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们来了
清晨时分，天空一如既往地暗淡阴沉。
漫天灰雪飘飘洒洒，将冰封的北方大地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其间偶尔可见几片鲜艳的“红雪”——那是来不及扩散的强力制冷剂。
宗天极目远眺，东方的地平线上曼苏尔火山嶙峋的轮廓隐约可见。战斗间歇期间他曾一个人去那里远足。路程不算很远，但是必须穿越塔拉冰原。
冰原的地貌让他着迷：形态各异的奇峰危岩，上面挂满巨大的冰棱；深长的冰峡如同刀切斧凿，令人一望胆寒……
他焦急地看表，心想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到？
一艘小飞船钻出云层向他俯冲而来，临近地面时忽然来了个180度转身，反冲发动机喷射出蓝色火焰，优雅地降落在几十米外。
舱门打开，南星第一个跳下来，辛菱紧随其后，最后是阿花。
队长！我们来啦！南星高喊一声，飞步向他奔来。
宗天疾步上前，二话不说先给了南星当胸一拳，扑上去与阿花紧紧拥抱在一起。
路上还顺利吧，妈妈？
阿花抚摸着他的胡子茬：很顺利。你最近怎样，儿子？我看你瘦了不少，不过气色还不错——刚才是不是等急了？
嗯。这里是战场，我一大早来接，就是怕你们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南星右手抚胸，呲牙咧嘴装出疼痛的样子：哎呦——两月不见，队长你力量见涨呀！这一拳势大力沉，不知会不会引起内伤……
辛菱笑道，好啦老公，刚才在摆渡船上你吹嘘说对付曼图能以一敌十，这会儿又成了纸糊的。
四人有说有笑来到一处冰洞前。
宗天停住脚步：这就是入口，你们跟紧一点。
洞口往下是一条塑胶坡道，长约两百米，继续前行数十步，转过一个直角弯，便进入一条宽大的走廊。
走廊里灯火通明，两侧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足有上百间。
他们站在左手居中那间屋子前，宗天输入密码，厚重的铁门缓缓滑开。
辛菱，这是我给你预备的工作间。
房间里空空荡荡，墙壁和天花板上贴满吸波材料。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地板上那只大铁笼子，。
好的，一切都听队长的安排。辛菱指着笼子里的冰坨子，笑道，队长，这就是你新捉来的曼图？
是啊。它现在是你的了，想怎么折腾随便你。
宗天将阿花安顿在隔壁房间，给她恭恭敬敬奉上一杯热茶：妈妈，事先没人告诉我你也要来。
阿花拉他坐在身边，微笑道，怎么？不欢迎？
瞧你说的，怎么会呢！突然见你从飞船上下来，儿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只是你这一来，海卫一上的事情就没人管了，不是吗？
有周娴、阿强、刘冽、薛难还有初九他们几个在，你不用担心。
说到周娴宗天立刻心头一热，她们娘俩都还好吧？
阿花道，都很好，你不要太挂念。周娴私下和我说了好几次，特别牵挂你，可孩子太小，她实在走不开，海卫一又远在几十亿公里之外，虽然战报隔天就能看到，可她总是担心挂念你的安危。
宗天低头默然。阿花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便道，孩子，时间还早，要不你带我出去转转？
半小时后，宗天将雪橇车停在塔拉冰原一座百十米高的小冰山脚下。
母子二人携手登上山顶，眺望北方长城。但见阳光下一道闪亮的冰墙顶天立地，横亘在前方地平线上，顶部深入云霄，向东向西都看不到尽头。
宗天道：妈妈你看，那就是北方冰长城，高五千米，底宽六公里，顶宽八百米，长度超过两万八千公里，据说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造工程，是不是很壮观？
是的，百闻不如一见。绝对称得上巍峨雄壮，气势磅礴。
宗天自豪地说道，就在那里，城墙之上，儿子带领士兵们已经与曼图交手过很多次。
结果如何？
应该说相当不错。开战两个月以来，曼图疯狂进攻，我们拼死抵抗，检讨战果的话人类一方明显占优，虽然也有些损失，但是敌人的损伤更惨重。
我们平均每天杀伤曼图约十万只，最多的一天杀掉了十七万六千只，好多人累得连胳膊都举不起来了——包括我在内。
气候控制系统始终运行在极限状态，北极长城温度从未高于零下63度。您知道的，温度越低对曼图杀伤效果越好，冰长城也越坚硬——我亲眼看到曼图的火焰枪喷在城墙上，只能短时间融化掉一小片，很快又冻上了。
它们发明了一种新战术，上万只曼图先飞上三十公里的高空，再集体向下俯冲，自杀式撞向城墙，速度接近三百公里每小时！
那一刻所有武器同时开火，红、蓝、紫、黄……各色弹道编织出一张巨大的彩色挂毯，上面连着天，下面接着地，像一道光帘，又像一道火幕，处处绽放出绚丽的花朵，将黑色的曼图击成碎片，暴雨般落在冰原上，落在城墙上，噼里啪啦打在面罩上、头盔上，在我们脚下越堆越高……有些大块碎片因为速度极高，所以杀伤力很大，不少人因此受伤。
截至目前，这种形式的进攻曼图已经搞了五次，不过每次都被我军迅速击退——妈妈，请你放心，有我们在，北方长城永远巍然屹立。
阿花动情道，好孩子，辛苦你们了！
宗天道，对了，光听我说了，告诉我——海卫一上情形如何？
阿花抿嘴一笑，说来有趣，海卫一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永恒号”一下子带来两千多人，其中有不少是辛自确当年在上海的老熟人。
他们都安顿得很好。要不说“隔行如隔山”呢，不愧是星舰工厂的董事长，辛菱的父亲确实厉害，很快将所有人组织起来，成立了“海卫一基地建设委员会”，亲自担任主席，副主席有两位，一位是新上海城的市长邓桐，另外一位是前任航天学院院长罗东方。
办公室主任由一位名叫岳芳的高级文职担任。她妈妈逢人就说要特别感谢你，不然像她这样的平民怎么有机会坐上这么高级的飞船，女儿还被委以重任。
宗天嘿嘿一笑。看来岳芳妈还是那么心直口快，跟谁都不见外。其实哪有我什么功劳？
他将那天在新上海城防司令部，自己如何作为特邀代表参加地球舰队首战月球曼图的视频直播，亲眼目睹舰队全军覆没，又如何结识岳芳，会见王副司令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
岳芳的推荐人是王副司令，只有他这个级别的人才有推荐权。我是外人，在新上海城也不认得谁，哪有什么办法？
你这是谦虚。在特战队和海卫一，关于你的事迹早就传开了，儿子。特别是近期几场战斗，大家都说在你的指挥下，北方长城亚洲防线打得最好，不但力保城墙固若金汤，还消灭了大量曼图——连图坦元帅都在电视上点名表扬你呢！
谢谢妈妈的鼓励。
阿花道，还有件事，前些日子在海卫一上，我闲来无事决定研究一下那颗“曼图之脑”。周娴和韩夫人帮了不少忙。韩夫人提供了一间屏蔽实验室，周娴一有空就跑来给我打下手。别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安安身上，操作起各种仪器依然相当麻利……
宗天来了兴致：那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妈妈？
有。我最初的想法是，都是硅基生命，或许我能够与“曼图之脑”直接交流。
结果……
阿花面露得色：结果我成功地激活了它。
是吗？太好了！怎么做到的，妈妈？
怎么说呢？阿花秀眉微蹙，但是很难用语言描述……对人类而言就像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抽象的逻辑世界，一个混合了基础科学、时空结构、意识投影和数学的世界……我们也用到了你当时与“曼图之脑”交流的数据，还建立了高度仿真的月球环境，让那“曼图之脑”误以为它进攻月球的战斗还在继续。
宗天听得似懂非懂，大声道，的确是个好办法！妈妈你真了不起。
阿花道，最关键的是——我可能找到了控制曼图的办法。
宗天激动得跳了起来，双手抱住阿花的肩膀，眼睛闪闪发亮：真的！
阿花柔声道，我的办法虽然不能毁灭曼图，却能将它投入睡眠，深度的睡眠。再加上一把锁，任何人都无法唤醒它们。
什么锁？
密码锁。具体操作是这样的，我先发出一道关闭操作系统的指令，曼图收到后立即进入深度休眠，趁此机会我再给它们加上一把密码锁，这样外人就再也无法访问其操作系统。
包括克林岗人？
包克林岗人。
宗天思忖道，既然无法访问，当然也无法唤醒——等于用久失能，与将其彻底消灭的效果完全一样。
阿花道，大致如此——除非克林岗人能破解我的密码。
那……怎样才能破解您的加密呢？
在不知道加密算法的情况下，克林岗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蛮力解密——这就需要极其强大的计算能力。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虽然在“曼图之脑”上取得了成功，但它毕竟只是曼图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这回我专门赶来，就是想在你捉来的曼图身上试一试，看能不能启动或者关闭它。如果成功，接下来还要到战场上实际试验几回，确定能不能同时作用于一群曼图，具体又是多少只。
好极了，妈妈。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和手下将士们一定全力配合。
暂时不需要，有辛菱帮忙就够了。又不是很复杂，估计下午四点前应该能准备就绪，然后解冻那只曼图，行不行到时候一试便知。
不用那么着急吧，妈妈？你们一路赶来，还是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开工也不迟。你也知道，一周前曼图大军突然停止进攻，整体后退三十公里，还架起了力学防护盾，应该是在休整……我的意思是，咱们不用急在一时。
阿花道，傻孩子，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谈话？
宗天奇道：为什么？
曼图大军后撤的当日，海卫一天文台在地球附近发现了这个。
阿花掏出显示轴，展开在宗天眼前。
前景是一艘飞船，背景是灰色的地球。
饶是宗天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飞船。
飞船外形为标准圆柱体，长40—50米，直径约6米，表面光滑，沿轴线分为三等分，中间一段乳白色，其余部分为金黄色。一边旋转一边去前进，航向指向太阳系边缘。
它越飞越快，全身突然向外迸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接着就离开了望远镜的视场。
宗天皱起眉头：这是……克林岗人的飞船？
我也这样想。
可它为什么要飞向太阳系外？战场明明在这里——地球北极呀！
当宗天这样问的时候，克林岗飞船已飞临躲藏于柯伊伯带的克林岗主力舰队。
贡多大帝的旗舰静静地悬浮在前方五千公里处，通体散发出乌蒙蒙的光泽，暗淡而又模糊，透露出某种不祥的气息。
距离越来越近，旗舰腹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入口，飞船一闪而入。
它迅速降低飞行速度，连续穿过三道大门后进入一条长长的通道，飘移进一个巨大的空间，缓缓降落在地板上。
“嗡嗡”的声音响起，飞船中间部位沿水平方向打开一扇舱门，将其分成左右各半，当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克林岗人停住脚步，笔直站立在原地。
他身高约两米，硕大的头颅闪闪发光。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头颅曾是克林岗人最原始的攻击武器，现代化之后虽然不再使用，却依旧光滑铮亮，坚硬无比。
他身上布满黑色骨骼，可大致分为内外两层：外层骨骼粗大异常，结构简单，生长很快，每隔一年就增厚一些，成年后可占据一半以上的体重，其作用相当于盔甲；内层骨骼结构复杂、形态各异，将柔软的内脏全部处于其保护之下。
克林岗人上肢细长，末端长有许多柔韧的突起，最灵活、最敏感的器官，遇到危险时可迅速收缩进坚硬的外骨骼中；两条粗壮的下肢几乎完全由外层骨骼构成。中间高高的隆起的部位是活动关节，相当于人类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