和家中环境一般无二，所以唐月绮睡得十分香甜。
开到了山顶的最高处，只是调到p挡拉起手刹后，顾新并未熄火，保持着空调的暖风吹送，他轻手轻脚的下了车。
此刻的天空已经彻底亮堂起来，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轮红彤彤的旭日从极东方探出头，透过云层洒下万缕微光。
顾新找了块还算宽阔的青石板，倚躺上去，定定的眺望向远方，任由山风拂过自己的面颊，也未有丝毫动容，似乎心绪都被日出给吸引过去，胸中的郁结浊气也慢慢吐露出来。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赎罪也好，一直跌落到泥垢里也罢，我终究是无愧的，应当是吧”
他细碎的呢喃之音被风裹挟着，任谁也听不真切，况且四下也无余人，少年的迷茫和踌躇，困顿与不安。
都悉数讲与了山谷听。
遥远的京都，某处办公室内。
任雨观端正的站在桌前，目不斜视，静静等待着眼前的顾国正将资料翻阅完毕，良久，一声苦笑响了起来，这位向来算无遗策的少将此刻神色颇为无奈，开口问道自己。
“这里暂时没有外人，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踌躇了一会，青年还是保持了军姿，不过言语间倒是变得自然起来。
“属下没有看法，顾公子独挑大梁，接连协助守夜人粉碎了敌人的意图，确实称得上人中龙”
“再贫嘴我可就让小新不搭理你妹妹了。”
“是，这小子确实生猛，就是女人缘实在有点好，呸，是办事有点莽撞，据情报说他当时凭一己之力，拦下了几十处烈性炸药，闷不做声的救下数千人，不是尹老哥他们找过去，0死亡的事怕是任谁也理不清头绪。”
青年越说，眼中的光芒愈甚，尽管有意揣摩附和了一下上司的心理，稍微贬了贬顾新的举动莽撞，但内心却不以为意。
对不住了老弟，谁让你爹是我上司呢。
况且这种办法都能被你想出来，竟然还做到了，等哥回去，谁敢说你不识大体，看我不直接拔枪崩了他。
顾国正笑眯眯的望着任雨观的模样，似是看透了其深层次的真实想法，乐呵不已。
自家的崽子确实让他长脸不少，尹山川是守不住秘密的那类人，加上信息时代的推波助澜，哪怕相距甚远的京都，导致许多同僚也知道了此事。
他反倒成了最后了解的那批人了。
不过不要紧，大清早就能看见老伙计们艳羡的目光，自己作为‘教导有方’的父亲一角，还是十分满足的嘛。
“咳，小新毕竟太过年轻，莽撞一些是情理之中的，今天天气蛮好的样子，这样吧小任，今天你就不用守在我旁边了，就当给你放个假。”
“我也不会离开办公室，还有不少卷宗没处理完呢。”
憋笑看着窗外阴雨连绵的景象，任雨观强行按捺住吐槽之意，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在顾国正连连摆手中走出了办公室。
青年连忙走到楼梯拐角处掏出手机，给自己最近追求的人拨了个电话，在成功约到对方后，就心花怒放的准备去享受假期了，同时嘴角也不禁愉悦的翘起，心头默念着。
顾老弟，你可真是哥的福星啊。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一天的光阴就这样无声消逝而去。
如约聚齐的许诗寒众人，被齐涛招待进早就定好的包厢之中，入座后赵强啧啧叹道：“涛啊，这家四海楼，菜品好像在整个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咱们还能认识你这么个富二代啊！”
笑骂了一句，齐涛半开玩笑的介绍了自己的家境，父母都是经商的，表亲关系里也有个大家族，所以生活还算优渥，二代什么的，可不要拿来调侃他了。
反倒是杜倩倩有些好奇的问着，之前替她们解围的那个少年不会来么？此言一出，包括许诗寒在内的一行人都竖起了耳朵，显然很关心这个话题。见状齐涛搔了搔头发，有些底气不足的说，自己是邀请过顾哥，但对方来不来，还真不是他能打包票的。
未等失落的情绪涌上，就恰逢其会的响起微信提示，齐涛随意解开锁屏看了眼，转忧为喜的笑出了声。
“说曹操曹操到嘛，顾哥讲他在楼下了，我这就去不对，那个班长，嘿嘿，麻烦你下楼带一下路呗。”
话音落下，包厢里瞬间起哄，促狭的调侃不绝于耳，许诗寒有些脸红的应下来，心里却也是欢喜无比，拉着自家闺蜜就起身离开了座位。
马路边，少年百无聊赖地插着兜，身子轻靠在长势茂盛的梧桐树干上，望着车来车往的景象微微有些出神
果然南北方还是有差别的，记忆里还在乾组本部的时候，那里的道路两旁，种的大多都是银杏树吧，每逢秋冬天到来，放眼望去的连绵鹅黄，如何叫人不怀念。
“顾新，在看什么呀？”
少女活泼的嗓音从近处传来，他轻笑回神，表示自己没看什么，想到些事而已，礼貌的和杜倩倩打了个招呼后，就跟着两女往饭店里走去，一边回应着交谈。
“嘻嘻，今天圆满啦。”
“圆满？”
“那当然，你可是第一次对我笑欸！”
“那还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