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或许挂了两天水的原因，颜山澜没有再发烧，一夜安睡。
第二天一早，陆子慕来到颜山澜楼下等她，两人一起吃了早餐，一起上班。
到了办公楼最近的地铁站，颜山澜提前下车，陆子慕递给她一个水杯，颜山澜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新鲜的石榴汁。
“待会见。”陆子慕凑过来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陆子慕的车开出去了，颜山澜才回过神来，她此时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她是在跟同公司上司谈恋爱。
她摸着额头，回头四处打量了一圈，一种奇怪的甜蜜感觉在心头久久不散。
到了公司，陆子慕已经在忙了，见到她轻轻一笑，又继续埋头工作。
陆陆续续人到齐了，办公室充满周一的繁忙和热闹，颜山澜也很快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中午吃饭的时候，颜山澜特别留心听了下周围的八卦，并没有关于她和陆子慕的内容，看来张元宇没有把周末偶遇她和陆子慕一起吃饭的消息传出来。
颜山澜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并没有松太久。
周三上午陆子慕带着郭海一起去了南城出差，下午张元宇便把她单独叫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除了张元宇另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总部财务部副部长陈文健，女的是总部财务部审计人员杨欣，这两个人颜山澜都认识，但工作中很少打交道。
颜山澜有一种预感，这两个人来者不善。
张元宇简单做了个介绍，陈文健率先开口。
“颜小姐，我们前两天收到了关于你在志豪集团项目洽谈过程中伪造费用支出、套取公司现金报销，收受项目方贿赂恶意损害公司利益的举报信，今天来是想跟你核实几件事情，你不用紧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们会秉正查实。”
颜山澜心中一凛，不等她回话，杨欣已经翻开笔记本和记账簿，开始查问：“颜小姐，根据江城事业部财务记录，今年七月，志豪集团一个项目，经你的手报销的项目经费高达十万元，其中餐饮费用九万，其他费用一万余，请看——”
杨欣递给颜山澜两张a4纸张，上面罗列了她七月份经手的每一笔报销明细。
“这个表我稍后会把电子版发邮件给你，请你在情况说明这一栏将每一笔费用明细说明清楚，时间、地点、人员、事由都写清楚，越详细越好。”
颜山澜快速扫了一眼，基本上每一笔费用她都有记录，因为志豪集团的新产品对深度相机抗干扰、避障等技术方面的特殊要求，为了促成合作，她组织了十余次技术对接会，技术人员都是从总部过来的，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周，陆子慕特别交代了不能怠慢，是以一个月里光请志豪集团项目方和技术部的人吃饭就花了一大笔。
江城事业部每年都有独立的项目经费预算，这些花费都在合理范围内，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颜小姐，这是关于志豪集团项目价格方案的情况，同样的，要请你做一个说明。请着重说明你提出这个价格方案的理由，以及，你跟志豪集团董事长邓豪光和他的助理李凌云的关系。”
“什么意思？”
“你只管写清说明就是。”杨欣全程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陈文健。
陈文健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低头与张元宇交换了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方道：“颜小姐，还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做一个口头说明。”
“您请讲。”
“你和事业部总经理陆子慕是什么关系？”
颜山澜愣住，下意识转头去看张元宇，张元宇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跟我被举报的事情有关系吗？”
陈文健脸色微变，轻咳了一声，“那我换一个问题，志豪集团项目洽谈过程中，你所做的一切是陆子慕安排的吗？”
颜山澜仔细想了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被举报作假舞弊受贿，如果她说一切都是陆子慕安排的，那这些罪名就毫无悬念落在了陆子慕头上，如果她说不是，这些罪名就将是她一个人背。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些罪名并不成立。
她经手的大客户不多，但在事业部待了三年对项目经费这些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她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超出公司财务规范的地方。
而所谓收受项目方贿赂更是无中生有。
“颜小姐，是还是不是，这么难回答吗？”
“不是，陆总对项目进行安排，但具体过程对接、细节洽谈都是我负责牵头，他主要听取汇报给予指导意见，志豪集团价格方案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陆子慕与邓豪光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
“好，可以了。”
颜山澜推开椅子准备起身，陈文健又道：“颜小姐，这件事情未查实之前，我们不会对外透露消息，也请你保密。”
“知道。”颜山澜起身，想了想，又问：“陈部长，我想问一下，这件事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结果？”
“这个我暂时没办法回答，你先配合把该做的说明都做了。”
“好。”
颜山澜出了会议室没有直接回工位，而是先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一关上，她整个人就仿佛失了力气般靠在了门页上。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陆子慕打电话。
然而当她真的点开陆子慕的号码，手指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打电话给他说什么？
说自己被冤枉了，求他去帮她伸冤？
他会去吗？
他去了会有用吗？
闹不好，她和他的关系就会暴露，一旦关系暴露，他去替她伸冤，就只有被拖下水这一个结果。
本来就没有的事情，最后说不定越抹越黑。
她到底发什么疯要跟上司谈恋爱？
究竟又是什么人会去举报她？
李珊珊？不可能，她现在怀孕三天两头跑医院，没这个精力。
郭海？也不太可能，他跟她没什么过节，他也不像是心胸狭窄的人。
许晓雨？
张悦可？
或者是另外两个同事？
不可能，都不可能。
她逐一排除，毫无头绪。
呆坐片刻后，颜山澜回到了工位，杨欣已经通过邮件把刚才需要填写的表格发给她。
不管怎样，先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师父，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张悦可朝她嚷嚷。
“我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过会就好了。”
张悦可听了，拿起她的水杯给她泡了一杯桂花茶。
“师父，桂花茶养胃的，你多喝点。”
颜山澜接过水杯，闻了一下，桂花香浓得化不开，让她一时有些头晕。
但她还是笑着对张悦可道：“谢谢小可。”
张悦可竟难得的害羞了一下，颜山澜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颜山澜的第一份工作给她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那就是事事留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有一个记工作随笔的习惯，每天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有什么想法，都会随时随地记下来。
这个习惯在今天帮了她大忙。
通过工作随笔，结合邮件、会议记录、聊天记录、通话录音等资料，她对每一笔经手报销的费用进行了详尽的情况说明，大到请了哪些人、喝的什么酒、谈了什么事，小到给谁打了车叫了代驾，一清二楚。
填完所有情况说明，再附上整理出来的证明材料一起给杨欣发出去时，天已经黑了很久。
看着电脑屏幕上已发送成功的提示语，颜山澜心里郁结了一下午的情绪稍微纾解了些，如果这样详尽、有理有据的说明和证据都不能洗清她的罪名，那这家公司也没什么好呆的了。
可是不洗清罪名，以后再找工作怕是进不了什么大公司，背调就过不去。
她环视一圈办公室，回想三年来的工作，今年收获最大，保持这个节奏，她明年极有可能升职，就算不升职，至少会加薪，绩效奖金系数也会提高，收入不说翻一番，半番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这一切恐怕要成空了，不仅要成空还要平白担个污名。
她这些年还真是坎坷，第一份工作卷生卷死可以再上一个台阶时，为了所谓的爱情，她自己放弃了，第二份工作只做了几个月，现在这是第三份工作，同样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现在又出这档子事。
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颜山澜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然想起许晓雨说过她有同学在总部法务部，她的消息一向灵通，或许可以打听些什么。
她摸出手机，一点开就看见陆子慕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发了四五条消息。
电话回过去，颜山澜还没开口，陆子慕就已经先声夺人，“阿澜，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刚才太投入了，没注意到手机。”
她刚才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为自己伸冤上，完全忘记了看手机。
“你还在加班吗？”
“嗯，加完了，准备回去了。”
“吃晚饭了吗？”
“没有。”
“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不用了，我不想吃。”
“……阿澜，你刚刚加班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收集些资料信息。”
对面陷入了沉默，颜山澜意识到自己撒谎可能被看穿了，可是她此刻只感觉到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老大，我有点累，我先回家了。”
“好，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她给许晓雨发了个消息，一时没有回复。
正准备收拾包下班的时候，里间办公室走出来一个人，是张元宇。
“阿澜，加班呢？”
“嗯。”颜山澜低头收拾桌面。
张元宇缓步踱至她的桌前，一只手撑着桌子边缘，半眯着眼睛打量她。
颜山澜收拾好东西，抬头直视他，“宇哥，有话要说？”
张元宇面无表情地轻嗤一声，随即换上半笑不笑的脸，“你不会以为是我举报你吧？”
“那倒没有。”
颜山澜下午把自己组里的人都排除了一遍，确实没有想到过其他组的人，毕竟其他人跟她没有直接竞争关系。
“没有就好，我就怕你误会我，你想，事业部财务管理挂在我名下，你报销的每一笔钱我都签过字，真有事我也逃不掉干系，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对吧？”
“是。”颜山澜点头。
原本是这么个道理，但张元宇现在特意给她解释这么多，道理就有些变了。
“阿澜，我在这里待的时间比你长，今天的事我还是想给你提个醒，也不枉你平日里叫我一声哥。”
张元宇特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颜山澜的巴结，但颜山澜只直直看着他，一言不发，张元宇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清了下嗓子，才放低了声音道:“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承担不起，他不一样……”
张元宇身体往陆子慕办公室侧了侧，继续道:“这些事对他来说不过是碰碰手指，你全都自己揽下来，他要是不管你，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今天那些事情都推给老大？”颜山澜直接截断他的话。
张元宇忙甩手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元宇叹口气，语气十分惋惜，“你还是太年轻了。”
颜山澜已经有些不耐烦，拿起包，“宇哥，有话就请直说，没有我就下班了。”
“行，我直说。”张元宇伸手制止她。
“我问你，老大和陈副总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你还跟他在一起？”
颜山澜警惕地望着他，张元宇耸耸肩，“不用瞒我，上周末我碰见你们一起吃饭，后来老大特意跟我打了招呼，我谁也没说。”
“这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年轻就是年轻，你报销的那点项目经费算什么，更多我都见过，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偏偏查你？”
颜山澜沉默了。
“这摆明了就是想赶你走，你这个时候要是硬逞强一个人抗下所有的事，最后会落个什么结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没有哪个男人不爱惜自己的事业，你觉得你会比他的前途更重要吗？他会为了你去跟陈副总闹翻吗？”
这几句话就像一记又一记重拳捶在颜山澜的心口，等她回过神，张元宇早已不见人影。
办公室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得人眼花，她拿起包想离开，却一下撞到桌角，猛地坐回到椅子上。