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毅平始终徘徊在自己跳下冰窟窿救人的那一天。
他肺里的氧气已经不足，穿着厚重棉袄的落水小孩却像个铁疙瘩一样压着他直往下坠。
冰冷的河水不断带着他向下游漂去，他的体力渐渐不支。
双腿像灌了铅，一会儿冷得生疼，一会儿烫得难受，一会儿又麻木得像是不存在。
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向着唯一的光源游去。
然而，轰隆作响的河流却将他卷入更深的漩涡之中，让他无法脱身。
等等！
为什么东北大冬天结了厚厚冰层的河面，会发出这么巨大的响声？
他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还很模糊，不知是梦是醒。
但是身边那一阵阵雷鸣般的呼噜声却清晰入耳。
这是哪个战友睡在他房间了？
沈毅平昏昏沉沉地想着，渐渐又睡了过去。
早晨6点，肉球早早就起来了，她拿着饭盒去给梅芳荣和自己带早饭。
食堂的早饭品类比较丰富，包子馒头花卷粥，还有好几样小咸菜可以选择。
肉球先是找到了尤招娣的窗口，跟她打了声招呼。
尤招娣负责的是肉包子，收了肉球的饭票，给她饭盒里夹了两个肉包。
按照梅芳荣的吩咐，两个肉包一个馒头再加一份咸菜一份粥，肉球很快就买齐了，端着饭盒往回走。
路上刚好碰到些同样来食堂吃早饭的邻居们，她挨个打招呼，热情得很。
而面粉厂的人，也没人不认识她，过了昨天大家都知道厂里唯一一个超级大胖子，是沈厂长儿媳妇。
回了家，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梅芳荣正好打了开水回来，婆媳俩一块进门，正好看见顶着黑眼圈的沈郊打哈欠。
老大一张嘴，继续打也不是，合上也不是。
肉球赶紧转身去厨房拿碗筷，避开这尴尬的场景。
沈郊延续着以前的好习惯，每天早上起来要去跑跑步，跑完步再去食堂吃早饭，然后去上班。他洗漱好，跟梅芳荣和肉球打了声招呼就提着空暖水瓶走了。
肉球耐着性子和梅芳荣一起吃早饭，然后徐莺上门，梅芳荣简单交代两句才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家里就剩肉球和徐莺大眼瞪小眼。
“徐莺同志，你忙你的，我不在旁边捣乱，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喊我。”肉球笑眯眯地跟徐莺说，显得非常亲热。
没有梅芳荣在，徐莺对她的态度却没那么好了。
“行，你先把箱子帮我提进去。”她说着，转身自顾自地倒水。
等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再转过身来时，却发现肉球还是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没动弹。
“去呀！你等什么呢？”
肉球继续笑：“徐莺同志，你这就太为难我了，你不是说里面都是沈毅平的药，不能磕碰吗？我一个农村来的，笨手笨脚的，这不是怕把药给磕坏了。要不，你给我安排个别的事儿干吧！”
徐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你可真够行的，梅阿姨在你就手脚勤快，恨不能把我给取代了，梅阿姨不在，你就暴露本性了。”
肉球端起她倒的水，摸一摸温度适宜，直接就给喝了。
“徐莺同志，你说啥呢，我可听不懂，你赶紧抓紧时间打针吧！”
徐莺指着地上的药箱：“我再问你一次，你提不提？”
“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是真的不敢提，怕给你磕着碰着的，影响沈毅平的疗效。”
“好，你等着吧。”徐莺哼一声，自己提着药箱进了屋子。
肉球虽然着急去打听黑市的事，但是沈毅平这里不能直接撂下，不然徐莺要是在梅芳荣面前告状，梅芳荣一次两次不相信，时间久了，总是会抓到现行。
到时候，自己是真的一点自由都不会有了。
时间还早，才八点半，梅芳荣中午十二点才下班，三个半小时，够做很多事了。
徐莺像昨天一样，准备沈毅平的吊瓶药水，肉球凑在旁边看，顺便把垃圾桶踢到她脚边。
“给，徐莺同志，垃圾桶。”
徐莺低头看一眼，随后白她一眼：“这还差不多。”
随后又忙活自己的了。
“徐莺同志，我看你这操作，好像很复杂啊！你可真厉害！”肉球一边抄着手看徐莺干活，一边夸她。
“我就是学护理的，这些都是专业的，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是妈不是要我跟你学嘛，我看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是学不会了。”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教你的。要是你还学不会，那就只能是你自己笨了。”
肉球立刻马屁拍上：“那徐莺同志，以后我可得叫你师傅了，请师傅多多教教徒弟，让我早日出师。妈说了，等我学会了，她就可以放心把毅平完全交给我了。”
徐莺品出一丝不对劲来：“等会儿，梅阿姨说，把毅平完全交给你？”
“是啊，我是毅平媳妇儿，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
“那我呢？”徐莺不敢置信地一指自己，“教会你以后我就不用来了是吗？”
“不知道啊，但是妈说每天老让你辛苦地来回跑，也不是事儿啊。”
徐莺点点头：“行，我知道了，那至少在你完全学会以前，我还得来吧？”
“肯定的呀师傅，你不来，谁教我啊！”
肉球说得无比真诚，真诚到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但是她心里想的却是：你不来，我哪有时间出门啊！
肉球缠着徐莺说要学护理，徐莺又不可能真的不教，她还怕肉球在梅芳荣面前告她的状呢。
谁知道这个农村女人看着老实，背地里怎么编排她。
徐莺就先从“如何把棉花缠成棉球”开始教起。
她自己则是给沈毅平消毒伤口。
肉球缠了一堆棉球之后，满是不耐烦地问徐莺：“徐莺同志，我已经学会了，你教点别的给我吧！我也想给毅平擦伤口。”
“你一口就想吃成个大胖子吗？”徐莺训她，“你还叫我师傅呢？师傅说你不行，就是不行！你看看你缠的棉球，松的松紧的紧，大的大小的小，你这叫学会了？”
她训得理直气壮。
没想到，下一秒，她面前的这个农村女人突然“哇”一声给哭了。
“师傅我错了，是我太笨学不会，你不要再说我了……呜呜呜……”
肉球用袖子捂着眼睛，胖胖的身体夺门而出，在连续撞了门框、椅子、桌子之后，打开大门跑了。
跑了？
徐莺一脸震惊。
她好像也没说什么重话吧？
这个农村女人怎么反应这么大？
不对，她这么哭着跑出去，要是被外面的人看到了，那梅阿姨不就知道自己欺负她了吗？
徐莺想着，赶紧丢下手上的活，开门去追肉球。
没想到，门一开，刚好看到肉球胖胖的身影一摇三晃地消失在楼梯口。
她嘴里还哼着歌。
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徐莺的脚步顿住了。
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如果喊住齐美凤，无非就是两种情况，她继续装哭然后跑出去，让面粉厂的人看到她受欺负；或者她跑回来，然后跟梅阿姨告状，说她不给她教东西。
两种情况，哪一种都对自己不利。
可是如果让她这样跑了，她一不会被人看到哭哭啼啼，二不会瞎告状。
好像，这种情况比较好呢……
刚好，她不想学，自己不想教，虽然没有商量过，但是完全可以达成一致。
徐莺点了点头，满意地进门去了。
能够和沈毅平继续独处一室，不是挺好的？
肉球跑了出来，直接往面粉厂大门走去。
面粉厂是个小厂，进出就只有一个大门，肉球对这一点不是很喜欢。
因为她只要出门，就会被人看到，时间久了，梅芳荣还是会发现端倪，只靠徐莺就瞒不住了。
“小齐同志，出门啊？”值班的门卫老李端着茶缸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肉球，就跟她打了个招呼。
肉球笑眯眯地回应：“是啊老李叔！我去街上转转，熟悉熟悉县城。”
“好好，以后住在县城，路不熟可不行，快去吧。”老李跟她摆了摆手。
肉球还是笑眯眯地，也跟他摆手。
刚走出门，就听到775说：“门卫李达彪身上有微弱的网络波动信号。”
“嗯？”
肉球立马顿住了脚步。
“别慌，这个网络波动信号很微弱，根本没办法帮助我连上星网。”
肉球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自己可能并没有星网系统，而是他身边其他人有星网系统，所以信号波动才辐射到了他。”
肉球忍住了自己回头看一眼老李叔的冲动，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保险起见，今天先去探访黑市，后面再找机会去查查星网信号的来源。”
775不理解：“直接去调查星网信号不好吗？连上网，我就叫跃迁飞船来接，咱们就可以回主星了。”
“如果信号源不稳定呢？如果信号源不好找呢？现在我每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并不多，还是先从耗时比较小的事情开始吧。”
肉球嘀咕着，往县城中心的方向走去。
肉球自然是不知道黑市在哪里的，她也不可能逢人就问“大姐，你知道黑市在哪吗”这种自我暴露的傻问题。
这次出门，她的目标很明确——看看巡逻队都往哪走。
梅芳荣曾经说过，去黑市会被巡逻队抓，那么就是说，巡逻队才是最清楚地方的人。
肉球走了没有一公里，就看到一队巡逻队戴着袖标，列着整齐的队伍在街边走。
她悄悄坠了上去。
昨天就看到巡逻队了，她简单观察了一下。
今天跟着走了一程，果真发现了两个非常适合作为黑市交易点的小巷子。
巡逻队离开后，她先去了第一条小巷子。
这条小巷子是附近众多小巷子中的一条，住户很多，前后并列着好几条一模一样的巷子。
里面人不多，也并没有看到背着背篓或者挎着篮子的人。
不知道是还没来得及聚集起来，还是压根就没有。
她又去了第二条小巷子。
这条小巷子有五个出口通往其他大街小巷，比狡兔三窟还多两窟。
此时，里面有几个大姐包着头巾，挎着篮子，贴着墙根走，看到东张西望的人，还会悄悄上前问一句。
肉球扬起嘴角，她知道自己摸对了一处地方。
在黑市中来往，很多人都藏头掩面的，女的包着大头巾就露出一双眼睛，男的则是围着围巾或者戴着一大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而肉球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她这个体型，全县城都找不出几个。
更别说有这个体型的女同志了。
所以她只是把自己之前那件有补丁的棉袄给换上了。
她也没有初来乍到的感觉，大大方方地就往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姐旁边走：“大姐，你这卖的什么？”
“黄小米，3毛钱1斤，你看看。”大姐也是个干脆人，直接掀开篮子上的盖布给她看。
肉球也看不懂黄小米怎么就算好，但是她还是买了两斤黄小米，放在了背篓里。
再往前走，是个卖鸡蛋的大姐。
再往前走，是个卖自家菜的大叔。
……
一圈探查下来，肉球花了两块多钱，给自己背篓里装得满满的。
她大致了解了黑市的物价和大多数售卖的品类，发现还是吃的东西卖的人多，买的人也多。
她背着背篓在巷子里窜来窜去，巷子里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有的人家开着门。
她随便找了一家，看大门里面没人在，就溜进去，把背篓放进系统仓库，棉袄也换了回来。
虽然看起来无济于事，但是多少有点心理安慰。
她掸掸棉袄上并不存在的灰，抄着手从人家大门出来，悠哉悠哉回家去了。
到家才11点半，沈毅平的吊针还没打完。
徐莺见她回来，一脸嘲讽：“哟，我的好徒弟回来了，在外面玩得好不好啊？”
肉球乐呵呵地给她塞一个巴掌大小的红糖心饼子：“我在外面能玩什么呀，就是看看没见过的，尝尝没吃过的，这个饼子不错，师傅你尝尝，看好吃不？”
徐莺知道自己这农村徒弟是压根儿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还以为自己真关心她玩得好不好呢。
心里憋闷，脸上自然也不快。
她借口着要去看看沈毅平吊瓶还剩多少，自顾自进房间去了。
谁知，这时候梅芳荣却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