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美人渊39
程凌看着眼前人,睁开的眼睛又闭上,然后复又睁开。
眼前人的确是卫燃。
不是幻觉。
刚刚那么轻微的吞咽声音也是来自他。
视线慢慢转移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被他抱着,而且刚才他还打算借喂汤偷亲自己。
勉强挣扎着从卫燃怀里坐起,从他手上拿过那碗鱼汤,程凌自顾自地慢悠悠喝完,末了,将空碗递给他:“谢王爷。”
而后便兀自躺下,转身睡了过去。
卫燃在一旁拿着空碗瞧了半天,确定人安睡以后,便转身。
“阿林,跟我去一趟东宫吧。”卫燃走到桌子旁,放下空碗,俯视着还在用膳的蒋林。
既然程凌已经醒来,有些事情,他必须尽快行动。
卫燃临走前又交代了顺娘一些事情,包括程凌这几日的饮食以及用药等,就带着蒋林去往东宫。
不过两人刚出太医院,就有一个宫人匆匆拦住两人。
“见过厉王,蒋小公子。”
卫燃见过这宫人,是上次奉泰安帝之命抬轿护送他回府的,应该是福安公公的手下。
“何事?”卫燃问。
宫人言:“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明珠公主生辰,陛下着小人前来通知一声,伊妃和长公主已经在春和宫备好了酒宴,就等您二位了。”
两人听完后对视了一眼,卫燃看着宫人道:“本王知道了,你先回禀陛下,我们等会就到,先去为明珠公主准备生辰贺礼。”
“阿燃……”蒋林刚要开口,就被卫燃捏了一下胳膊。他顿时明白,闭了嘴。
等宫人离开后,蒋林才开口:“真要给明珠公主准备生辰贺礼?她在我们长公主府住了那么久,我怎么就不知道她的生辰?”
“你莫不是一直冷落人家明珠公主?”卫燃瞥了他一眼,“话说住了这么多天,你们真就一点进展都没有?”
“……”蒋林看着他沉默不语,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
他转身,看着太医院内的灯火,视线又逐渐转移到卫燃身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娶了公主,那程韫在我心里算什么?”
卫燃上前,抬手准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怎料蒋林躲开。
“你们不用劝我,阿燃。我知道,你们都觉得阿韫最后死了,可对我来讲,只要一天看不到她的尸体,我就不认。从前我也相信阿韫就那么死了,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儿,她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对于程韫的死,卫燃自责过很多次。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程韫,才让蒋林一直活在愧疚中,一直陷在程韫之死和不知所踪的折磨中。
遗风楼当年失火之后,厉王府的下人就换了一大批。除了管家赵叔和赵嬷嬷,以及暗影和杨寒。
“还是先准备礼物去春和宫吧,要是太晚了,陛下又要觉得我们不懂事。”卫燃看着天色提醒道。
程韫的事情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但眼下,春和宫那边,他们也得处理。
两国和亲一事,泰安帝已经和长公主卫静商量过了,卫静和泰安帝对明珠公主也是喜欢的很,只是蒋林这边就一直还在抗拒着。
卫燃心里很清楚,他心里现在还装着程韫。
席间,明珠公主一舞动倾城,异域的舞蹈风情,让泰安帝等人连连称赞,只有蒋林和卫燃全程绷着脸。
公主一心在蒋林身上,奈何蒋林心中有佳人。
长公主卫静对于蒋林和程韫的事情,在得知程韫死后,就已经不再提了。她不希望自己儿子一直陷在过去,所以当泰安帝见过陈国使者,和她商议两国联姻一事后,卫静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件事。
在她看来,让蒋林成婚,比放任他去调查当年的事情合适。
因为长公主府和蒋家只剩这一个血脉了,当年驸马蒋成烽之死,不仅长公主卫静和蒋家耿耿于怀,泰安帝也是和卫静吵了一场后病了一个多月。
这其中二人的心思,着实耐人寻味。
席间,卫燃目光游离,歌舞升平的春和宫,他却高兴不起来。在这座皇宫内,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存在过。
笼罩在他心底的,始终是对这座皇宫的憎恨和厌恶。
“阿燃,身子还好吗?”泰安帝忽然看向卫燃问。对于卫燃,泰安帝这几年也总是在反思,是否对他的态度太过严苛,可一想起当初的事情,泰安帝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怜悯又突然反复跳跃。
他们父子之间,终究跟其他人不一样。
中间隔着的,不止是这巍巍皇宫和大凉朝堂,还有太多陈年旧事的累积。
卫燃立刻起身回话:“回陛下,臣——”
泰安帝看着卫燃,喃喃了一句:“陛下……你叫朕陛下?”
身旁斟酒的伊妃瞧着泰安帝失落的样子,立马冲着卫燃喊道:“厉王这声陛下可真就伤了陛下的心。”
卫燃转瞬改口,心中有些忐忑:“回父皇,儿臣、儿臣已无恙。”
“好,好,好……”泰安帝一连说了几声好,便让福安公公搀着离开了春和宫。
刘贵妃瞥了一眼离开的泰安帝,又瞧瞧卫燃,不一会儿,找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跟伊妃和长公主卫静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卫燃不明就里,可身旁的蒋林却一个劲儿的喝着闷酒。
明珠公主表演结束,就直奔蒋林而去,跟他挤在一起,问他刚才跳的好不好看之类的话,然而蒋林却没有心思回应她。
送走蒋林和长公主后,卫燃拜别伊妃。
前脚刚迈出春和宫,刘贵妃身边的一个婢女就追上来,递给他一个小瓷瓶。
卫燃看着瓶子笑笑:“又是可怜我的吗?呵呵。”
转身,趁着月色,前往东宫的方向。
夜已经很深了,卫燃到的时候,太子卫弘还在看书。
卫燃此来目的,就是为了当日程凌遇刺坠湖一事。
在东宫待了一晚上,卫燃清晨刚回到太医院的时候,就瞧见程凌屋内的人,不是顺娘,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推开门,大步走近,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问:“你是何人?为何来这里?”
四下看了一遍,不见顺娘的踪影。卫燃凝眉不悦,警惕心徒然滋生。
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见过厉王,奴婢是新来太医院的学徒,顺娘被师傅叫走给姑娘熬药去了,奴婢来查看姑娘的身子恢复如何?”
“恢复的如何了?”卫燃上前,看着靠坐在床榻上的程凌,她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振,见了他也不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是因为上次喂汤的事情吗?
卫燃有些愧疚,但他并不后悔。
女人上前,替程凌把脉,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程凌便别过头。女人带着笑意问:“姑娘今日感觉如何?”
女人纤长的素手把着程凌的脉搏。
虽然声音不是他,但那个眼神,程凌不会认错。她不知道陆凛风为什么会进宫?为什么会来太医院看自己?
卫燃进来之前,陆凛风送给她一个荷包。
两人正打算叙旧的时候,卫燃进来了。
为了避免卫燃起疑,程凌只好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只当他是个太医院新来的女学徒。
陆凛风的伪装术,已经胆大到连皇宫也敢进了。
只是他的腿……不是已经被废了吗?怎么还会……
程凌心中疑惑越来越多。
“我很好,除了有点胸口闷。”程凌垂下眼,被子里面,是那个被她紧紧攥着的荷包。
卫燃的目光一直盯着女人,程凌怕他认出陆凛风来,忙道:“我累了,想休息。”
陆凛风离开以后,卫燃坐在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程凌,抚摸着她的长发,喃喃道:“既然累了,那就休息吧。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顺娘提前帮你准备。”
他俯下身子,想要去拥抱程凌,怎奈对方却忽然转身,两人四目相对,卫燃瞬间有些害羞,忙起身:“你、你怎么……”
“跟我一起坠湖的那个人呢?”程凌看着他问道。的确,从她醒来到现在,那场暗杀的两人如何了她至今不知道。
“死了。”卫燃冷漠道,“不过你放心,敢在宫里暗杀你,背后必定还有主谋。这件事陛下已经交给太子去彻查了,今日一早,墨羽营掌司魏信和少掌使李牧骞就已经被传唤到东宫了。”
程凌一眼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件事竟然惊动了泰安帝和太子殿下,还有墨羽营。“是让墨羽营调查此案吗?”
卫燃笑了笑,抬手用两根手指托起程凌的下颚:“墨羽营不就是做死人案子的吗?姚颖的身份,可以让他们从泠鸢阁开始查,哦对了,线索还是我提供给他们的。你放心,敢伤害你的,我卫燃必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姚颖死了,和她一起暗杀程凌的那个人也死了。
都死了,她却活着。
背负着血海深仇活着。
“以后跟着我,别走的太远。还好这次你没事……你不知道,你掉下湖里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怕抓不住你,你就那么一直坠下去……”卫燃一把抱着她,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品。
被卫燃抱着的程凌身子一怔,她想起自己曾在坠湖之前,呼喊他的名字,脑海中也是闪现他的面容。紧接着便是和姚颖一同坠湖,冰凉的湖水,加上身上的伤,让她在掉进湖水后没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原来是他救了自己吗?
可她不想欠他……
脑海中一会儿闪现卫燃训斥她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陆凛风憔悴的神情看着她……
每当她想要进一步思考的时候,头就开始疼起来。
为什么?
我这是怎么了……
卫燃低头,目光落在怀中的人脸上,程凌因为受伤,脸色一直很差,就连那原先红艳的嘴唇,都变得苍白。他盯着那苍白的嘴唇,忍不住附上去,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轻轻压了上去。
被人困在怀里肆意的索吻,程凌想要拒绝,可那灵活的唇齿已经让她丢盔弃甲。意识渐渐朦胧中,脑海中出现卫燃跳湖救她的画面。
第一次,她放弃了抵抗,软绵绵地靠在对方怀中,任他索取。
肩膀忽然被人按住,就在程凌以为他还要继续的时候,卫燃却将她放下,捏好被角,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程凌迷茫的眼神看着他不解。
卫燃又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温柔道:“这下看着好多了。”程凌苍白的嘴唇,被他亲吻的终于恢复了血色,甚至还有些红肿。
门口传来敲门声,卫燃回头。
“阿燃!”是蒋林带着杨寒和阿依来了。
刚才的画面,三人不是故意站在门口偷看的,实在是卫燃自己没关门,堂而皇之的亲吻人家。
“咳咳,阿燃,我发誓,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蒋林先一步进去。
阿依看了一眼门口还在尴尬地低头手足无措的杨寒,直接跟在蒋林身后进去,看着卫燃轻道:“王爷。”
听见阿依的声音,刚躺下的程凌又起身,卫燃听见身后的响动,忙转身,扶着她又坐起。
“阿依。”程凌目光看向她。
阿依瞧了卫燃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便回头冲着杨寒道:“把食盒给我吧。”
杨寒乖乖听话,低头提着食盒走进来。阿依直接打开,端了一盘直接坐到程凌身边。
“你给她吃的什么?”食盒打开的时候,一股药香四溢。卫燃有些担忧,怕和太医院的药冲突。
阿依回头看着他道:“王爷放心,只是养心补血的糕点。她先前失血过多,体内巫蛊虫又亟待吸食,总不能看着人一点点血气就这么消耗下去。”
蒋林在厉王府找到阿依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
阿依的身份,除了卫燃,便是蒋林杨寒和暗影以及泰安帝知道。程凌也是阿依自己坦白的。
一连好几天,阿依都来太医院看程凌。
直到程凌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卫燃这才带着人回厉王府。
出宫的时候,泰安帝派人送了一大堆补药给卫燃。
又派人护送他们出宫回府。
程凌得益于卫燃的恩赐,也跟着一起坐上了轿子。
出宫的时候,冷风卷起轿帘,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趁着卫燃低头的时候,程凌看着陆凛风摇头。
她的意思很简单,不要在插手我的事情了,离开这里,离开京都,回江南,回陆家庄吧。
可痴情如陆凛风,他怎么会离开。
为了能和程凌再续前缘,甚至不惜和魏王合作,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程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魏王,然后从卫燃手中夺回程凌。
在轿帘被风又一次吹起的时候,陆凛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眼中带着泪光,指着荷包喃喃:“阿凌,我不会放弃的,不会放弃你的……”
软轿之内,程凌发觉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荷包不见了,她小心寻找着,卫燃见状,忙问:“怎么了?”
程凌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面色紧张:“我荷包不见了。就是阿依帮我缝制的那个……”
她撒了谎,卫燃并不是会计较她们之间互相赠送东西这件事,所以即便出宫之前,看见程凌收拾包袱,瞥见那荷包,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阿依送的?”程凌便应了声。
他之所以这么想,完全是因为那荷包有着淡淡的药香。而阿依,恰巧在宫内学过医。
“我怕药香容易被人察觉,就让阿依重新去调配药物了。”卫燃坐在一旁,看着忧心的程凌,将人一把揽过,“放心,等阿依重新调好,就还给你。”
阿依没有当着卫燃的面,戳穿程凌的这个荷包谎言,让程凌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了不少。她靠在卫燃怀里,低声道:“好。”
宽厚又结实温暖的怀抱,让程凌忍不住去看卫燃。男人的侧面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要妖艳许多,让她想起话本里的男狐狸精,竟不知不觉抬手摸上他的下颌骨,迷恋又沉醉,忽然,那只手被另外一个宽大的掌心覆盖住,卫燃垂眸,看着他浅笑:“就这么喜欢这张脸?”
程凌抽回自己的手,避开他热烈的视线,想起之前他救自己一事,喃喃道:“王爷不该救我的,湖水冰冷,万一出事——”
“没有万一。”卫燃用手捏着程凌的下颌骨,无比认真道:“救你,我从未后悔。看着你死,才是让我悔恨终生的事情。”
程凌混沌的双眼,裹上了一层疲惫,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卫燃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
软轿在厉王府大门前停下。
一早接到消息的赵叔以及赵嬷嬷等人齐聚王府门口等候。
可不等众人开口,卫燃就让杨寒打发他们回府。
程凌睡着了,卫燃不想她被吵醒。
小公公领了卫燃吩咐杨寒赠送的赏银,就离开了。卫燃背着人一脚迈进厉王府,杨寒跟在身后。
走了没几步,背上的人就睁开懵懂的眼睛,张开口的热气一下子就传到卫燃的脖颈以及耳朵上,他立马停下脚步,小声问了一句:“阿凌,你醒了?”
程凌小声‘嗯’了下,继续歪着脑袋趴在他背上。
见人依旧没精打采的样子,卫燃忽然嘴角上扬,下一瞬就晃了下身子,趴在他背上的程凌因为忽然间的上半身失重浮空而受到惊吓大喊出声:“啊啊啊啊啊——”
身后看着两人的杨寒更是已经上前,双手伸了出去,怕程凌摔下来去接的。可用不着他,因为搞事情的正主自己就已经解决了。
“抱紧我。”卫燃侧着脸说道。程凌因为惊吓和紧张而呼出的热气,全部都打在他的耳畔。
程凌几乎是听完他的话,下意识就抱紧卫燃的脖子,茫然又后怕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刚才的突发情况。直到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是卫燃捉弄自己,气得直接咬对方耳朵。
疼痛传来,卫燃面色不悦,但心里却异常开心:“怎么本王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本王的?”
程凌松了口,看着对方耳垂处自己的牙印,顿时羞愤地低头:“……”
卫燃走的很慢,很慢很慢那种。
府内的下人远远看见也不敢出声,因为跟在身后的杨寒一一朝着他们打了个禁声的手势。自家王爷第一次背着人回府,谁敢打扰。
出宫之前程凌被顺娘灌了一大堆补药和吃的,加之软轿一路颠簸,体内的药效开始发作,人也就慢慢昏睡了过去。
几日后,卫燃收到东宫传来的消息,说是程凌宫中遭遇暗杀一事,墨羽营那边已经给了结果。
信是太子卫弘派人亲送到厉王府的。
信中所言,姚颖虽是从泠鸢阁进入到厉王府的,但将她卖给泠鸢阁的那位客人在姚颖死后的两个时辰内,因为醉酒书房失火,已经死了。
至于另外一人,乃前任兵部侍郎韩硕的贴身护卫。
墨羽营的结论是,这两人误以为程凌身上有他们的把柄,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进宫杀人,以绝后患。
卫燃看完信,让杨寒烧了。
指鹿为马的事情,墨羽营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王爷,不打算告诉太子殿下真相吗?”杨寒问。
卫燃摇头:“不用。”他起身,看着火焰一点点变小,信封慢慢化为灰烬。“当初让墨羽营去查这件事情,就是为了试探。朝堂之上,太子在明我们在暗,朝堂之外,我们在明,他在暗。不然你以为他这么多年东宫太子之位是如何一直被人觊觎却没有丢的吗?”
杨寒:“……”
“明日挑选两个会说话聪明点儿的,带上礼物,去墨羽营一趟,就说厉王府程姑娘感念他们查案辛苦了。”以程凌的名义,让人去打探墨羽营的反应,是卫燃当下最好的试探。
杨寒道:“是。”
正月大雪之前,大凉和陈国和亲联姻。
蒋林终是抵不住长公主卫静的劝说和泰安帝的圣旨,无奈之下迎娶了明珠公主。据说当晚,蒋林拜堂之后,一路哭着跑出长公主府,直奔厉王府的遗风楼。
在里面看着程韫的画像,喝了一晚上的酒。
阿依最先听到动静,杨寒追着人过来的时候,阿依阻止了杨寒。后面卫燃和程凌赶回来,看着失魂落魄的蒋林,也是万般心疼。
最后卫燃亲自将酒醉的蒋林送回长公主府,“抱歉”刚说出口,就被卫静打了一巴掌。
站在一旁的程凌被吓了一跳,立刻护着卫燃,怒目看向卫静,却在开口前被卫燃护在身后。
“人都死了,还留着那座楼做什么?!”身为母亲,卫静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儿子,蒋林随他父亲蒋成烽,是个痴情种。
据说驸马爷战死的时候,身上都带着卫静亲手缝制的护腕。
留着遗风楼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思念程韫吧。
为了给弥补自己心中的那份亏欠,为了弥补程凌的思念和藉慰。
“往后,我们长公主府不欢迎厉王!”
“送客!”
卫静话一落,一旁扶着不省人事蒋林的明珠公主都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
程凌还想说什么,却被卫燃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那阿燃就告辞了。”卫燃拉着程凌转身离开。
一路回府,卫燃都默不作声。
程凌看着他脸上的那道巴掌印,有些心疼:“王爷,还、还疼吗?”
夜风吹散下,火辣肿烫的感觉,已经消散了很多。卫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看着她轻道:“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遗风楼。”
一场大雪覆盖了寒冬,将京都的喧嚣热闹与黑暗,埋藏在皑皑白雪之下。安静又平淡的日子在冰雪逐渐消融下,渐渐露出不一样的东西。
冬去春来,程凌的身子好转,人也养的白白胖胖的。看着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可对卫燃的态度,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又一次和李牧骞碰面后,程凌得到一个消息,李牧骞告诉她,说是兵部侍郎韩硕一案,陛下已经下旨不用再查了,而他的恩师墨羽营掌司魏信被陛下勒令停职查办。
李牧骞怀疑是卫燃做的,让程凌帮忙调查此事,希望能救魏信。
程凌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但会尽力调查此事。
过了年之后,卫燃似乎很忙,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比程凌在红园寺还要忙碌。有时,她会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卫燃,就连杨寒也是。
问杨生,除了一问三不知,就是傻呵呵的摸头笑。
红园寺的当值,也随着春暖花开,忙碌起来。阿依跟着程凌在这里,好奇又上进,她对新事物总是充满好奇,永远看着给人感觉很有活力。每日里帮着程凌处理各种案子的杂事,审理结束后,还得再检查一遍所有证据。
无其他人的时候,程凌想起当初荷包的事情。
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取出里面的鸳鸯扣和一对耳环,她问阿依为何帮自己?
阿依看着她手上的鸳鸯扣,想起当初有次卫燃询问荷包的事情,她当时恍惚了下,便应道是自己送给程凌的。
那日,卫燃将荷包拿给她,她便默认了。
这是陆程两家当初订立姻缘的信物。此鸳鸯扣一分为二,一半留给程凌,一半陆凛风拿着。那时程凌还小,根本不知道鸳鸯扣的意义,只是听长辈的话,一直随身携带。
直到她最近每日晚上总是回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才记起这件事。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对陆凛风的情愫,竟然有些不舍和怜悯。
她抚摸着鸳鸯扣和那副耳环,脑海中无法抗拒地回想着和陆凛风在一起的时候。
“你不舒服吗?”阿依察觉她的异样,有些担忧地想要为她把脉,但被程凌躲过。
程凌垂眸,看着手中的鸳鸯扣问阿依:“你有想共度一生的人吗?”
阿依摇头:“没有。”然而话刚说话,脑海就闪现出一个冷酷高大的身影,月光下的刀客刀风凌厉,一颦一笑却带着些许憨傻呆愣。
“你别告诉我说,这是某个男人给你的?”阿依其实一看到这鸳鸯扣,以及卫燃当时的话,就能反应过来。“那、那王爷知道吗?”
程凌摇头,有些不确定:“不清楚。”
阿依的神情转瞬倏变:“听我一句劝,扔了这荷包,别再和那个男人联系,不然以王爷的性子,怕是知道后,你们两个都不会好过。”
“……”程凌面露难色,有些迷茫。
阿依继续追问:“他是你喜欢的人?”
程凌点头后,又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你让王爷怎么办?”阿依看着这样痛苦的程凌,有些心疼。
就在阿依思考的功夫,程凌又捏了捏眉心,她有些难受地闷哼了几声,随即又摇头,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鸳鸯扣,一把将它扔在地上,鸳鸯扣顿时摔得粉碎。
可没多久,她又蹲下来,失落地把那些碎片一一拾起,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荷包内。
临走前,阿依怕刺激到她,轻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王爷的。但你也尽快断了和这个男人的联系,为了你,也为了他。”
她是学医的,医者仁心,虽然亲身经历过黑暗,但她不愿看到程凌受苦的样子。
傍晚回府的路上,程凌提出去颐和楼转转。
杨生本来不同意,但挨不住阿依的三言两语。便调转马头,前往颐和楼的方向。
三人刚进大厅,就有人前来邀请程凌和阿依上楼上雅间,杨寒被别人的侍卫拦住,颐和楼之内,他也不能轻易动武,只好离开,来到颐和楼之外,吹了个口哨,黑暗中出来两名王府暗卫,杨生道:“去请王爷来,今日颐和楼内情况有异。”
方才他不是打不过,而是出门在外,他代表着厉王府,不能轻易惹事上身。刚刚对方四五个人拦住他,让杨生立刻惊觉到了危险。
他敏锐地感应到,这五人中,有高手在。
雅间内。
一女子带面纱,请二人坐下。
阿依还在犹疑的时候,程凌就已经坐下。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就算是对方化成鬼,她都认识。
“之前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想来甚是想念,就一直在这颐和楼静待佳音。时至今日,终于等到姑娘,早春的柳叶尖,请——”
陆凛风看着程凌,举手投足间,还真像极了温婉端庄的女子。
女楼从奉上茶,程凌瞧了两眼,便饮下,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一旁阿依迟迟看着茶水未动,见状,陆凛风轻笑,“姑娘莫不是怕我这茶中有毒?”
“怎么会呢?呵呵~”阿依刚端起茶杯,就被身后之人猝不及防一个手刀打晕。
茶杯滚落到地上,程凌看着晕过去的阿依,一脸平静:“你要找我,何必伤害她。”
陆凛风让人把阿依抬下去,起身走到程凌身旁,拉着她起身。将人抵在身后的柱子上,慢慢抬起的手掌浮在程凌的眼前顿住,纠结又担忧的双目伴着嗓音轻颤:“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扯下面纱,他一把抱住程凌,将人禁锢在怀中:“阿凌,我的阿凌。”他极尽疯狂又贪婪地吸取程凌身上熟悉的味道。
可在这熟悉的味道背后,却又几丝让他厌恶的陌生气息。
程凌一把推开他,满目忧愁地道:“你走吧。私自在颐和楼邀请我入雅间,还派人阻拦杨生,王爷会知道的。”
尽管出于担忧,程凌选择告诉他这些,但此刻陆凛风的心里只有她一人,根本顾不得别的事情。
他抱得更加用力,程凌甚至有些难受,但他依旧自言自语:“阿凌,我的阿凌,我好想你……”
程凌混乱又隐隐作痛的大脑让她很快不受控制,渐渐软倒在对方怀中。
颐和楼另一雅间前,一个女楼从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情况,在看见楼下大厅急匆匆闯进来的人之后,更是惶恐万分,丢下手中的酒壶,就直奔程凌刚才进去的雅间方向,只不过她还没到跟前,卫燃就已经在杨生的指路中,飞身越过栏杆,直接到了雅间门口。
雅间门被踢开的一瞬间,程凌躺在床上。
而陆凛风,已经撕下伪装,褪下最后一件衣裳,走向床边。
卫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程凌躺在陆凛风的怀里,两人亲密的画面,极大地刺激到了卫燃。
程凌依偎在别人怀中的画面,让他瞬间怒火中烧。一气之下,他转身就要去夺杨寒的刀,好在杨寒还算冷静,后退一步劝道:“王爷。”
卫燃这时才愣住,看着自己那停在空中的手。
我在干什么?
我竟然在那一瞬间,想要拿刀杀人!
呵呵~
暗自压下心中的怒火,卫燃上前,一把拉过陆凛风怀中几乎失去意识的程凌,杨生立刻递上一件衣裳,卫燃给人披上后,让杨生带程凌和阿依先回府。
卫燃阴森寒冷的气息瞬间爆发,一双犹如黑暗中的猎狼之眼,紧紧盯着陆凛风。倏然,记忆中的某个画面与此时重合,卫燃看着他冷笑一声:“本王应该称呼你太医院的女学徒还是陆公子?”
竟然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与程凌来往。
该死!
“想不到王爷这么快就识破了我。”陆凛风蹲下身,去捡刚才程凌不小心落下的荷包。只是荷包捡起的一瞬间,被卫燃抢了过去,重重摔在地上。
里面鸳鸯扣的碎片蹦了出来,连带的,还有一副耳环。
卫燃瞥见陆凛风腰间的挂坠,和地上的碎片材质一样。脸色越来越阴鸷,紧握的双拳恨不得马上杀了陆凛风。
鸳鸯扣?
呵呵!
什么样的情况下男女双方才会佩戴鸳鸯扣,卫燃不是傻子!
他可以给程凌任何自己能给得起的东西,可以给她无上的宠爱,但他不能接受自己一直被欺骗。
陆凛风想要捡回那破碎的鸳鸯扣,却被卫燃一脚踩在手背上。他忍着不出声,但卫燃却俯视着他,逐渐加重力道。
“让开!”陆凛风抬头,冲着卫燃吼道,“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卫燃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时候,此刻陆凛风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定情信物?哼!”
陆凛风被他拽着起身,还未及站稳,便一脚踹在腹部。整个人背后撞在柱子上,都能听见骨头崩裂的声音,卫燃没有给他休息的机会,就上前,举起拳头,狠狠朝着他的脸打下去,一拳比一拳狠,一拳比一拳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