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棋局
面对温馨的挑衅，阴影中传出一声冷哼，不为所动。
倒是之前，辨识出尹山川身份的那人嗓音再次响起，“姑娘何必大动肝火呢，令师非我们所杀，行凶者是另有其人。”
这一番的言辞恳恳，反让少女不断拔高的气势一僵。
“况且今日，我们也不是奔着争勇斗狠来的。还望尹部长，无论出于何种立场，不要太过为难祝某。”
似内心的想法被人和盘托出了，尹山川只得讪讪的笑着摸了摸鼻子。
的确，据守夜人防备组的情报所知。
此刻的第一中学，俱是有着官方背景和邪教的人混杂其中，犹如摆下了一盘无声肃杀的棋局。
而正式开始博弈之前，两边的‘棋手’会先不断故布疑阵，布局边棋，这就好比经验老道的猎人狩猎，事先都会将陷阱深挖，掩藏一般。
午时明面上在学校食堂视察的领导团是如此。
行踪刻意显露，诱人来到这处仓库亦是如此。
说来，其实这都跟守夜人的关系不大，毕竟哪怕官方想让伏州分部插手协助此事，都得和其总部沟通，并下发诰令。
而尹山川会出现在此处，还得归功于数月前销声匿迹，却又突然冒出的‘鸿’。
或者说是‘鸿’的那具尸体。
防备组的情报体系监测到其反常动向后，得悉此事的尹山川亲自出手跟随，一路摸索至此。
三方势力各打着自己的算盘，暗中角力。
却谁也没能料到，这所重点中学里竟还有一名守夜人预备役的存在，于是面对忽然冒出的邪教徒气息，温馨毫不自知的撞进这个阵属邪教的陷阱里。
其实事情到此还有转机，只要少女发觉不敌，转身逃走，那么这场棋局就仍算未拉开帷幕。
可惜她是个死脑筋。
硬生生让这事不关己的无妄之灾，差点变成杀身之祸。
原本潜伏在另一处黑暗里的尹山川，眼见属下如此愚实，又气又忧，却也知兹事体大，自己贸贸然出现反倒会加剧某种不可知的进程。
只好心里祈祷着温馨再争点气，该跑路时就得跑，别白白送命。
突然一股玄奥至极的念力冒出，将尹山川包裹，半提半甩的送到了少女面前，刚好替她挡下那道致命刀芒。
至此，看客变成了下场的搅局者。
而后来的那些开导、点醒温馨的话。
无非是尹山川急智下的挣扎，想借少女的手，将之前的‘意外’接续下去，这样一来，好歹他不至于事后被人参上一本。
“伏州守夜人分部，不识大体，鼠目寸光。”
个中弯绕复杂，却被人直白的点出，再加上自己在无意之间被人摆了一道，尹山川看似嘴角含笑，心里却止不住的窝火。
堂堂守夜人分部部长，身份显赫，此刻闷亏吃个不停。
饶是修养极好的他，都感觉颅中阵阵血气上涌。
但他也纳闷，这两方弄出这么大阵仗的摆下棋盘，到底是为了争夺什么？背后要说没有惊天利益驱动。
打死温小馨，他也是不信的。
同时失去了对方口中的‘先手’，这虽不至于让他感到不安，但具体会造成如何严重的后果，一切犹未可知。
念及于此，他纵然怒火汹涌，也只能无奈地吃个哑巴亏了。
“行，面子我给。”
“但你们得先给本部长服个软，然后告诉温小馨杀她师傅的真凶是谁，在哪。”大刺刺的开口，尹山川一副‘老子豁出去了’的粗俗魂淡模样，但细品其话语，仍是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我嘛，这就带着小丫头过去将那货宰了，毕竟地上躺的不光是她师傅，横竖也算我半个老哥嘛！”
“这点请尹兄放心，等此间事了，必然将害死你挚友的凶…”不等对方说完，尹山川一声怒喝，“你是没听明白？话，老子要你现在讲，人，老子也要马上杀！”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温馨缩了缩脖子躲在尹山川的身后，少女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姆德高级私立学院，小学部。
身着奇诡黑袍的一男一女，正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往教学楼走去，周遭静谧的只有风声吹动树叶，在不断呜响。
“神子到底在想什么，不准我们去正面战场就算了，居然还让我们来如此张扬的绑架控制一个小女娃？”听同伴带着少许抱怨的开口，二人中的黑袍女摇了摇头，看着遍地卧躺昏迷的人群，语气冰寒，“按计划行事，幻，你不该浪费时间来质疑神子。”
被称作幻的男子撇了撇嘴，戴起身后的连帽低下头。
左手并指为剑，割开右手掌心，并将汩汩流出的鲜血按在自身太阳穴附近。
当再抬起时，幻的双眸已经泛着妖异浓郁的猩红之色。
“感知到了。”嘴角咧开一抹自信，他快步走向楼梯拐角，却在同伴的古怪眼神中，赫然拿起一双小巧殷红的鞋。
幻微微一僵，面色阴沉至极，重复一遍感知。
这次两人在体操室的一处休息座椅前，看着上面摆放整齐的精致公主裙，两人也意识到了，竟然被他们口中的小女娃不断牵着鼻子走。
“呵，躲猫猫么？真是小孩子会玩的把戏啊。”黑袍女带着几分怒气开口，手中抓着一根笛子，作势要吹奏起来。
“等等等，别乱来，雾音。”男子见她的举动后吓了一跳，紧忙阻止。“神子并没有让我们肆意屠杀这所学校的人，这会破坏掉计划的。”
听着同伴的劝阻，她只好皱眉将笛子放下，沉默又不甘的死死盯着那件裙子。
这目光虽然没牵扯到幻，却仍让他感到一阵发毛，连连摆手，示意自己还有办法，就是有些耗费心神和时间，但求一击必中。
会意的雾音颔首，找了个空座坐下，闭目养神，静等着同伴搜寻。
与此同时，蜷缩在柜里的顾伊，手机电量也来到最后百分之一了，她仍执拗的拨着顾新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孤之骑士啊，最终都无法再见了吗？”明亮眸子里的期盼愈发暗淡下来，在顾伊手里快被摁烂的手机，再也坚持不住，关上了机。
顿时间，衣柜再次变成了那个幽闭狭小的空间。
“可是，新，咱好像就要被恶鬼给找到了呢。”
………
赤裸上身的顾新，此刻正观战着邪教那边的对峙，当他看到尹山川含怒呵斥对方时，不禁暗道一声罪过。
是的，摆了堂堂尹大部长一道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不过当时情急之下，除了调动大阵之力暴露尹山川外，也别无他法。
总不能自己一个‘入世’者下场吧。
望着场上诡谲的气氛，顾新无良的摸了摸下巴，“要不要再加把火呢？”
想到就做。
他心念一动，截取收集了刚才邪教中人残留的战斗气息。
这其中就有着令普通人感到不适的威压，被顾新剥离出来，透过‘小鸿蒙’，扩散在了用餐的领导团四周，只见有人发出冷哼，抬手便将这股气息消弭，也有人因此起身往邪教方向赶去。
而某处办公室里，正翻阅资料的顾国正顿了一顿，缓缓从沙发椅上起身。
他看了看窗外逐渐转阴的天空，随手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又转头对着自己面前那恭谨的身影笑道：“鱼儿咬钩了，我们也该走喽。”
霎时间，大幕渐起，山雨欲来。
………
温馨无奈的看着眼前正和人撕吧的尹山川。
明明刚才还意气风发，与邪教僵持寸步不让的部长，是什么时候画风开始突变的呢？少女不合时宜的想着。
破空声响起，仓库之中再度来了几道人影。
其中一人肌肉虬扎，他张眉努眼的向阴影中质问：“祝洛，既然你们神火会沉不住气，那我等就不必顾忌了。”
一直自称祝某的那人闻言，嗤笑一声，并不开口，毕竟他已经见识到了某位部长的秉性，料想还会有一出好戏可看。
“不是，你们谁啊？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
尹山川恨恨的瞪了眼仓库深处，自知又要被人当枪使了，转头看见一头雾水的几人，却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耐的样子，“守夜人办事，无关人员速速退去。”
说罢，刚才质问祝洛的那人，粗犷大笑道：“什么守夜八夜的，听好了小崽子，老子涂龙象。回去问问你老大，敢不敢招惹我们兑组。”
听着此人的出言不逊，尹山川彻底炸毛。
手中粒子战甲瞬发，凝成一杆丈六长的大戟，只见他单手持握，身如弦弓般劈挑自如，不断出手的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还兑组，还让我回去问老大，我他妈就是老大。”
他越打越顺畅，手也越下越黑，原本只作防御的涂龙象也不禁被磨出了真火，暗提气劲汇聚于手，一掌朝尹山川的中庭处攻去。
一旁的温馨看的津津有味，咂了咂嘴轻声感慨，这人好强啊，能跟部长过这么多招，浑然不觉他的几名同伴已经无声靠近了她。
“都想干什么？兑组的行事风格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不堪？”
威严的声音响起，顾国正龙行虎步的向他们走来，后面跟着的是一名身穿特种军服的坚毅男子。
少女愣愣的看着两人来到自己身边，一个面相冷峻的大叔，另一人的眉宇间让她莫名有一种熟稔感。
瞧见少女的打量，顾国正也不在意，反倒是他身后的青年朝着温馨友善笑笑。
那边的战斗原本还在持续，但顷刻间，二人默契的共同收手。
自阴影深处走出四人。
为首的是一副孱弱模样的少年郎，身着浅墨色素衣，可惜皮肤犹如病态一般过于苍白，否则以面如冠玉来形容，也是极恰当的。
“在下祝洛，于此恭候顾少将多时了。”
少年俯首作揖，从容的冲着顾国正微笑，“时间还富裕，祝某不妨为诸位介绍一下。这三位分别是我们神火会的‘焱’，赤师的‘寒食’以及这位”沉吟了一刹，他耸耸肩，玩味道“说实话，祝某也不知这位同僚的代号。”
“魄。”余下那人森然开口。
罢战的尹山川和涂龙象闻言，皆暗自撇了撇嘴，似是都看不惯对面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只觉得惺惺作态，顾国正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真是个有教养的孩子啊。可惜，你看起来不太坦率，终究没我家那个小兔崽子讨人喜欢。”
此话一出，兑组几人包括尹山川都忍俊不禁起来。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仅用三言两语，就把对方运筹帷幄的‘势’给轻易打断，还捎带了一些阴损讽刺。
你不是爱尽仪态么，那就乖乖做好晚辈该做的事吧。
唯有温馨茫然地看着几人，不懂为何他们要笑，谁知她刚开口询问，就又被尹山川赏了一个暴栗，“你怎么还有脸问啊，刚才本部长跟人打架的时候，别人离你从八丈远挪到到零点八丈远，搁那乐呵的看戏呢？没点防备意识，脑子还这么笨，你到对面去跟他们一伙得了。”
少女委屈的捂着脑袋，冲着邪教几人连呲虎牙。
她还是聪明的，知道尹山川揍她仅仅是为了出气。
毕竟这位部长从出现开始，就被人一直算计，面前这几人不说罪魁祸首，起码也算功不可没。
祝洛听着众人挖苦的话，眯着眼制止了想要动手的焱，带着一丝冷冽回应，“祝某不是来耍嘴皮子的，彩头申时三刻出世，在那之前，拿出点真本事来吧，诸位。”
语毕，除了尹山川与温馨相顾茫然，其余众人都面露肃杀之意。
兑组几人迅速将顾国正围护起来，而对面祝洛则退后一步，再次隐入暗中。
其余三人步伐诡异，不断交错身位，寒食那干瘪的手掌不断掐诀，凝现出一道道命纹，嘴里呢喃，焱紧接着猛喝一声，四周灵力瞬间紊乱，火自虚无中被召来，在其身前组成一面似盾似墙的烈焰屏障。
虽然不甚明晰邪教的如意算盘，但涂龙象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径直冲至火墙，自丹田中提劲，他全身骨节灵通，肌体生硬如铁，水火不侵，双手手背相靠，一阵斥力伴随着灼热之感，这火墙竟要被他生撕开来。
察觉到此的焱，也藉此提刀欺身向前，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笑容。
“不好，龙象快退。”顾国正心中一惊，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最开始的诡异步伐是为了什么。
但为时已晚，哪怕涂龙象本身不惧灼烧，可所有人都疏忽了一点，火的形态复杂多变，既然杀伤力不够，那就转束缚为主。
无法抽身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焱的刀伴随着犹如金石交鸣声，刺入自己心脏。
一击得手，焱并不恋战。
因为某个身如鬼魅的窈窕女子已极速赶来，见无法救下同僚，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刁钻又奇诡的紧追着焱。
可惜，将要得手之际，魄兀地立于二人之间，气势慑人的对她道。
“退。”
女子不肯罢休，作势要一同将二人挑杀。
“好了，负影，先回来。”听到顾国正的命令，她收刀转身，提着涂龙象的尸体头也不回的干脆离去，归于众人之间。
见魄和焱二人回到原位，顾国正面色严厉的对几人开口，“龙象莽撞出手的事，等你们回到兑组自有定论。所料不差的话，邪教估计在此处地底布了阴魂大阵，而方才他们三人所用步法，所踏之处皆有玄机。”
抬头看了眼仍在掐诀的寒食，幽幽一叹，“不要想着去打断他，这阴魂大阵乃是调动怨气、煞气和尸气的法门，极易反噬布阵之人。”
听到这里，负影等人更是不解，那为何刚才还要拦她？
若是忌惮那火焰，大可改以骚扰为主。
顾国正像是猜到了他们心思，继续解释道：“反噬固然会让那寒食丧命，可如果大阵失控呢？那么以这片地脉为中心的方圆百里，都会成为孤魂野鬼的狂欢之地。”
“你们神通广大固然无事，但那些生活在此的世俗民众该怎么办呢？”
“一人换一城，绝非我等报国之士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