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饯行

    终于洗消完毕，宗天和周娴穿回自己的衣服，被蒙上双眼带进高家大院。

    高家人并不知道宗天长了一双全光谱“夜眼”，这是他极力要保守的秘密之一，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透过厚厚的遮眼布，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世界。

    他们行走在一座湖边，周娴在前，两名白衣少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宗天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妻子身后五步之远，被两名蓝衣少年各执一臂，缓步前行。

    他看到湖边草地上两只孔雀在悠闲地散步；一大片牡丹开得十分茂盛，碗口大的花朵绚丽多姿，香气馥郁；湖水一平如镜，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湖心有岛，岛上有座八角亭，掩映在一丛翠绿的凤尾竹下……忽然一对天鹅从远处飞来，翩然落在亭前，举起红掌拨弄几下翅膀……

    他们来到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前，红顶灰墙，飞檐斗拱，正面耸立着一排高大的白色石柱，数不清究竟多少根。

    看来高家不但喜欢附庸风雅、怀旧追古，而且自视甚高、狂妄无边，就像眼前这座宫殿，明显仿照古代东方帝国的皇宫而建。

    大殿前隔不远就站着一台机器士兵，每人胸前斜挎一支冲锋枪，簇新的烤蓝枪管闪闪发亮。

    hgf型冲锋枪！宗天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种武器历史悠久，其前身可追溯至第一次外星战争前，笨重，但杀伤力极大，弹匣容弹量高达1000发，最适宜杀伤无防护面目标……

    望着机器士兵背后两只巨大的备用弹夹，他轻蔑地一笑——心想这玩意儿对曼图一点用没有，多年前早已被淘汰，不料却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拿来吓唬人的，说不定一颗子弹都没发射过。

    他们拾级而上，鱼贯走入大殿，引路者停下脚步，替两人除去遮眼布，躬身退到旁边。

    宗天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睛，仿佛在努力适应周围的光线，借机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将大殿内部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他可以断定，高家不仅复制了上古帝王的宫殿，大概率也复制了他的生活起居，包括许多细节。他搜肠刮肚，觉得只能用“金碧辉煌”和“奢侈豪华”来形容眼前的一切。

    前方一片浓重的阴影里有一座高大的金色座椅，上面端坐一位老人，一袭黑衣，头戴一顶白色软帽，上面镶满花花绿绿的宝石，晃得他眼花缭乱。

    宗天上前几步来到周娴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发现她神色颇为紧张不安，于是握住她的右手，低声在她耳边道，老婆不怕，有我呢。

    说完领着她继续前行，走向那座金椅，在距它十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那里高高矗立着两道金属牌，分别写着“肃静”和“止步”。

    宗天想起来律师的提醒，高老太爷有洁癖。可这未免也太远了吧？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宗天、周娴，欢迎你们来到高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底气十足。

    宗天觉得自己好像在背课文：很荣幸见到您，尊贵的高老太爷。因为一场争执而失手打伤了您的家人和属下，我夫妇对此感到非常抱歉，今日特地登门拜访，请求您的原谅。

    律师还说他最喜欢被称为“高老太爷”，又说敬语越多越好。

    你们伤害了我唯一的孙子，这是骇人听闻、不可容忍的罪行。不过我宽宏大量，念你们年轻气盛，出手不知轻重，又是两名颇有战功的特战队员，决定原谅你们。但是我有个要求，希望你们加入高氏集团，为我高家服务。宗天，前些日子你曾驾驶摆渡船多次穿越曼图封锁线，将好几百人安全送出月球基地，其中就有我高氏集团的雇员。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原来如此。宗天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过是根据基地指挥部安排，预先疏散了一批重要人员而已，所作所为皆属分内之事，没想到居然引来您的关注，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部分原委。心想高老太爷大约看上了自己的驾驶技术，所以希望将自己和周娴召入麾下，往后专门为他高家疏散人员。

    周娴柔声道，老太爷，在那场事出有因的冲突中，令孙不幸为我丈夫所伤，请您务必相信——这绝非他的本意。如今作为原告一方您同意和解，我夫妻表示衷心的感谢；对于给高斯乐先生带来的痛苦与不便，再次深表歉意……另外据我们所知，高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已完全康复，这是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我们希望双方尽快在法官见证下达成正式和解，签署相关文件。

    高老太爷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老东西一定以为我看不到他的脸，所以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之情——还有那两道阴冷狡诈的目光，让宗天觉得特别不舒服……它们肆无忌惮地扫描周娴，其中的贪婪与猥琐与那日高斯乐的目光极为相似；忽然间跳回到宗天身上，立刻转换成无情的蔑视和嘲讽。

    宗天盯着高老太爷布满皱纹的脖子，幻想着一把掐住它……只见那粒喉结快速地上下运动，老头子刚刚咽下一口口水。

    和解手续由律师们办理，签字的事先不急，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加入高氏集团？我向你们保证，只要点头同意，其他事情便都好说，还有——待遇绝对优厚，优厚到超出你们的想象。

    轮到宗天和周娴沉默了。

    良久，宗天缓慢而坚定地回答道，尊贵的高老太爷，感谢您的提议。兹事体大，对我夫妻而言非同小可，需要仔细考虑清楚。不如这样，高老太爷，既然道歉已毕，我们就先回家去，三天之后再答复您。如何？

    实不相瞒，回来时我一路惊魂未定，总想回头看看，老觉得有什么人就偷偷地跟在我们身后……

    周娴住口不言，举杯一饮而尽，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拈动高脚杯的细颈，示意初九添酒。

    家宴进行到现在，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喝了不少，此刻面露酡红，醉态已显，一双妙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好像两粒黑色的钻石。

    初九给所有人都添了一点酒，从宗天开始，依次是韩奇、南星、阿强、马子建……转过全体特战队员，最后给她斟满。

    宗天轻抚她的后背，笑着对众人说道，我老婆这是在高家给吓着了。你们可不知道，一出电梯她就一路小跑往家赶，步子那叫一个快，我都差点没跟上……不过实话实说，现在回想起来，就昨天在高家那场面、那阵势，搁谁身上都得害怕。

    说完便把见面的情形细细向大家描述一番。

    果不其然，众人张着嘴巴听完，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宗天笑眯眯地望着他们，不慌不忙地补充道，高老太爷一定以为，蒙上眼我们就啥都看不见了，却不知我天生一对夜眼，哈哈！初九——来来来，把高家大院的景象给大伙儿播放一下，都开开眼。

    来喽——

    初九从厨房里捧出来一盆紫菜蛋花汤，把它摆在桌子正中间，又盛出一小碗放到周娴面前，顺势取走了她的酒杯，这才不慌不忙地打开胸口的投影镜头。

    诸位，下面请欣赏传说中神秘的高家大院，意识提供——宗天，渲染制作——初九，导演兼制片——周娴。

    当墙面重新变成一片空白，南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奶奶的！原来有钱人的生活是这样的！

    阿强道，高家可不是普通的有钱，那是毫无争议的世界首富，整个月球基地都是人家的产业。

    韩奇道，阿强说的是。高氏集团崛起于第三次世界大战后期，从事军事建筑行业起家，经过近两百年发展，成为涵盖能源、矿业、化工、生物、航运、装备制造等众多领域的超级工业集团，其综合实力足以比肩人类联军。

    宗天见周娴双目微闭，脑袋一点又一点的好似小鸡啄米，刘海垂下额头，离桌面越来越近，再有半寸就要浸入汤碗中。心想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她最近好像特别容易疲倦。

    初九，周娴累了，扶她去睡吧。

    餐桌上只剩下八个大男人，大家一致同意——换白酒，高度的！

    就等你们这句话了。宗天哈哈一笑，俯身从凳子下面摸出来一瓶白酒，蓝色的包装纸上印着酒鬼们梦寐以求的两个烫金大字。

    韩奇喜不自禁，冲宗天一挑大拇指——好兄弟，够意思！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掏出来了……上回喝酒你不是还说，要把它一直留到胜利的那一天吗？怎么，今天改主意了？

    早改主意啦。说句实在话，啥胜利不胜利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谁能等到那一天？恐怕只有天知道……可是，明天你就要南星带领大伙儿前去地球执行任务，单单撇下我和周娴——这一次行动风险不小，难度悉数很高，我觉得用它来给你们壮行最合适。来！干杯！

    叮——

    八只杯子碰在一处，发出悦耳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