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巴掌糖
第14章
黑暗中，程凌只觉得自己被人拽进怀里，失了方向和重心。什么也看不见，心在一瞬间猛烈跳动不止。手上的动作仅仅只是挣扎了一下，就被牵制住。
对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小声呢喃：“别乱动。”
是卫燃。
但又不似卫燃。
男人从身后抱着她，双手禁锢着她的腰肢，下巴搭在她的颈肩，除了刚开始的那句听着有些冷冽外，人忽然间变得有些像小孩一样，哀求道：“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身后的人紧紧依偎着她，呼吸粗重。
她没敢乱动，就维持着被人禁锢的姿势。甚至能感受到这人此刻身体好像在颤抖，像一只孤独的小兽，但却又不服输的倔强着。
“……王爷？”
过了许久，程凌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背后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长时间维持这么一个姿势，程凌身子有些不舒适。
背后的人终于收回自己的手，但身子仍靠在她身上。还故意朝着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嗯，这次表现不错，倒是听话的很。”
程凌咬着唇，尽量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卫燃松开她，道：“本王心烦，你为本王弹一曲《凤归》吧。”他一扬手，屋内的烛火忽然亮起，而后躺下。
程凌坐在床边，身子未动，从黑暗中忽见光明，她有些不适应，双目微睁。然而手指却攥紧，指尖狠狠扎进掌心。
房间内，摆放着一把古琴。
卫燃的话，让程凌心惊，他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还愣着干嘛？”卫燃起身坐直，大掌附上程凌的脸庞，而后慢慢抚摸滑动，最后扣着她的下巴，用温柔又威胁地语气道：“怎么，是不会弹还是需要本王抱你过去？”
“王爷怎知妾会弹《凤归》这首曲子？”心中虽是已经猜到这人调查了自己，但程凌此刻还是装作不知道，惊讶问道。
卫燃转过她的身子，双眸倏地眯起，“那日颐和楼匆匆一别，没想到再见你却成了泠鸢阁的鸢奴。呵~本王倒是不知道，原来你离开本王，竟然在京都混得这么惨。被人卖到泠鸢阁，真是自愿的吗？”
程凌假装悲戚道：“是。妾与人交易，自愿入泠鸢阁。”
“为何？以你的琴技和舞艺在颐和楼不比在泠鸢阁差？”
“为了小妹。”
啪——
猝不及防地巴掌声如平地惊雷般而来，程凌白皙的脸蛋上很快出现清晰的五指印。
“撒谎！”卫燃手臂突起恐怖的青筋，用力扣住程凌的脖子，恶狠狠看着她：“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何接近本王？！”
从颐和楼外初见到雅间内抚琴，再到泠鸢阁为鸢奴被他买下，这一切，卫燃不是傻子，他只是在等眼前这个人坦白。
小时候的那些经历，让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程凌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这京都，这朝堂，希望他死的，大有人在。
程凌无力反抗，她向上仰着头颅，呼吸被慢慢掠夺，疼痛使她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映在卫燃的眼中，她呼吸艰难道：“……妾没、没有……真的……真的没有……”
“那就实话实说！”卫燃起身，一把推开程凌。支撑和桎梏都消失，她的身子瞬间便倒向地面。卫燃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最后再问一句，为何接近本王？！”
“……”程凌身子一怔，瘫在地上。
她没有想到卫燃看人看得那般真切，非常笃定自己接近他是带着目的的。一番思虑过后，程凌决定坦白。
既然谎言无法让她行动，那干脆搏一搏。站在生死之巅的浪涛上，主动出击。她顿了顿，抬眸看向卫燃，情谊真切：“王爷，可还记得程韫？”
她很久未曾向人提过姐姐的名字。
就连面对李牧骞，也没有提过。只说有个姐姐死在厉王府。
“程韫……”卫燃身子后退一步，跌坐在床边，口中喃喃着。
有过许久，他没有念叨过这个名字了。因为程韫的死是厉王府的禁忌，也是卫燃心中的一根刺。
蓦然，他看着程凌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程凌未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落泪。
“……”卫燃看着她那双神似程韫的眼眉，心中顿时一窒，他又问：“所以你是来杀本王的？”
程凌攥紧双拳，看着他道：“妾是被姐姐收留的，有人留信说她死在京都厉王府，妾便带着小妹前来。”
“是谁？”卫燃问，目光冷冷俯视着她。
程韫的死，对他来说，是一个重大打击。也因为此事，他对京都的女子提不起兴趣，开始和蒋林留恋各种风月场所来消磨时间。
这个问题的答案，程凌并不能给他。
因为在程凌心中，卫燃就是害死程韫的凶手。她摇摇头，愤恨道：“不知道。信中只道姐姐死在厉王府。”
“所以你便觉得是本王杀了你姐姐？”卫燃俯下身子，直视程凌，顿道：“本王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是死在这厉王府，是因本王而死的，但真正害死她的另有其人。”
程凌看着他的双目，那双漆黑的眼珠一直直视着她，未曾移开过。他也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语气真诚非比。程凌屏住呼吸，又听他轻道：“她虽不是本王害死的，但却是因本王而死的。你既唤她一声姐姐，那便待在这厉王府吧。”
卫燃起身，背对着程凌，良久后，他回到床前，躺了下去，又对程凌吩咐道：“她的死，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为本王抚琴吧，本王没让你停，你就一直弹着。。”
灰暗的房间内，一盏烛火微亮，两个孤独又倔强的人，两颗无处安放的心，跟着那辗转悠扬的琴音波动。
床榻上的卫燃，一开始平躺着，后来干脆侧躺，背对着程凌。而程凌，脸上的五指印依旧清晰可见。
《凤归》弹了一次又一次，她甚至都不需要去看琴，指尖便流转出悠扬清和的乐声。许久之后，卫燃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他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程凌，而是背对着她，睁开眼睛，思索一番后，他问：“姑姑和你说什么了？”
铮——
手中琴弦断开，程凌身子一怔。
卫燃霍然站起，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本王的脾气，最好有问必答，否则即便你是她的妹妹，本王也不会手下留情！”
程凌放下琴，对着卫燃施礼，随后如实回答：“长公主殿下问我读了哪些书？愿不愿意协助她处理京都女子冤案这类事情？”
长公主卫静，从先皇后手中接过红园寺。红园寺专门处理京都女子案件。
虽是不如泰安帝手下的墨羽营，但也算是许多女子心中国家法度的威严象征。
“你答应了？”卫燃道。
程凌摇头：“没有。妾如今是王爷的人，自是不敢轻易答应长公主殿下。”
冷哼一声，卫燃起身上前，一手捏着她的下颚，迫使程凌抬头看着他。“你倒是心里明白，面对姑姑这样身份的人，还能记得自己是本王的人。呵呵~也不算太笨。本王可以告诉你，若你当时答应了，只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瞳孔微怔，程凌心中疑惑。
卫燃为何这样说？
若是自己当时便答应长公主殿下，他会杀了自己吗？
“你若当时答应，只怕连公主府都出不了，就已经死无全尸了。”卫燃松开手，程凌身子落下。
程凌低头，不明白卫燃这话的意思。
是说自己当时要是答应长公主卫静，她便会杀了自己吗？
卫燃邪魅一笑，看着安静的人，道：“就是你此刻心里想的那样。”
程凌霎时间抬头，四目相对，自己心中此刻的想法，全完被卫燃窥探到。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怎么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真是的！
之后，卫燃让杨寒重新拿了一把琴过来。又命程凌弹了许久。
丑时一刻的时候，卫燃让杨寒送人回水院楼。
尽管程凌回来的动作很轻，但水院楼里的其他人还是知道了。一个个远远望着，恨不得能在她身上盯出几个大洞出来。
“看来王爷真的很喜欢你啊！”有人信步走过来，倚在她要经过的楼梯口前，拦住她的去路，挑衅道。
有人跟着附和：“可不是吗？上次点名，咱们这群人中，可是只有她一人叫了本名。”
泠鸢阁不许鸢奴出货后，还叫着从前的名字。
所以对这些鸢奴而言，能叫回本名，那应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阿依打开房间门，就看见楼梯口被拦着的程凌。她二话不说，上前就拉开人。看着程凌身上破碎的衣服，以及还有迹可循的巴掌印。忍不住道了一句：“王爷欺负你了？”
程凌与她对望：“……”
相顾无言。
其他人听着这声‘欺负’，心中莫名堵塞。
她们久在风月之地，自然是明白这所谓的‘欺负’指的是什么。
程凌清楚卫燃并没有对自己做过过分的事情，她看着眼前的阿依，她在泠鸢阁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卫燃对她尚且如此，那阿依那日，也会如此吗？
来到门前，两人准备进去的时候。
赵嬷嬷忽然前来，看着还未走近房间的程凌道：“王爷让老身提醒姑娘，还是去洗洗，顺带泡会儿温泉。”
“……”她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就在程凌为这个消息吃惊的时候，赵嬷嬷又言：“王爷说，姑娘从明日开始，便可以随意出入厉王府，前去红园寺帮助长公主殿下，每日有人专程护送姑娘。”
程凌听后心中一阵喜悦：卫燃，你这算是打了巴掌给颗糖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