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情深悠悠日久长4
忘忧瞧着小孩离去的背影,抬眼看了看北原飒。
他在木桌一侧,如常吃着。
木桌简陋,他端坐在桌前,浑然天成一股贵气。
忘忧夹起碗中小块小块的鱼尾肉,一一放入北原飒碗里。鱼尾肉多刺,她挑拣了许久才挑出小半碗。
他面上有丝诧异,又迅速化为笑意,将忘忧夹来的鱼肉很快吃了。
他在尚有味觉时,爱吃的菜便有鱼尾,感觉肉质鲜嫩,紧致弹牙。失了味觉后,虽能尝到弹牙肉质,少了其中的滋味,始终是个大遗憾,加之鱼尾刺多,他便吃得不那样多了。
素日里,相比其它菜肴,他不过多夹几块鱼尾,便被她记在了心里。
她轻声开口:“不过是个小孩子,你说他作甚?”
他仍在吃着碗里的鱼肉:“虽是个孩子,却贪玩懒怠、出言不善。不教训几句,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又转了话头:“阿飒为何如此擅于捕鱼?”,说话间,她脑海中浮现他方才用一只破网捕鱼的情景。
他沉默了半晌,却不想瞒她:“年少时爱吃鱼,常与我那弟弟,如今的王上一同捕鱼。后来在军中,也时常捕,捕得多了,便熟了。”
她复又点了点头,心中始终有些疑惑。素闻他与当今圣上皆为太后亲子,太后对待他二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对他疏远苛刻,对王上却宠溺纵然。
她早便想问他缘由,却又怕他想起此事伤心。
她始终未忍心问出口。
二人吃罢,收拾了碗筷,将膳房恢复了原样。
眼见日头偏西,北原飒自袖内摸出几金,放在灶台一角。
身上衣衫早已清理干净,他如往常一般,抱起忘忧预备回府。
预备走出道观前,忘忧开口问他:“不是通常都会在观中祈愿?今日不用祈愿吗?”
他低头看她,面上带着笑意:“我的心愿已经达成,今日不用祈愿了。”
他转过身,与她一同正对观中古朴周正的正殿,重新问起她来:“你呢?要不要进殿里祈愿。”
忘忧摇了摇头,她再不信祈愿。若是祈愿真能应验,她也遇不到眼前的他了。
一时间,她竟不知,愿望是实现了好,还是未实现好?
她索性不再多想,只将头向他胸前靠近了些:“现下便是最好的。”
北原飒的笑意漾进眼里,点了点头,转身向观外走去。
刚踏出道观大门,小孩早已等在了大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
见到二人出来,他站起身来,顾不上拍身上的尘土,将满捧的莲花莲叶递了过来。
“虽然午膳并不好吃,但你们毕竟请我吃了,我总不能知恩不报,这些便当回礼。”
谈话间,小孩已将满捧花叶塞进了忘忧手中。
忘忧瞧着他话语间显得无奈,面上神色却真诚,料想是个不善表达的孩子,微笑着点头接了:“多谢,我很喜欢。”
小孩听了眉眼带笑,显然很是高兴,却又忍住了,装作大人的正经模样:“喜欢就好。日后常来,我再给你另寻些好玩好看的。”
忘忧面上漾起浅浅的笑:“好。”
北原飒未曾料想到,眼前的小小孩童,竟也懂得投桃报李、知恩图报,眼中少见的流露出赞赏之情:“这观中并无与你年龄相近之人,想来你也无聊。若是你想,便随我出山去,我保你不再为衣食烦忧。”
忘忧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北原飒。他这是要带这孩子回府?
小孩犹豫了一瞬,摇了摇头:“我要在这等我娘亲。何况这观里无人管我,自由自在。若随你下了山,少不得受规矩约束,我可不愿意。”
北原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预备离去,又扭过头去看他:“随你心意。日后若变了心思,我这话也作数。”
说完话,北原飒转过头去,抱着忘忧往下山方向走去。
“大哥哥,姐姐,日后要常来玩”,小孩在二人身后呼唤。
见北原飒不说话、不回头,忘忧将手越过他的手臂,挥舞着手中的莲花莲叶,冲着身后的小小身影点头。
夕阳洒落下来,简陋道观门前的牌匾上,无名观三个大字隐在阴影里。
小孩的身影在一旁,被拉得老长。
二人拐过拐角,即将踏上下山的台阶之际,忘忧见山路陡峭,担心北原飒抱她下山危险,坚持从他怀中出来,要拄竹杖自己下山。
北原飒见拗不过她,只得扶她先在台阶上坐了,对着周围沉声开口:“都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忘忧只觉得几个黑影从眼前闪过。待回过神来看清,身前身后各多了四人,正叩拜在地。
“主上”,叩拜的人异口同声,声音冷酷却恭敬。
北原飒对身前四人吩咐:“你四人速去山脚寻一乘软轿上来”,又侧过头,撇过身后的四人:“你四人,就近护卫。天色渐暗,仔细周围动静。”
“是!”
众人齐声称是后,各自飞身离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忘忧看得呆了,见几人很快没了身影,只得侧过头看北原飒:“他们是?隐卫?”
北原飒点了点头,走近半步,与忘忧并肩坐在石阶上。
不知是否因为夕阳的余晖,她双颊渐渐变得绯红,抬手轻抚着唇,眼神左右乱瞟:“那,在膳房后的荷塘,我,我与你”
他见她如此模样,大笑出了声,将她轻按进自己怀里:“怎的如此害羞了?放心,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他们心里有数。”
说完,他抬手自旁边竹枝上摘下一片竹叶,单手放在唇间吹拂起来。
她从前觉得,一片竹叶能吹出悠扬旋律的场景,定是假的。
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那片竹叶实在再普通不过。他捏在指尖,放在唇间,随意吹出的曲调,都很是婉转动听。
夕阳的余晖从金黄渐渐偏向暖橘。
接近山顶的石阶处,二人同阶而坐。
他以竹叶为乐器,吹得婉转悠扬。
她手捧大把莲叶莲花,静静聆听着,眼内印着对方的模样。
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长,倒影在多阶台阶上。
那倒影,如人一般,温柔而长情。
不过三五首曲调的功夫,小轿已经顺着崎岖的山间石阶,到了眼前。
轿前轿后的暗卫都低着头,周身换成了粗布衣裳,看来再寻常不过。
忘忧却知他们却是有些真本领的。
山路崎岖且长,他们去得匆匆,来得又迅速,却未见一人大声喘息。
“回府了”,北原飒轻声开口,说话间已经抱起忘忧,走向小轿,轿前的暗卫压下了轿子。
忘忧在他手臂间将头放低,想去看清低垂着头的暗卫长什么模样。
北原飒却很快跨过起轿的横杆,又向前一步踏入了轿子。
他在轿内坐定,又将忘忧放稳在腿上:“起轿,抬稳些。”
小轿微晃起来,他这才对她开口:“就这样爱看其他男子?”,面上竟有一丝不悦,眉头也微皱起来。
忘忧见他如此模样,未曾想到堂堂撒亲王,竟是个爱吃醋的主。
她将满捧莲花莲叶塞进他怀里,自己也顺势挤了进去:“我只爱看阿飒你。”
她继续开口:“从前便听闻过,紧要的人周围都会安排暗卫,皆是身手不凡。所以好奇他们究竟是何模样?”
北原飒没了脾气,轻抚起怀中她的长发来,语气淡淡的,似是不愿与她多谈其他男子:“还能是什么模样?不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她在他怀里勾起一丝浅浅的笑,边点头,边开口:“嗯,嗯,阿飒说的都对。”
她索性将莲花莲叶留在了他怀中,自己却直起了身:“你教我吹竹叶罢?”
他听了,点点头,脸上已恢复了如常的笑,将满捧的莲花莲叶放在一旁。
方才那片竹叶重新被他放在唇间,他轻轻吹响了,动听的旋律从竹叶间飘了出来,旋律却是比方才慢了许多。
一曲吹罢,他将竹叶递到忘忧唇边:“你试试?”
她点点头,学着他的模样,将竹叶横抿在了唇间。
不过吹竹叶这事,看来简单,实则不然。
忘忧不论轻的一呼,重的一吹,都发不出声来。好容易出来一两声,也是单调的声音,并不成曲调。
她皱眉看向他,他却在看着她笑,那笑中满是宠溺,没有一丝嘲笑的意味。
他揽她坐在身前,双手持着竹叶两端,向她细说了吹奏的窍门,又让她用这窍门多吹吹。
渐渐的,单调的声音能连起来,又能慢慢成了磕磕绊绊的曲调。
一行人伴着渐成的曲调下了青山,过了田野,进了城门,上了官道,又进了府门。
待小轿最后停在寝殿门前之时,忘忧已能流畅吹出一首曲调了。
见她停了,北原飒横过一只手,从她指尖抽走那片竹叶,随意扔向一旁。
“吹了一路,嗓子都该干涩了。歇会儿,回殿喝些茶润润。放心,府里的竹叶子够吹一辈子的。”
说完,他已经伸手到她颈后和膝下,预备抱她回殿。
忘忧脸上有些发热,他今日对她许下了太多美好,她梦中都不敢如此奢望。
身子突然悬空,她被他抱了起来,这才轻声惊呼一声:“我的花!”
他轻轻一笑,欠了身子,见她将座上一侧的莲花莲叶捧进了怀里,这才踏步出了小轿,又进了寝殿。
“你的花,想放哪?”他显得很是愉悦,眼中漾着笑意,接上了她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