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阮卓出现在学校了。
一开始这件事只有几个vp知道, 直到他没忍住,跑去陪小春上了一节课。
从一年级到四年级都可以选上的艺术鉴赏课,在洒满阳光的阶梯教室里, 他坐在小春的右手边。
和她共用一本课本。
比四开的纸稍大一点的艺术鉴赏课本摊在课桌的中线上, 她翻动时, 那些书页就缓缓染上颜色,上面印着的那些油画就拥有了它们本来的色彩。
像魔法一样。
他坚持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然而这点距离, 只需要老师的一次强调,当书页上的画作被着重介绍时, 她想去找书脊内侧被夹着的字,于是阮卓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跟着她指尖所到之处游走。
两个人的头于是碰在一起。
坐在后面的安槐将嘴唇咬得发白。
小春摸了摸没被撞痛的头, 机械的翻着面前的书,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藏在桌洞里的左手上。
那个巴掌大小的毛绒绒被她用一根手指戳着肚子, 无奈地趴在桌洞的角落里。
那是阮卓的精神体。
上课之前先它的主人一步,出现在她的桌子上, 一只灰白色相间的芬里尔狼, 脖子上扎着颈圈,银色的方形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坐下的瞬间, 就一个猛子扎进了她面前的桌洞里。
她的手探进去的时候, 把爪子从肉垫里伸出来,用尖爪弯曲的前段碰她的手背。
小春看了眼旁边一本正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阮卓。
这算什么?
那头小狼拿爪子尖尖勾她的手指,小春能感觉到它抬起的爪子在自己手边,想摸又不敢摸, 一直重复抬起来又放下去的动作。
精神体是哨兵自主意识的体现, 这代表他很想亲近她, 但是又不敢吗?
小狼从她手下挣脱, 两只前爪扒着桌面,偷偷看阮卓。
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得寸进尺的跳到她按着书的那只手旁边,抱着她的食指在书上打滚。
阮卓……阮卓表现得就像不认识它,下课铃刚响,他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留下小春和桌子上兀自打滚的小狼,大眼瞪小眼。
“他知道他把自己的精神体拉下了吗。”小春呆了。
系统:“可能真的想靠近你,但是又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敢靠近吧。”
它说:“精神体和哨兵本人不能离得太远,超过一定的距离会直接消失的。”
……
小狼一直蹲在她肩膀上,她摸摸小狼的脑袋,环视周围。
这是下午的第二节大课间,小春眯着眼睛,试图在周边的这圈建筑里找到阮卓的身影。
他的精神体一直没有消失,这代表他一直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她捏着手机拐进旁边的第三音乐室,刚推开门就看见坐在后面角落的叶行,他肩上架着一把小提琴,右手持弓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琴弦上,发出不成曲调的音节。
看见自己要等的人如约而至,一段欢快而悠扬的曲调从角落里飘出来。
他把琴横着架在琴盒上,抬眼看她:“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呢。”
她的背靠着音乐室的大门,没有搭腔。
琴弓被叶行支在地上,他两根手指逆向动作,琴弓就缓慢的转了起来。
第三音乐室西晒很大,此时窗户紧闭,遮光用的厚重的丝绒窗帘也关得紧紧的,只有零星一点光斑从窗帘杆和圆形接环那里漏进来。
墙上的黄铜壁灯亮了两盏,照亮叶行的半个身子。
门边的她则是完全隐在黑暗之中。
“陶小春,或许我应该叫你澹台小春。”他扯出一个笑容,因为哨兵敏锐的五感,借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点微光,他也能看清澹台小春的表情。
叶行刻意不去看她的脸,他看见她垂在裙摆旁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她的呼吸也变得粗重,然后顿了一下。
就一下。
她像站不稳一样,把重心全部转移到背后的门上,膝盖微微曲起,她的手掌压在往上滑的制服裙摆上,涂着粉色指甲油的五指落在雪白的大腿上。
从在车上相遇的那一刻就在想了。
她会是什么味道呢。
叶行的手抚上胸前,奇怪,领带明明就是松开的,为什么会感到难以呼吸。
“莱茵城可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呢。”他的视线上移,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澹台家为了找你,动用了暗地里全部的力量。”
想到她在磁浮列车上的表现,看到她的资料表上社会关怀生的身份时,叶行就起疑了。
时间还是太短了,她的过去被澹台家捂得严严实实,叶行知道的不多,但是他知道她相反设法进入克莱利斯,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下。
澹台家那对夫妇,应该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胆子大到捏造身份进了这里。
叶行看见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琴弓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他两手齐平,手心向下,在半空中往下压:“放轻松,放轻松。”
“好不容易才调查到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透露出去。”她好像很紧张,他听见她用嘴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听见气息流动的声音。
叶行强忍住去看她脸的冲动。
她现在是不是很害怕?他看着黑暗中她绷紧的脚尖,揣摩着她此时的心情,如果他现在说自己没有恶意,放过她,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想要什么?”她问。
叶行听见门锁转动的咔哒声,她把音乐室反锁了。
“换句话说,我要付出什么才能换你闭嘴?”她站起来,将制服裙上的折痕抚平,按住肩上发出低吼的小狼,把它塞进外套的口袋里。
叶行被她问得呆了一下,她现在应该还在惊慌失措才对,但她正向他走来,打算和他谈条件。
“你想要我?”她把手伸到颈后,解开领结的扣子,食指和中指抵在喉结下方的第一粒扣子上。
叶行听到她鞋子落地的声音,她走到他面前时停了一下,她屈膝用小指将滑脱的小腿袜勾起来。
他看见她把脚抬起。
踩在了他张开的双腿中间。
她的脚掌和他鼓鼓囊囊的那一团,只隔了几层布料的距离。
她动了动脚趾,感受到他那里有抬头的趋势,她故作惊讶的看着叶行,说:“啊,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叶行的下巴被她捏着,他这才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漫不经心和跃跃欲试。
和他想象中的猫抓老鼠,在黑暗中按着她的尾巴,将她的伪装一点一点剥开……
她来之前,他做过无数次预演,这和他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那层苍白柔弱的画皮确实被他撕下来了,他放出来的根本就是个欲壑难填的怪物。
“花花公子就别露出这副马上就要被玩/弄的表情了吧,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像小学生一样玩过家家恋爱?”
她的大拇指按在他眼眶上,叶行的眼尾被她搓得通红,在她的指示下,扭过头把落在地上的领带蒙在眼睛上。
他难得觉得有些羞耻,他只是觉得有些太快了。
澹台小春嗤笑一声,把脚抬开,他的手就像磁石一样紧随其后,抓住她的脚踝。
这下
意识的动作给叶行带来几分难堪,但来不及再感受什么了,眼睛被蒙上后他的触感变得更加灵敏。
“打开屏障。”
她命令道。
“我真的忍他很久了。”小春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和系统说:“整天叽叽喳喳的,真的很烦。”
他的身体倒是比人要可爱,胸肌锻炼得又滑又紧实。
“本来想放过他的,但是他自己要送上门来。”她的表情略显苦恼:“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系统心如止水,熟练的打开自己的专属屏障:马赛克大法。
对她重新定义的老实人含义,系统保持沉默。
跟着宿主它有幸一起进入叶行的精神图景,出乎意料的,是一座非常富丽堂皇又非常大的演奏大厅。
可以容纳近万人。
台下穿着礼服和西装的观众正在沉默进场,舞台的演奏席上放着一把看起来年头很久的,昂贵的小提琴。
一旁的伴奏乐团众人正在调试着自己手上的乐器。
这场演出的演奏家正在没有任何隔音效果的幕布后面,任人亵/玩。
系统看着马上就要坐满的观众席,长叹一口老气:“即使这是在精神图景里,也收敛一点吧,人的性/癖是自由的但也不是毫无底线吧。”
澹台小春裙摆微乱。
她一心二用,想象着改变叶行的精神图景。
是有作用的,尤其是叶行兴奋的时候,她甚至不需要消耗太多的精力,就能轻而易举改变他图景里的景象。
但为什么阮卓的不可以呢。
她从叶行的精神图景里退出来,感受着口袋里小狼的重量,除非本人愿意,否则别的哨兵和外人是看不见他的精神体的。
小春问系统:“阮卓离我的距离有多远?”
“算了。”系统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出言阻止:“总归就在这附近就是了。”
她刚才和叶行在一起的时候,居然从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和背叛感,不是对叶行的,而是对阮卓的。
是因为他们之间那种奇妙的命运的联系吗。
她扔下身后看上去稍显凄惨的试验品叶行,推门离开。
却在门边看到两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是安槐和林翘。
她扯着安槐的衣摆想拉住他,却只能看着那篇布料从手心滑走。
安槐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他嘴唇上被自己咬出来一排牙印,看向小春一脸祈求:“我也可以啊,小春,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你不要去找他。”
见她的目光从林翘身上划过,他急忙拽着她的手解释:“是她老是跟着我的,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上次的实践课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甚至连屏障都没有打开,导致林翘和他都拿了零分。
“你不要丢下我。”他嗓音里带着哭腔。
澹台小春看着满脸紧张,不住往里面张望的林翘,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叶行安排的。
叶行还真是物尽其用。
林翘的剧情前期,就是因为被叶行盯上,导致本就不太好过的学校生活,变得更艰难。
她对他们这些纠葛都没有兴趣。
她现在急着找到阮卓,她刚刚有了一个想法,急于试试有没有用。
把被安槐抓住的那只手抽出来,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前面是一条岔路,看着逐渐西斜的太阳,她闭上双眼。
命定之人什么的,找到阮卓就交给命运的指引吧。
她被微风推着走,不知道在第几分钟,系统提醒她:“小心,前面是台阶。”
小春没有理会,一脚踏了出去,于是撞进一个陌生的怀
抱,她听见他腕上手串互相撞击的声音。
阮卓对她伸出双手,手腕上的穗子扫过她的脸颊。
他紧紧的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说:“太狡猾了。”
阮卓的声音闷闷的,她的手环上他的腰,打趣道:“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多活两年?”
他的腰好细。
“太嫉妒了,忘记了。”他说。
差点就要冲出去杀掉那个占据她的人了。
但是要忍耐,他的人生就是充满忍耐和克制的,没有办法。
如果她喜欢呢?她要是喜欢叶行呢。
她和自己在一起没有未来的,如果顺应心中的感情,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结合,那她岂不是成了第二个母亲?
阮卓说服不了自己迈出那一步。
他松开手,又想逃跑。
明明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却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克制,要离开。
死亡只是早晚的,多活两年少活两年,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只是害怕,如果他的命定之人像母亲一样,失去所爱之人在世间踽踽独行,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就算没有命定这一层缘故,哨兵和向导的链结,代表了双方愿意交托生命。
任何一方死亡,都会导致另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崩塌。
期间要承受的痛苦不言而喻。
她只来得及抓住他的小拇指,看着他秀美精致的侧脸,这么一看更像了。
住在城堡里随时都会被恶龙掳走的公主,时刻都精神紧绷,准备逃跑。
她捏着他的小指不放,问:“那么我有幸去参观参观你长大的城堡吗,公主殿下。”
她打定了主意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