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怜人
第4章
“王爷赏我的？”程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依着卫燃那性子，怎么可能还会赏自己？莫不是个……
掌事姑姑见她迟疑不接，解释道：“妾身自是不敢撒谎。王爷难得赏赐，姑娘便收着吧。”
程凌在颐和楼那一曲《凤归》并未唱完便被卫燃打断。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收到了卫燃的赏赐。
掌事姑姑看她单薄的身影，道了一句：“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不如便留在我们颐和楼吧。”
作为酒楼的掌事姑姑，她欣赏程凌身上的那股傲劲以及她的天赋嗓音。她相信，若是程凌肯留下来，绝对会成为颐和楼的招牌。
“姑姑好意心领，只是我如今已是……算了，多谢。”程凌拿了赏钱，兀自离开。
若非她身上有仇，颐和楼掌事姑姑的建议，她倒是可以考虑。
九香铺这一块地方，可是许多女子谋生的首选。太子妃继承先皇后的遗志，在这里专门为女子设立许多谋生职位，予她们方便。
宫里的绣娘，乐师，御厨，香师……这些都是出自九香铺。
只是这种平淡的日子，不是现今程凌所奢求的。
她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卫燃。
马车上。
卫燃回想着刚才颐和楼发生的一切。
程凌那副空灵的嗓音和孤傲的态度，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一个三年前死在他厉王府的故人。那人曾是他孤独生命中的一抹光，可却转瞬即逝。
他靠坐着，微微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撩起帷裳，对着前方骑马的人喊了一声：“杨寒——”
杨寒骑马折返回到马车旁，看着人回话：“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乏了，不玩了，回府。另外，派人去公主府和蒋林说一声，就说本王改日在府上设宴赔礼。”原本卫燃在颐和楼听完曲儿，是要去公主府，和公主的儿子蒋林外出游玩的，但现在他没了心情。
“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厉王府门口。
卫燃下车，早就有厉王府的人在外相迎。
“王爷回来了。”王府管家赵叔看着人下马车，立马上前问候。
卫燃下车瞧着人，倏然一笑，道：“赵叔，本王出府你派人跟着，如今本王回府你在门口候着，那干脆以后本王不出府算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担心您的安危。”赵叔在厉王府待了近十年，在卫燃年少的时候，没少折磨他，要不是因为他是刘贵妃的人，卫燃早就一刀宰了他。
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卫燃倒是懒得与他多言，只道：“担心本王的安危？本王看你们这些人巴不得本王死！”他一句话把人脸色堵得极其难看。
径直越过人，就进了府。
杨寒在身后跟着，其他人不敢靠近。
待人进府以后，赵叔唤来一个今日出府跟随的护卫，问：“王爷今日去哪儿了？”
护卫回答：“颐和楼。”
“可有发生何事？”赵叔摸着自己的小胡须。
护卫将卫燃今日在颐和楼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全部告诉赵叔。
听完后，赵叔眉头紧皱，扬手道：“下去吧。”
傍晚时分。厉王府内，书房。
杨寒进来后看着眼前的人，道：“王爷。”
“说吧。”卫燃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一本书，悠闲地翻看着。
杨寒禀报：“我们的人看见赵叔派人去宫里了。应当是将王爷您今日的行踪汇报给那位。”
“哼~”卫燃拿着书的手偏了一点，瞥了一眼杨寒，漫不经心道：“以后这种事就没有必要告诉本王了。当年刘贵妃留他一命，不就是用来监视本王的吗？如今太子被囚禁在东宫，刘贵妃自然是要帮她那废物儿子的。这后宫自古以来，便是母凭子贵。太子要是倒台了，这大凉可不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
“王爷。”杨寒喊了一声，他不忍见自家王爷这般模样，“可我们也没有必要做的这么明显吧？那毕竟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啊！”
卫燃放下书，看着杨寒道：“不明显一点，怎么骗得过这么多双眼睛？不下手狠一点，本王怎么做实定远侯府与东宫交恶！这不正是刘贵妃他们想要的结果吗？”
“……”
“父皇当初救我一命，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刘贵妃早在母妃有身孕的时候就下毒。自本王出生起，这毒便月月发作，一月比一月更甚。有时候，本王疼得难受，真恨不得就那样死了算了！”
“王爷！”杨寒看着眼前这位不过二十出头的王爷，他跟了卫燃五年。五年前，他初到京都被人陷害，是卫燃出手救下他。从此他成为卫燃的贴身护卫，也因此知道了许多卫燃的秘密。在外人眼里嚣张跋扈，阴晴不定的厉王，背后也不过是个饱受毒药折磨的可怜人。
杨寒见过他发病的样子。卫燃身体里那毒，发作起来真的要命。他无法想象，已经熬过这么多年的卫燃，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爷怎可如此想？！太子妃一定有办法的！”杨寒怕他坚持不下去。
卫燃摇头，自嘲道：“没用。这么多年了，太子妃姐姐一直以九香铺的名义私底下招募天下名医，不是都没查出来吗？本王苟延残喘了二十余年，父皇明知却也未曾为本王出头，不就是默认吗？若真有办法，本王何苦还用受制于人，每月靠她那点药续命！”
“……”
帝王家的事情，杨寒不懂，也不愿去懂。
帝王多无情，谁怜天下苦。
“你下去吧，让影子来一趟。”卫燃想起今日颐和楼与赵霖的事情，不禁深深担忧道：“本王待会儿出去一趟，你守好这里，别让府内其他人发现异常。”
杨寒心中虽是担忧，但也只能谨遵命令：“是，王爷。”
入夜的京都有些微凉，程凌孤身走在街上。
看着路上行人三五成群，嬉笑怒骂的样子，心中不禁羡慕起来。曾几何时，她也那样和父亲母亲姐姐一家人一起玩闹。
只是现今，徒留她一人。
从颐和楼出来后，程凌便将卫燃赏赐的银钱捐给了九香铺的一家女子学堂。她再过几日便要进泠鸢阁，成为鸢奴，留着这些银钱也没有什么用。
拐进一巷子后，程凌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空荡荡的巷子，轻道：“出来吧。”
语落，身后出现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墨羽营李牧骞。
“阿凌。”
“是你？”程凌转身看着他，“为何跟着我？”
李牧骞看着她，答非所问：“今日为何去颐和楼？还见了厉王。”
程凌没有回话，只是看了一眼他身后墨羽营的人，过了会儿，才道：“今日在颐和楼门口，厉王身旁那个带刀的护卫说有杀气，我还以为他说的是我，现在想来，应当是你们墨羽营的人。”
她忘不了杨寒那出刀时的样子，也忘不了卫燃在杨寒出刀后扫视众人的眼神，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现场气氛轻松化解。
程凌抬起脸，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忽而一笑：“从我昨日出泠鸢阁开始，我的行踪你不是都知道吗？”
昨日与墨羽营掌司魏信那般言说后，他既然答应了，自是不会放任自己这么一颗棋子胡乱来。在成为鸢奴进入泠鸢阁之前，程凌心中早就知晓魏信会派人跟着自己。只是没想到这跟着的人中，竟然有李牧骞。
李牧骞叹了一口气，抬了下手，身后墨羽营的人便消失在黑夜中。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看着对方。
许久后，李牧骞道：“阿凌，放弃吧。你今日已经见过他，若之后在泠鸢阁再遇，他肯定会认出你来。”
那两名跟踪程凌的人，已经将程凌今日的行踪告知李牧骞。
程凌悲凉一笑，看着他道：“虽是今日与卫燃在颐和楼见过一面，但事发突然，你们墨羽营自是有那个本事帮我善后。”
“……”李牧骞眸色一暗。
他的阿凌，再也不是他的阿凌了。
“对了，今日卫燃赏我一袋银钱，我全部给了九香铺的女子学堂。另外，过两日我走后，那间屋子让人帮我看着，好歹留个念想。”程凌转身，背对着李牧骞道。
她说完就打算离开，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今日在外面逛了一天，虽是吃了药，但毕竟也吹了些许凉风，她想早点回去休息。
李牧骞看着她瘦弱的身躯，喊了一句：“阿凌！”
脚步停下，程凌并未回身，“还有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那是李牧骞心中的执念，即便魏信已经提醒过他，可他还是无法忽视。毕竟，程凌在他府中住了那么久。
怎么会没有一丝感情？
他不信。
“没有。”淡淡的话语从程凌口中传出。
她甚至都没有给李牧骞一个提出问题的机会。
李牧骞心中一窒，看着她的背影，月光下的身影那么孤单却又倔强不屈，他下意识握紧拳头，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就不问问我要问什么？”
程凌转身，看着他轻笑：“李大人，若是我从前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今日向你道歉，但……我对你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希望你能明白。”那双眼睛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牧骞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唤来属下，吩咐道：“这两天继续跟着。”
属下道：“是，大人。”
夜色更深了。
程凌离开那个和李牧骞见面的巷子后，往自己住的地方而去。
墨羽营的人在身后远远跟着。
程凌也不去理会，只管走自己的。再有两日，两日后便是魏信的人来找自己。两日后，她再也不是自由身。
“父亲，姐姐，阿凌很快就能为你们报仇了。”程凌望着天边的月亮，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幽暗的巷子里，不时传来女人的声音，偶尔还有饭香味飘来。
程凌贪婪地吸了几口。这种平淡的日子不是她如今能够奢望的。
突然，几个男人从一间屋子出来，身上还带着不少血迹。看见程凌后，迅速将程凌围在了中间。
看着眼前几个衣裳沾了血迹的人，程凌心道自己应该早点回去的。刚才听到的女人声音，怕是……
不远处，负责跟着程凌的两名墨羽营侍卫看见后。一个就要冲出去，却被另外一个拦住。
“你做什么？！”
“不急。”
“……”
“我就是看不惯她对咱们大人的态度，再等等。”
“等什么等，那几个可是杀了人的！”
程凌的目光在四周搜寻了一番，见墨羽营的人没有出来，夜色暗沉，她嘴角轻扬。
这几个人上下打量着她：“小娘子这么晚一个人来这里干嘛呢？”
“瞧瞧，还拿着药，该不会是用作那个的吧~哈哈哈哈哈~”
“刚才你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跟她废什么话！先绑了再说！”
程凌后退几步，站在月亮照不到的阴暗处，没有发出一声喊叫，任由那几个人接近自己。这几人身上不止有血腥味，还有酒味和恶臭味。
仔细瞧了几眼后，程凌确定他们身上没有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刚才她听到女人的叫声，怕是求救，现在看来，怕是已经被这几个人杀了。
转身默默取下头上的发簪后，程凌蓄势以待。
等几人朝着她扑过来的时候，程凌左手的药砸向其中一人的眼睛，右手手中的发簪，利落地扎进一个男人的胸口，手起簪落，又迅速拔出，转而划向另外一个人的脖子。鲜血溅了程凌一脸，但她没有丝毫退步，清冷的眼神看向最后一个人，那人被吓得不轻，跌坐在地。
月光下，程凌看着那人诡异一笑，那支带血的簪子狠狠地扎进了男人的胸口。
“我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