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入魔
凤仇听到开门声，没有回头，却是轻轻地放开笑幽。
她还是浑身痛得痉挛着，只是嘴角多了一抹鲜红。
臧鹤轩上前道：“她寒毒发作了。”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放到笑幽嘴里，竟是早有预料。
凤仇一听，有些疑惑道：“寒毒不是朔日才会发作么。”
臧鹤轩看了凤仇一眼，叹道：“以后会经常发作。”
闻言，凤仇的双手紧握，在此刻安静的夜晚里，可以清楚的听到，他指节发出的“咯吱”声。
只听他问道：“怎么会这样。”声音中充满了隐忍。
“是这次受伤诱发的，她以往是用自身内劲，强行压制体内的寒毒。”
“这次受伤，损伤了经脉，内劲暂失，所以……”
后面的不说，两人也都清楚。
笑幽吃了药丸后，颤抖渐渐止住了，只是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两人分别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臧鹤轩看着凤仇按在桌上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仿佛在做一个极大的决定。
终于，凤仇忽的起身，就要向笑幽走去，臧鹤轩见状亦站起了身，横臂拦在了凤仇面前。
“不要逼我！”凤仇冷冷道。
“我不是逼你，只是怕你太冲动。”臧鹤轩看着凤仇说道。
他知道凤仇心里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说来也奇怪，两人明明一直都没有什么交集，偏偏就是能感觉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看着笑幽，凤仇又上前了一步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凤仇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只是此时看着笑幽的眼神，却流露出些许温柔。
“带着她，你们能去哪里？你们根本逃不开！”臧鹤轩见凤仇主意已定，赶紧转而揽着他的肩膀道。
闻言，凤仇眼中又闪过一抹痛苦，是啊，能逃到哪里去？可是……
“我只想最后能一直陪着她！”自己亏欠她那么多，难道连这最后一丝愿望都不能实现么！？
臧鹤轩从未见过如此的凤仇，眼神微闪道：“她或许还有救。”
凤仇一愣，仿佛没有听到臧鹤轩的话一般，转头看着他愣愣道：“你说什么？”
看着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下一句话中的凤仇，臧鹤轩突然感觉嗓子一阵干痒，喉头一动道：“我是说，她或许还有救。”
凤仇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急道：“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他知道她这次伤的很重，虽然他知道寒毒无药可救。
只是此刻，臧鹤轩的话仿佛是天际透露下来的些许亮光。
就算这只是幻觉，他也想牢牢地把握住。
臧鹤轩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也很奇怪。
笑幽身受重伤，经脉损毁严重，虽然凤仇用内劲，护住了她的心脉。
也不可能恢复的那么快，或许真的能够柳暗花明也说不定。
又或者他的内心也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在笑幽的身上。
只是奇迹仿佛还不愿意到来，第二天笑幽就发了烧。
人都烧得有些迷迷糊糊，呓语不断。
她的身体刚刚受过重创，十分虚弱，想必是昨天晚上寒毒发作，导致邪风入体，感染了风寒。
喝了药，体温稍稍有些好转，脸颊还是烫的发红，凤仇不停地用冷毛巾给她降温。
笑幽时睁时闭的眼中，此时好像含着些许泪光，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闻言，凤仇双唇微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经过凤仇一夜的照顾，笑幽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纸缝中透了进来，笑幽终于转醒。
眼睛适应了白天的亮光，看到自己躺在床榻上，而且床榻边坐着一个人。
凤仇？！
他此刻闭着双眼，眼下稍青，好像几天没有好好睡觉的样子。
笑幽看到凤仇，内心就变得无法平静，心底那个黑暗的声音就不断地出现，不断地对自己说，“杀了他，杀了他！”
她的手指紧紧揪住被角，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只是心底的这个声音越来越响，笑幽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越来越想听从这个声音。
凤仇被笑幽的动静吵醒，睁开眼就看到笑幽一脸痛苦的表情，急道：“笑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一听到凤仇的声音，笑幽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挣扎地更厉害了。
见状，凤仇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却被笑幽推开了。
他一愣，又上前去扶她。
可是笑幽却越发疯狂地挣扎。
两个人的力气悬殊太大，凤仇根本抓不住她。
笑幽挣脱之后，突然一把抓住凤仇的双臂，指尖陷入他的肉里。
凤仇眉头一皱，咬牙忍住剧烈的疼痛，问："笑幽，你怎么了？"
他见笑幽眼中渐渐弥漫起的杀意，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而此时笑幽双眸通红，亦是不断地在反抗心底那个黑暗的声音。
残留着的最后一丝神智，艰难出声道：“快……快走！”
凤仇的手臂被笑幽抓着，渗出了血，这一丝血腥，就成了催化笑幽魔性的催化剂。
笑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往凤仇的脖子咬去。
臧鹤轩正好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种情形，急忙运劲点住了笑幽的睡穴。
笑幽随即失去了意识，倒在床上。
“你是不是疯了！”臧鹤轩急急上前拉开了凤仇。
凤仇脸色苍白，手臂上已经被笑幽抓破，伤口流出的鲜血，顺着衣袖缓慢滴落，很快就染红了衣襟。
凤仇直到被臧鹤轩拉开，才回过神来，笑幽刚才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她这是怎么了？”
臧鹤轩帮笑幽躺好，盖上被子，伸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沉默半晌，许久才收回。
只是并没有回答凤仇，而是起身将凤仇往外拉。
“她到底怎么了！？”凤仇挣脱了开来问道。
“你若是还想诱发她的魔性，就尽管再往里去！”臧鹤轩神色凝重道。
凤仇一愣，“魔性？”
只是臧鹤轩并未回答，转身出了房间。
凤仇心下稍异，也一起出了房间。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凤仇跟着臧鹤轩来到他的房间后问道。
臧鹤轩正好拿了绑带，转身道：“先给你包扎吧。”
凤仇盯着臧鹤轩，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只是臧鹤轩并没有打算马上告诉他，因为他自己也还不确定。
臧鹤轩给凤仇包扎完才道：“尽量不要让她接触到血腥。”
顿了顿又道：“她可能是入了魔。”
“入魔？”凤仇低声重复了一句。
凤仇正想追问，就听臧鹤轩道：“具体我也还不清楚，只是看着她的征象像是入魔。”
“而一旦魔性完全爆发出来，那她将彻底丧失理智，变成杀戮机器！"
“我要回一趟绝医谷。”臧鹤轩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看着凤仇说道：“若她寒毒再次发作，就给她吃一粒药丸，我很快就会回来。”
臧鹤轩说完，也不再作其他解释，急忙赶回绝医谷。
凤仇呆立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
看着掌心中的药瓶，凤仇眉宇深深地蹙在了一起，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慢慢回到了笑幽的房间，看着她依旧昏睡着躺在床上，和刚才杀气四溢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是在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清楚的听见她让自己快走。
难道她的内心亦是不想自己受伤么，是不是她的内心对自己亦有所留恋？
"笑幽"凤仇轻叹一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只是她的手指依旧冰凉，似乎一直都在发抖。
将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旁，轻轻摩擦着她的手指，试图让她的手暖和起来。
凤仇眉头微拧，"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痛苦……”
凤仇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
笑幽被点中睡穴后，昏迷了好久，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才有了意识。
胸口的伤痛好像缓解了不少，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人，不过还残留着浓浓药味，嘴里也还有一些苦涩，是谁救了自己？
口中的苦药味，让笑幽只想喝水将它冲淡。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找水。
可是一动，牵扯了胸口的伤口，好像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一样。
疼得她呲牙咧嘴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咬了咬牙，强忍着身上的不适，下床穿鞋。
一下床，便感觉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幸亏扶住了床柱才站稳。
可是刚站起来，就感觉天旋地转，脚下也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好不容易勉强站稳，可是刚抬起脚，又重新跌回到了床上。
"咳咳"笑幽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想起了刚才的一些情景。
自己好像做了噩梦，然后就突然变得嗜杀，不停攻击别人。
那时候，她根本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面前所有的人！
她甚至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只想着杀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这次受伤有些不同寻常。
那个心底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又是为什么会出现。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是凤仇煎药回来。
凤仇开门就看到笑幽已经醒了，眉头稍展。
刚想开口，冷不防笑幽出掌攻向自己，只是她的出掌慢了很多。
身子也有些不稳，凤仇本能地上前抱住了她。
此时最震惊的，莫过于笑幽自己了，自己竟然内劲全失，身子也虚浮异常。
这一运劲，竟然连站都站不住了。
身子被凤仇接在怀里，凤仇眼光微闪，随后将笑幽抱回床上。
他刚想出声，就被笑幽点住了麻穴，动弹不得了。
笑幽粗喘了一口气，要从床上起来，她要尽快离开这里。
以自己刚才的劲道，凤仇身上的穴道，要不了多久就会解开。
笑幽费尽全力起身，就听凤仇道：“你受了重伤。”
她咬了咬牙道：“就算受了伤，现在的我想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说罢，也不再看凤仇一眼，踉跄地往房门走去，又听凤仇道：“外面现在很危险！”
凤仇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
笑幽听得分明，却充耳不闻，径直走出了房门。
笑幽下楼之后，就问客栈老板要了一辆马车。
客栈老板认得这位姑娘，前些日子她被两名男子带到这里，好像受了重伤。
两名男子均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只是浑身戾气逼人，让老板不敢靠近，更不敢问几人的来历。
现在见她出来，还带着伤，不知道要马车做什么。
不过客人不说，他也不会多问，马上就让小二帮笑幽准备好了马车。
马车很快出了城，出城之后笑幽就让马夫独自驾车赶往权峰，自己则往反方向的一条小路走去。
笑幽不知道自己能走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这几天的记忆已经慢慢浮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狂性大发。
只是隐约感觉体内，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充满着杀戮与血腥。
自己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和血腥的怪物吗？
会伤害自己不想伤害的人么？
笑幽不知道，她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会伤害，也不想伤害别人，又或者安静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路走到荒郊野岭，笑幽的速度越来越慢，身子也越来越沉。
沿途笑幽躲过了好几波寻找她的人，有些是小兴派来的。
有些杀手，还有些黑衣人，是左风？森罗殿？笑幽已经不想理会。
不知不觉笑幽走的离绝崖越来越近，突然好想师傅。
或许自己可以去绝崖，那里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还没有走到，笑幽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冷，好冷，全身的血脉都好像要被冻住了。
痛，好痛，附骨之蚁，千噬万咬之痛。
这些熟悉的感觉，自己已经忍受了十余年。
笑幽知道，这是自己身上的寒毒发作了。
她甚至在心里暗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痛楚了，只是此时此刻仍是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