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两处已不同
她索性指使起他来,抬手指向窗边的长案,案上正中正放着一只上好的白瓷花瓶:“那儿。”
闻言,他走向长案,还没站定,她便已从他怀里蹦下了地,一只脚抬着,正迫不及待将挑好的莲花莲叶插进瓷瓶里。
他不禁出声,“慢点,脚上还有伤”,微微皱眉的面上,带着一丝无奈和万般宠溺。
“嗯,嗯”,她满口答应,手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见她满是兴致,他也不再劝,只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护在她的身侧。
她左挑右拣,将莲花插进瓷瓶,又拿出来,另换一支替换。挑挑选选间,竟过了小半个时辰。
他始终未催促,只笑盯着她认真插花的侧脸,那是他始终看不倦的模样。
终于,她双手轻拍一掌,“好了”,又转过身来抬头看他,“阿飒,好看吗?”
他只移开眼一瞬,看了白瓷中的花叶,很快又将视线移回到她脸上。
“好看。”
话音刚落,他已欺身向前,低下头吻在了她的唇上,一只头按上了她的后脑,不让她后退。
他不知,她并没有后退的打算。他的唇炽热柔软,带着她渴望的温暖,渐渐令她沉迷。
她踮起着地的一只脚,双臂环过他的脖颈,主动迎上去,加重了唇上的吻。
他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眼内带着惊喜和柔情,见到了她眼中的点点星光,比先前的更为闪耀。
她从他深浅不一的眸子里,见到了自己的模样,已恢复了许多生机,不再是从前绝望的模样。
窗外的天空,一片橙黄,夕阳映照得正好;
窗边的瓷瓶里,莲叶莲花高低起伏,在暖风中摇曳得正好;
窗内的一对壁人,彼此相拥深吻,在对方眼眸里映照的模样最好。
南宫府都城,副将府内的起风院内,院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在静寂的院中响动格外的大。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走了进来。
他脚下步履凌乱,走起路来也是东倒西歪,显然醉得不轻。若不是身旁的人影搀扶着,恐怕无法成行。
“主上,慢些,小心脚下。”
搀扶的人忍不住出声,是太郎。
身边的龙井并未理会,拖着虚浮的步子,走上中间的廊道。
他抬头看向廊道顶部,木雕画上姿态各异的小童,正在冲他顽皮大笑。
他对他们同样报以微笑,却令身边的太郎心下酸涩。
自从柳姑娘离开,主上便再未舒心笑过。只有看到柳姑娘留下的那些物件,他才会笑一笑。
那笑,纵使自己一个粗人看了,也觉得苦涩不已。
好不容易走到廊道中段,龙井却顿住了步子,看向了廊道一侧的小池,池中种下的莲花莲叶开得更好。
“停下!”
“一一喜欢往房里放些花花草草,我去摘些。”
说罢,他推开太郎的手,向着廊道旁的栏杆踉跄过去,堪堪扶住柱子才没摔倒。
还没站稳,竟又抬腿要跨越栏杆。
“主上小心!”
太郎连忙上前搀扶住,“我去摘,主上在此稍候”,太郎扶龙井在栏杆下坐定,翻身进了小池里,摘了数支长得正好的莲花莲叶。
待翻回到中廊上,腰部以下已然湿透,水滴滴答答落下来。
他顾不上擦拭,将手中的莲花莲叶递给龙井,又继续搀扶他进了起风楼,上到二楼的屋子里。
屋内的陈设一直未变,仍保持着柳一一在时的模样。
各处都干干净净,一丝尘土也无,想来是经常清扫的缘故。
太郎才将龙井扶到床榻上,他便冷声开口:“出去。”
“主上,属下今夜留下来看顾你。”太郎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他的声音更冷了:“我说了,出去。”
太郎无法,只得告退,又轻声开口:“属下就在楼外守着,主上若有吩咐,叫我一声即可。”
房门被轻轻关上。
龙井向屋内四处打量,见到旁边矮几上的花瓶。
他晃了晃头,让眼前的视线清晰些,将手中的莲花莲叶悉数插进了花瓶内,又摆弄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一一,我插得没你好看。”
周遭一片寂静,无人回应,他再听不到她略带骄傲的回他一句,“那是当然!”
他退后一步,重新坐回床榻上,顺势向后躺去。
“你已许久未入我的梦了。看在我主动插花的份上,今夜来我梦中,可好?”
说完,他停顿片刻,继续开口:“一一,我喝酒了,喝了许多。”
他捏了捏眉心,又将手背搭在额上:“一一,我头疼。”
明知道她不在这里,明知道再没有人为他熬醒酒汤、为他揉捏按抚昏沉疼痛的头脑,更没有人在他面前絮叨
他仍是继续自说自话。
“好疼啊,一一,想喝你熬的醒酒汤了。”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搭在额上的手下有泪滑落。
“一一,你去哪了?四年了,为何我寻不到你?”
“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所以躲起来了,不肯见我。”
“如今我能护好你了,别躲了,让我找到你,好不好?”
“一一”
转眼到了秋日。
今日阳光正好,北原飒摒退左右,与忘忧换上粗布衣裳,单独带她出府散心。
他知她喜欢人间烟火,携她到了长街闹市的集市上,让她多接触接触人群。
闹市中人声鼎沸、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忘忧虽头戴帷帽,却是长久以来,第一次立于人群之中。
她微低着头,贴在他身侧,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口,极力避开与人群的接触,只从行走间被风拂开的帷帽缝隙间,好奇的打量着集市上的一切。
北原飒见她攥着自己袖口的指关节泛白,料到她心内必然惶恐不安。
他轻轻牵起她紧攥袖口的手,将她的手握进手心,紧了紧,向着忘忧盯了许久的一处小摊走去。
小摊周围围满了人,一打听,原是众人在进行投壶比赛。
见忘忧忍不住探头张望的模样,北原飒微低下头,贴近她的帷帽。
“想玩吗?”
帷帽下的头微微点了点。
他脸上笑意大了些,将她拥进怀里护着,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内的一圈。
内圈的小片空地上,摊主在两端拉起了一根粗麻绳。
人群紧贴着麻绳这一侧,另一侧地面上,隔着麻绳一段距离,放置着各色物件,既有壶碗鞋袜,又有簪环镯戒。
各个物件前都放着一只小口见方的壶。
最内圈的人,正争相将手中的箭矢投进物件前的壶里,投中便可将物品取走。
摊主见到二人挤进来,连忙过来招呼:“公子、姑娘,要不要玩玩?一文钱一矢,投中哪个壶,便可拿走后边的物件。”
北原飒保持着日常的笑,自袖内拿出钱袋。
钱袋是出府前秋另外预备的,说是集市上用起来方便,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他将钱袋打开,取出二十文递给摊主:“先来二十矢。”
摊主忙不迭接过,数了二十矢递给他。
他转手给了忘忧:“试试?喜欢什么,便投什么。”
帷帽下的唇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箭矢,转头向着最远处的壶投去。
那只壶实在隔得远,连壶口都瞧不清楚。
壶后单独一个小架,挂着一只白玉玉佩,是一应物件中最贵的。
玉佩成色并不好,纵是隔着距离,也能瞧见内里的杂质。
可这玉仔细瞧着,却有些巧妙。玉佩既可合二为一、又可一分为二,合是正圆,分则成了略有不同的水滴模样。
一支箭矢未中,忘忧又投一支
不一会功夫,那只瞧不见壶口的壶周围遍布了箭矢,二十支都被忘忧投完了。
她戴着帷帽的头转了过来,北原飒竟能想象她帷帽下委屈的神情。
他轻笑一声,又从钱袋中拿出二十文,递给摊主,新换来二十支箭矢。
他将箭矢又递给她:“多试试。”
她伸手接过,又一支一支投了出去,却始终投不进壶口。
眼见她的箭矢又将投尽,而她也渐渐失落起来,他终于再忍不住,将她揽在身前,握住她即将扔出箭矢的手。
他隔着帷帽,靠近她耳边,缓缓开口:“屏气、凝神、瞄准、手下动作要干脆利落,就像这样,投。”
她依着他的指引,听到声音松手时,却略略迟了片刻。
“叮”的一声,箭矢轻擦过壶口,却未掉落在地,而是径直向前了半寸,掉进了壶中,发出另一声“咚。”
“哇,中了!”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声音里满是惊喜。
围观的人群也都惊呼起来,惊讶于竟真有人能中了头彩。
摊主迎了上来,脸上虽不愿,却也不禁赞叹:“公子好身手。”
摊主绕到后方去,取下了小架上的白玉,拿到二人跟前。
“二位,小人小本经营,实在经不住公子如此的眼力身手。若是二位就此作罢,小人可为二人在这玉上加以简单雕琢,可好?”
说话间,摊主不断瞥着忘忧手上剩下的四五支箭矢。
北原飒仍是笑着,未回他,反而转头问起忘忧:“还想玩吗?”
忘忧已经得了心中所想,也享了投壶的乐趣,又听摊主这样说,摇了摇头:“不玩了。”
北原飒这才将忘忧手中箭矢递还给摊主:“那便劳烦,在这玉上刻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