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谈话
一位中年男子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径直来到辛自确面前。
宗天认出他是辛自确的秘书，姓马。
董事长，上面都安排好了。
辛自确起身向宗天夫妇点点头，请吧。
马秘书在前，三人在后，四人离开酒会现场，乘电梯来到大楼最高层，沿着长长的走廊进入一间宽大的办公室，却并不停留，而是直接穿过它，来到办公室外的阳台上。
那里有一小段楼梯。宗天和周娴手拉手爬上楼梯，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并肩站在星舰工厂总部楼顶上。几步之外辛自确双手负于身后，专心致志地仰望星空，留给夫妻二人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
忽然吹来一阵清风，将辛自确稀疏的白发吹散开来，随风飞舞几下，慢慢落回肩头。
周娴打个冷颤，将披肩裹得更紧。
辛自确收回目光，招手示意他们站到自己身边。
好多人管这栋大楼叫“冰宫”，因为它被冰雪覆盖得严严实实。他说。
周娴柔声道，这名字我们也听说过，倒也名副其实。董事长，您经常像这样站在楼顶看星星吗？
是的。这里是整座星舰工厂的制高点，也是我平常最喜欢呆的地方，视野非常开阔，四周一览无余，仰可以观天，俯可以察地……更妙的是清净，绝无任何打扰，因为没有我的允许，外人休想站在这里。
外人？如此说来，辛自确已经把我们算作“自己人”。
宗天心头一热，董事长唤我们到这里，不知有何吩咐？只要我特战队能做到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服务机器人搬上来三把椅子，摆成一个品字形。
不着急，让我们先坐下来。马秘书，把保温罩打开吧，我觉得有点冷；再弄些吃的喝的，我要与宗队长伉俪详谈。
从辛自确口中宗天和周娴得知，人类世界有两大航天企业，分别为“星舰工厂”和“高氏集团”旗下的航天事业部，二者综合实力旗鼓相当，在细分领域里又各有所长。
星舰工厂的强项是深空导航与推进，尤其擅长研发和制造各种聚变发动机——这是我们独有的技术，辛自确骄傲地说道，高氏集团对其觊觎已久，虽然投入重金，却始终难以掌握。
而高氏集团在航天生物学方面独领风骚。其中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便是其深度冬眠技术，多年来一直是各类星际飞船的标准配置，居于垄断地位。除此之外，他们的环境生成技术也十分了得，能够制造出不同尺度的人类宜居环境并维持长期运行。
宗天问能维持多长时间？
准确数字没人知道，不过我估计最短也在十万年以上。
宗天立即想起高氏庄园，想起月球之战中那粒晶莹剔透的“生态球”，便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向辛自确和盘托出。
当他讲到末日飞船惨遭曼图摧残蹂躏的惨状，无意中瞥一眼周娴，见她眼睛里泪光闪闪，双手放在两腿之间，十指交叉，不安地互相搅动，显然心中十分痛苦，便骤然打住，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
辛自确怒不可遏，颌下一抹花白的山羊胡激烈地抖动不已。高家的邪恶我素来早有耳闻，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们竟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周娴囔着鼻子道，每次听到这些我都忍不住为那些可怜而无辜之人心痛流泪，实在是可恶之至，百死莫赎！
辛自确迅速恢复平静，冷静地评价道：看来高氏集团还是没有掌握聚变发动机技术，他们那所谓的“末日飞船”也根本飞不出太阳系。此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十三艘飞船唯一的用处是吸引曼图大军的注意力，为高氏庄园——就是那颗生态球的逃逸创造机会。
宗天恭恭敬敬地请教道，依董事长之见，离开月球后，高氏生态球将飞向哪里？
这问题有些出乎意料，辛自确沉思半晌才回答道，高氏生态球既能自给自足，又有冰雪护体，还收编了月球基地的精锐战力，再加上高氏集团数万员工和雄厚的工业实力，就像一颗航行中的缩微地球，虽然飞得很慢，但是只要持之以恒，终有抵达天琴座的那一天。
这么说高氏集团也和“黎明号”一样，计划前往孪生地球？
辛自确微微一笑，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高家人诡计多端，行事往往出人意料，说不定早就定好了其它目标。银河系广袤无边，太阳系附近就有半人马座的比邻星系和蛇夫座的巴纳德星系，稍远一点的还有波江座e星系…多得数也数不清。
周娴道，董事长说得极是。高氏生态球既然能够自我维持十万年、百万年，其实去哪一座恒星系都可以——前提是那里有大型岩石行星，可供他们开采各种矿产资源。
对，这就是高家的策略——既然飞不了很快，那就索性慢慢地飞，反正自给自足、衣食无忧，反正有的是时间。
不过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就是至少在离开太阳系之前，高氏生态球必须尽力避免遭到曼图的进攻。宗天道。
是的。辛自确点点头，所以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月球之战中，高氏稍作抵抗便将月球拱手相送，用它吸引住曼图，自己便可趁机逃走。
周娴皱起眉头，可是——月球基地指挥部总不至于听命于高家吧？
辛自确哈哈一笑，高家这些年苦心经营，软硬兼施，早已渗透入指挥部方方面面、各个层级，从最高指挥官到月球基地门卫主管，全被高老太爷和高斯乐花钱买通，死心塌地听命于他们。
宗天原本就如此猜测，如今被辛自确亲口证实，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董事长，这些……
没错，这些情况我们掌握了很多。辛自确凝视宗天的眼睛，表情变得有些讳莫如深，对于月球基地指挥部，高家素来盯得很紧，控制极严，饶是如此，偌大一个指挥部却并非铁板一块，极少数衔级很高或处在关键岗位的人至今仍是我们的好朋友。
周娴好奇心起，忽然插嘴道，比方说……
辛自确犹豫一下，低声道，比方说韩奇，他就是我们的人，可惜年纪轻轻就牺牲了。
明白了。宗天向周娴使个眼色，意思是到此为止。
自冬眠舱醒来至今，特战队迭逢奇事，各种遭遇可谓波诡云谲。初来乍到这土卫二，许多情况他还不大熟悉，虽说辛自确信任有加、全力支持，多半还是沾了辛菱的光……谨慎起见，他觉得如此敏感的话题眼下还不宜过多涉及。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特战队长，手下就这么七八个人，如果贸然卷入星舰工厂与高氏集团的明争暗斗，纯属自不量力，一不留神就会惹祸上身。
马秘书再次出现，腋下夹着两张十六寸超薄显示屏，宗天和周娴每人一张。
辛自确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淡淡地说道，好好看看吧，这上面便是现在的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